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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岩松:建築師要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悲劇人物,做一個積極的改造者

作者:李亦儒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在北京用高德地圖App搜索「神秘黑色大樓」,它會為你指向一個位於朝陽公園南側,名為駿豪·中央公園廣場的建築群。「或將是十年內北京最後一例可售的異形地標建築」,它曾打出過這樣的宣傳語。

「36氪一共租了我們五層樓,OPPO也要搬進來,暇步士是直接買的。」站在可將朝陽公園整片水域盡收眼底的待租辦公室,駿豪大廈租售中心的工作人員介紹道。幾座擁有大露台的多層辦公小樓已被更具實力的企業整棟租下,他們分別是「做石油的、做幹細胞的,還有一家國營性質的文化公司」。明星消費者向來都是完美的代言人,阿瑪尼公寓王菲已經買了兩套,靳東的新電視劇也在這裡取景。

如果你不問,工作人員不會主動提起建築設計者,「是一個很有名的建築師,馬岩松」。

馬岩松

這是馬岩松山水城市理念下的「墨色山水」,佔地面積近35000平方米,由包括寫字樓、住宅、商鋪的10座建築組成。「高低錯落,好像一幅展開的山水畫卷,又像是一組盆景」,他的建築事務所 MAD 官網這麼描述。

當然了,租售中心工作人員更喜歡介紹的是駿豪大廈電梯口的整塊紅銅貼面、大堂巴西夜明珠大理石的地板。

今年年初,一則評論過萬的微博將駿豪大廈的外觀描述為黑暗、扭曲、可怕,還有網友煞有介事地稱其有風水問題。去年夏天夜裡,我第一次注意到了這兩棟還未亮燈的、黑漆漆的大樓,當時路面上沒有行人,幾輛汽車無聲駛過,有一瞬間我懷疑自己看到的是美國科幻電影《降臨》里的不明飛行物。站在這樣的建築底下,人能覺察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

但它的緊俏程度讓流言顯得過於荒誕。今年3月,這兩棟寫字樓僅剩兩間辦公區未出租,其餘樓層均被各個企業預定,「傳統企業與互聯網的各佔一半」。加上駿豪地產是香港公司,按照香港地產商流傳的行事風格,我們也著實不用多慮它的「風水」問題。一個建築專業的學生也對此不以為意:「流線型的外觀,再加上奢侈品的概念,內部空間又比較規整,哪怕不是在朝陽公園這種地段,我也很難想出它有什麼賣得不好的理由。」

儘管馬岩松在接受「商業人物」專訪時提到,MAD 的甲方里沒有萬達、恆大、萬科那類「不是文化驅使的大公司」,也不可否認他與他的工作室在商業上的成功。現 MAD 建築事務所於北京、洛杉磯、紐約均設有辦公室,黨群與早野洋介是他的合伙人,另外還有8個副合伙人、80餘名建築師。

30歲前成名,40歲前因為贏得盧卡斯(星球大戰導演)敘事藝術博物館設計權,成為第一個設計海外文化地標的中國建築師,今年43歲的馬岩松依然備受爭議。用中國用戶量最大的搜索引擎搜索他的名字,第三個鏈接便是:為什麼在知乎上有那麼多人黑馬岩松?

同時,讚揚的聲音也不惜將他安進歷史:「中國傳統哲學的影響使這個人做出了這樣的建築作品,並有可能造就現代主義的新的未來。」原研哉評價他:「馬岩松並未將建築設計成四方形,他意欲捕捉的是自然岩石般有機的形狀……不斷為我們呈現出清泛漣漪般的外形設計。僅此,即奠定了他在業界獨特的地位。」

浮游之島

9·11事件發生時,馬岩松正在耶魯,師從扎哈·哈迪德(望京SOHO與銀河SOHO是其工作室在北京的代表作),作為畢業課題,他設計了一個名為「浮游之島」的遺址方案,馬岩松的名氣與爭議自此開始。

那個方案被雕塑家包泡稱為「對現代主義建築所張揚的資本和權力的蔑視」,對抗與不合作是他的態度。後來他回國成立 MAD ,用概念設計在競賽里表達觀點,批判現代化城市的盲目建造,甚至在一次競標中用提案來諷刺城市地標對高度的熱衷。追逐財富的人從不喜歡唱反調的藝術家,項目少,馬岩松就給金魚設計房子。

直到「夢露大廈」,拿下這個加拿大高層住宅是 MAD 的轉折點,那之後,「突然一大幫人撲向了我」。MAD 的機會一下子多了起來,馬岩鬆開始被不同的甲方帶入不同開發區里的CBD 。大概也是在那時他切身體會到,在中國真正的機會,是「把自己當作國家變革的一部分,和國家一起發展」。

他的作品開始變「甜」,在一個階段里會因為別人的需求而不自覺地改變。「每次都發現自己是在同一個框架裡面工作……我發覺自己在慢慢接近自己早期批判的那種角色,我也意識到自己有必要用一種新的方式跟這個體系工作了。」2013年馬岩松與建築批評家王明賢對談時這麼說。

無論外形是尖是柔,馬岩松覺得自己的作品向來都應該像一道閃電一樣出現,而不是一道甜點。

黃山太平湖公寓

之後他的反思過程伴隨著 MAD 在全世界各個城市中的建築實踐,以及回憶他年少時北京城的美好年代。

1990年,馬岩松15歲,喜歡畫畫,對建築學一無所知,北京舊城更新才開始不久,清華大學建築學院的吳良鏞教授在菊兒衚衕實施了他的「有機更新」改造,科學家錢學森給吳良鏞寫信,稱讚他的改造方案,並表達了將山水詩詞與園林建築「溶合」的美好願望,那是「山水城市」這個詞第一次出現。

20多年後,馬岩松以山水城市為名出了一本書,腰封上寫著:中國建築師的一次世界性宣言。並表明山水城市中的建築,應該是以自然和人的情感聯繫為核心的有機體。

其中他所言的東方傳統,並不是要回到古典的亭台樓閣,更多的則是對立於西方早期的城市概念與建築邏輯。

比如開發商命名的「中央公園廣場(Central Park)」,為了避免讓人聯想到紐約的中央公園,他總是以「朝陽公園廣場」來代稱。圍繞中央公園,紐約的建築越來越高,越來越貴,形成了一圈高牆,朝陽公園周邊現在亦如此。「誰面對公園,誰不面對公園呢?」所以駿豪大廈的整體走勢垂直於公園邊界,並與朝陽公園相互「借景」——山水城市的第三原則。

從朝陽公園看駿豪大廈

馬岩松曾說西方建築師整體比較「硬來」,意思是建築師的自我邏輯通了,便更少顧及自己建築風格與周邊環境的關係。東方傳統則是講究整體環境情緒的寫意,而不是像紐約中央公園,城市與自然有著清晰的邊界。最容易印證這一點的應該是他設計的哈爾濱大劇院。

一組從高空俯視的鏡頭裡,哈爾濱大劇院的建築曲線與該地區的濕地地貌交融在一起,彷彿是地貌景觀的一部分,這個觀賞角度讓人造建築在自然中的突兀感變到最小。並且哈爾濱大劇院在城市中並不孤立,建築頂部的平台開放,居民可以通過建築外部環繞的坡道從周圍的公園和廣場走到劇院屋頂,眺望松花江南北。

某種程度上,這實現了建築與環境的連接,人與自然的共處。而不是割裂。

哈爾濱大劇院 Iwan Baan拍攝

媒體喜歡採訪馬岩松,他對現代城市的批判總能成為頗有噱頭的標題。一個記者說,他的採訪錄音隨便整理一下就是一篇條理清晰,自帶亮點的稿件。接著,不認可馬岩松作品的人就更加不喜歡這個宣揚傳統,卻又喜歡用曲線的「網紅」建築師了——人與環境,老生常談,亦不夠深刻,最重要的是,你要山,便建一座「大黑山」嗎?

這些聲音里一點較為普遍的誤解有必要指出:馬岩松的作品是其「山水城市」理念的實踐,或稱實驗,並非答案。他認為不斷嘗試並引起爭議是有必要的,且希望更多彼此不同、或不互相認同的建築師能參與進來。

他自己也曾對媒體說過,「我做的東西可能只是『山水城市』大的觀念下的一種方式,而不是答案。本來也不希望在《山水城市》里直接出現我的項目,怕有人誤解山水城市就是這樣一種形式的建築」,「書里談的這種思想,不是在談建築設計的辦法。希望做城市設計、規劃和相關決策的人看到之後,能夠在具體工作上得到一些啟發」。更符合他心目中山水城市的建築是賴特的流水別墅和路易·康的 Salk Institute 。

所以值得追問的是,他所建造的,是他想要的嗎?他所建造的,跟他作為一個建築師的理想相距多遠?還需多少時間,在什麼樣的城市環境下,他才能實現他的山水城市?

這也是「商業人物」在馬岩松的諸多作品裡,更加關注駿豪大廈的原因之一。它不是可高可矮的文化地標,或建給一小部分人的依山傍水的住宅,它需要在本已高密度的地方,承載企業的日常運轉與勞動者的進出俯仰。這種現代城市的必需,該如何體現一個建築師的理想和野心呢?

馬岩松認為菊兒衚衕是在一個錯的體制要求下,帶有原罪的舊城改造行為。「今天我們可以說這是錯的,拆老城、增加密度解決不了問題。其實菊兒衚衕的人體尺度還可以,但這個口子一開,後面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的東西就開始了。這個口子就是新的、高的建築可以替換老的。」

近30年時間過去,北京已高樓林立,馬岩松必然一時無法如他所說,在天安門廣場上種樹、鋪慢跑道。他又多蓋了一幢高樓。

建築師要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悲劇人物,然後做一個積極的改造者,馬岩松說。

《山水城市》扉頁上印著三行字:「如果說古典的城市是關於神的,現代城市是關於資本和權力的,那麼未來的城市就應該是關於人與自然的。」也許馬岩松的建築尚介於現代城市與未來城市之間。

2018年4月1日 MAD 成立14周年,他們租下了二環內一座八層辦公樓的頂層與天台。一個建築專業的女孩帶我參觀他們的新辦公室,她剛剛從英國畢業回來加入 MAD,不是做建築設計,而是在媒體公關部門,「因為我認可馬工這個人,認可 MAD 的理念,我想讓民眾聽到更多 MAD 的聲音」,她在天台上望著遠處的鐘樓說出這句話。

哈爾濱大劇院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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