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老實人賈富貴
賈富貴是一個老實人。媳婦說他：榆木疙瘩，不開竅。同事說他：一棍子敲不出一聲響。領導說他：是典型的四好員工。那四好？好領導、好安排、好指使、好說話。
我和賈富貴是鄰居兼同事，平常低頭不見抬頭見，工作上禮尚往來，生活上互相周濟。熟了。就像伙穿了一條褲腿，沒有說不來的話。有時候，我也說他，人太實。現在人實在了，別人不說你好，反說你傻。賈富貴抽著一根煙捲兒，一口吸進了半截。賈富貴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活人要個自在，率性而為，也沒啥不好。自己心裡高興，才是真的樂呵。
為這話，他媳婦拿眼光使勁兒剜了他幾刀：人要不知悔改，那就沒治了。
賈富貴不是假沒治，是真沒治了。說起賈富貴的慫事、態事，扯扯拉拉就是一籮筐。前幾年，礦上有一個要飯的乞丐，在市場垃圾堆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吃。有人見了，捂鼻皺眉的，遠遠地躲了。賈富貴見了，愣是把乞丐領到職工澡堂洗了一個澡，把更衣箱里的不能穿的工作服找出一套，讓乞丐換了。然後請乞丐在老李的「刀削麵館」吃了兩碗苗條。然後，又給乞丐二百塊錢，讓他回家買票。乞丐走了幾天，花完了二百塊錢，又回到了礦上，依舊在菜市場的垃圾堆上捯飭吃食。賈富貴問他：你怎麼沒回家，又回來了？乞丐說：我根本就沒家，能去哪兒？賈富貴說：你對我說，你不是有家么？乞丐說：我說的話你也信？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賈富貴頓時愣了，耷拉著臉，半天沒說話。工友馬福生最大的能耐就是能把無的說成有的，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說謊話不眨眼，忽悠人不臉紅。為這，很多人都不和他來往。別人不與他來往，賈富貴和他有來往。馬福生請他喝酒。酒至半酣，馬福生不禁淚如雨落。賈富貴問他啥事。馬福生說：老娘病了，沒錢治了。賈富貴問他得多少錢？馬福生伸出了一把手：最少五萬。賈富貴沒有五萬，只有五千。賈富貴把五千塊錢一把拿了出來，要馬福生咸拿著，省下的他再想法子。這事，我知道了，說賈富貴上當了，馬福生老娘前幾年就歿了，哪裡還有老娘。賈富貴不信，到馬福生村裡一打聽，心裡涼了半截兒。有人在一個地方跌倒一次，絕對不會再跌倒第二次。賈富貴是跌倒了一次，又一次，成了記吃不記打的豬悟能。為這，他媳婦半月沒讓他上床。誰知他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沒過幾天，又犯了病。
礦上突然多了一個痴呆的老年人。老年人見誰都膽怯，看見人就跑，在職工食堂撿垃圾吃。賈富貴見了，買了兩個燒餅，誘導老年人開口說話。老年人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劉家灣的……孩子……叫杜……杜孟山。湊巧，賈富貴在幾十里外的劉家灣有一個同學。賈富貴把電話打過去，同學聽了，驚喜地說：太謝謝你了，我鄰居就姓孟，老爺子得了痴呆症，七八天沒回家了。
同學領著鄰居，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這會兒，賈富貴已經把老人領回家了，讓老人好好吃了一頓，休息了一覺。同學鄰居一把緊緊攥住賈富貴的手，話沒開口淚先流了出來：你真是一個好人啊！
事後，同學的鄰居把一面錦旗送到了單位，賈富貴頓時火了。這種火，不是一般意義的火，是上了報紙，評選上了年度感動礦山十大人物。再後來，單位想提拔工會主席。礦上確定了三個名單，來單位調研，其中就有賈富貴。這事以前也有，沒權沒勢的人，都成了綠葉，襯託了紅花。這次，賈富貴也沒在意。紅花也得綠葉配不是。但單位很多工人都一致反映賈富貴這人不錯，人老實，心眼兒也好，是當工會主席的最佳人選。
出人意外的結果是，賈富貴還真被提拔成了工會主席。當上了工會主席，賈富貴還參加班裡的工作，很多人說他傻，他媳婦也要我說說他，被人能脫產，他為啥不脫產，當專職工會主席？我說賈富貴：人不能太實在了，實在過了，就不是實在了？
他問：那成了什麼？
我說：傻！
他聽了，嘿嘿笑了：我要是不傻，別人能選我當工會主席？
賈富貴這話不假。我聽了，半天沒言語。其實很多人，早就忘了，只有傻的實在的人，才能贏得別人的信任。
TAG:挖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