星光燦爛,你我同在
晴朗的夏夜,吃過晚飯一貫喜歡的事就是,仰面躺在院子的竹床上看夜空,找星星。兩米高的院牆便是眼前最高建築物。滿天繁星閃爍(那時眼睛很健康),很多遐想自星空而起,我是不是其中的一顆星或者說有沒有一顆星是屬於我的,是那顆最大最亮的嗎?
曾經的孩子,眼睛清澈透著閃亮;曾經的孩子,無比靈動的一顆心。兒時的玩伴不多(男孩子晚上都出去瘋跑,女孩子是不是多半在家數星星),儘管如此也趣味無窮。如果一顆星是一個夥伴,女孩便有滿天的小夥伴與之親切相守。蟲兒在牆角、樹洞窸窸窣窣為恬靜的心田伴奏著輕妙的曲兒……
最喜看星空,看星空最喜找「走路」的星。會走路的小星星,是迷路的阿貓?或是愛夢遊的女孩?緊緊盯上,一探究竟。看著看著眨巴下眼,再去瞧已逃之夭夭;看著看著,"qiu"的一聲(聲音是真實的),一道亮光划過就消失不見。繼續尋找另一顆走路的星星,以此為樂,樂此不疲。
躺著躺著,夜涼爽下來,眼酸了,眯起眼睛便睡著了。鑲滿鑽的蒼穹如紗輕柔的為你披上……
後來,心中裝滿很多比星空「更重要」的事,比如要到「大大,大大的」世界去看看,回望夜空的次數漸漸少了。求學,畢業,工作,結婚生子,一邊繁華蒸蒸日上,另一邊親人悄然凋零。
城市中住著一位老人,每逢楊樹發嫩芽時節就回老家住上一陣子。他,體面又親切。後來生病了,我執意要跟父親去看望老人家,其實也是想去城市的花花世界瞧瞧。老人家在醫院的病床上躺著,消瘦暗淡的面容,眼睛空洞無神,鼻毛看似很久沒修剪過,清水的鼻涕沿著鼻毛流到嘴角。我們叫著他,老人家只是無奈的搖頭——搖頭。這搖頭,是對病痛折磨的,還是對生命即將結束的無可奈何?
爺爺活了九十四歲,不緊不慢,萬事皆好一輩子(我所有的印象)。初春的桐花兒開滿光桿的枝頭,鳥兒在上面叫上幾遍,淡紫色逐漸泛白的花兒就開始往下落,老人將落在地上的桐花塞進小罐,緊緊滿滿一罐子,放在陰涼處不用管它。過上一年半載,化為黑色的濃漿就成為治療燒傷、燙傷的良藥。自小以來,總有人時不時來家中尋。
老家的冬天冷,老人家躺了一個冬天,那天笑著對我說,「聽人家說,人走前三天不吃飯」,我對他說能吃還是要吃下的,過了冬天人就好了。後來還是慢慢進食少了,很過了幾天,那天又對我說,「怎麼還不走啊!」好像對我們很有歉意,讓我們侍候他了。拖的時間久了,老人家有些焦慮不安,夜裡時常叫些已經故去人的名字……
兩戶老人家住隔壁對門,都是我曾經的客戶,其中一位老伯是雲南的,說起故鄉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眼神停滯前方久久不語,悠悠回味仿若要穿越千山萬水把自己年邁不支的軀體帶回去……走近隔壁家,尿騷交雜各種藥味瀰漫環繞。有些人有些事看到了,不知道是不幸還是有幸,不幸的是我看到人世很無奈的走遭,害怕極了,心跟著他們一起蒼老悲慟;有幸的我會痛苦,會思考,我在想如何避免我不願經歷的人生結束,或者說有一天我終要離開,我會以一種怎樣的歡喜方式走好最後一程。
不滿七十歲的人躺在床上,如果只是躺在床上也就罷了,他的妻子老伴把他的手一個個都用布條捆綁在床頭的細鐵管上,我忘記了打聽來的他就這樣被綁了多少年。老伴說是為了防止他抓傷自己。曾經嬌美的妻子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如意郎君,彼此情深義重,愛意涌動,那個時候怎會忍心讓愛人落得如此不堪?又怎會想到最後我顧不了你,你也顧不了我。老人家(病痛折磨的人很顯老)不吃藥,老伴要我騙他說我是醫生,不吃藥的話就給他打針。他看著我,驚恐不安,吱吱唔唔半天沒有表達出一個清晰的字。我坐在床邊,用手去握著他的手,撫摸他的手臂,一直處於躁動不安的老人,慢慢安靜下來。那句話,我始終沒有說出口。
兩家來回間總是走動著一隻花貓,多的時候是呆在雲南老伯家裡,這家阿姨告訴我是隔壁家的,會看家看電視,還會自己上廁所。貓個頭很大,看上去很有些年齡,每次碰上,它也不躲我,有時主動到身邊咕嚕幾聲算是打招呼吧!慢慢悠悠在屋子裡踱著步,接著穿過陽台爬上另一家比較矮點的屋頂。陽光普照大地,貓咪蹲坐起身,眯著眼睛朝向太陽,安閑自在的打理著自己的皮毛……這貓會上廁所?我沒親眼看到,心裡一直念念著想,它會不會像我們人一樣把腿分開在便池的兩側,上完之後,再用爪爪按下按鈕。直到現在,我還懷疑它不是貓,而是一個老巫,睿智通透的看著人類的一切。
老人曾經是這個單位鮮為人知的領導,七十來歲的老人,七八十年代叱吒風雲,指點江山的體面領導,熬過了這個冬天,在下一個冬天時,老伴因支氣管哮喘病發去世了,這位很早失去生活尊嚴的老人沒幾天就走了。
近幾年回老家過年,晚上起夜,仍然是清澈的黑幕滿天星閃爍。冬天的深夜星光特顯冷峻耀眼,不失美麗,我卻不敢直視。如眼似錐,害怕被它們窺視了內心的脆弱與恐慌。親切的夥伴已不再,反而成為了虛渺幻影的潛意識。想起天上走路的小星星,些許惆悵。
特製的小屋,老人安然的躺著,身邊鋪滿翠綠色的柏枝。看一眼她平靜慈祥的面容,昨天還在。照片的兩旁兩個潔白的盤子里盛著兩朵碗口大的粉色月季花,鮮艷欲滴,在滿院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最是醒目。
前一天從學校趕回家,母親說奶奶就在屋裡,趕快去看看吧。我一聲一聲叫著"奶奶",老人家已說不出話來,我看得出她在點頭,乾枯無光的眼珠緩緩移動示意我吃床頭擺放的水果。雖然虛弱,卻寧靜安詳。母親轉告我,奶奶前幾日還說等病好了,就還給我們烙餅子吃。話音落,我已淚如雨下。
再後來失意時,會有很多人走人夢中。唯獨是她在啟發我,為我指點迷津尋找思想出路。
死死生生,來來去去,沒有死哪有生。
人生本是修行,要善始善終。
每每看到柏樹,就走過去摸摸葉子,然後將手指放於鼻尖輕輕尋吸連帶的餘味(剛打了這幾個字,竟然就聞到了柏枝獨特的清香)。每每看到粉色的大月季花,也會格式化的駐足停留,甚至像只蜜蜂一樣「采蜜」,為此還付出了一個小代價。
高中的女生宿舍美其名曰「閨秀閣」,男生宿舍寄予厚望是「棟樑居」。閨秀閣門口有個大花壇,花壇正前方就是顆粉色月季樹,這天,剛踏進大門,一朵嬌美的花兒就吸引了我,走上去嘴巴鼻子就伸到了花蕊中,還未待我深深吸口蜜,「啊,不好!」下嘴唇被針刺了一下,連忙抬頭起身,一隻蜜蜂倉皇而逃(實在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沒過幾分鐘,嘴唇就腫的老高,往來之間用手遮著,好朋友見到質問「說!幹什麼壞事了?」我呢,就尷尬的笑笑「其實,沒幹什麼壞事,只是……哈哈」。
如果有一天,我的雙眼失去清透潤澤的亮光,我仍然希翼我的內心永葆一汪活泉。
如果有一天,我的雙眼老到只能看得一顆星辰,我仍然要心無旁騖地注視著它,堅定自己的歸宿。
再次回老家,我不想再錯過繁星,找找會走路的小星星還有沒有,儘管此時此刻仍然存在些許惶惶不安。
加油,寶貝兒。
心靈地碰觸,流淌最為清涼的小泉
這個世界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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