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行走的聲音 《落物集》序

詩人李祥祥自畫像

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活在這個世界的白天和黑夜裡。從此地到彼岸，生之而來死之而去，晝夜輪迴。

在萬千世界，我們的生命不過是一粒微塵，蒼海之一粟。然縱是渺小之極但也清晰可見存在於這個芸芸眾生的天地之間。

祥祥說「我與世界的關係，糾纏著、痛苦著、愉悅著。」

其悲喜其苦痛其漂泊......由是而來，他的詩也就由著他的心性「落物而生」了。

一個詩寫者他首要的是一個人，一個行走在人世間的人，詩人離開人的存在還談什麼詩歌呢？

祥祥家鄉門前的，通往遠方的路

我以為詩歌是人的生命性思想和情愛體驗的存在。當我們的生命承載父母的因而來到身邊的世界，從咿呀學語到說話寫字，就有了或長或短的人生之業報的果了。

風花雪月煙雲歲月，因之吟詩因之詩寫，不覺中某一天我們機緣巧合就成了讀詩的人和寫詩的人了。

何謂詩？古今中外很多注釋，但凡讓我感動的讓我感受詩人生命氣味的有著詩人他自己聲音的詩就是我喜歡的詩。而李祥祥的詩就讓我看見了他生命跌宕和發乎內心感知的聲音。

祥祥故鄉的家門口

在《落物集》詩歌文本里，我看見一路走來的李祥祥高吟低唱。

《魚缸和魚》中的魚在「魚缸的溫暖」里「失去了方向」，其實現實生活中我們也時常呈現這詩中的「魚」的狀態。

「你不在這裡/你也不在那裡」（見《隕石》）這隕石亦如我們的生命又是從哪兒來往哪兒去呢？詩人在問。

「只有行走的人/才能聽到註定的嘶吼吟唱/只有孤獨的人/才能看到宿命的輪迴」（見《蒲公英》）由山東出生而入雲南廣西求學工作，李祥祥如南飛雁吟唱他行走的生命，由個體感知而窺視人性的蒼桑孤獨著往來於今生今世。

祥祥和管郁達老師及同學合影（左一管郁達，左三李祥祥）

詩寫者在行走，他的詩也在行走。

「鐵環的命/鐵環的路/就是循環的圓/鐵環又推滾回到村子/從來不曾離開自己的故鄉/童年/一個遊戲就是整個世界」（見童年．滾鐵環》）

「上帝的孩子是泥巴上的花/我說/走吧/回家聞一聞泥巴味/我們註定是泥巴的孩子」（見童年·泥巴）

「沒有結局的纏綿/孤獨，成為飛翔的姿態」（見《候鳥》）

這個滾鐵環的泥土的孩子想成為飛翔的候鳥循環往複，雖然孤獨但他從來不曾離開自己的故鄉。

「一顆星，遠離歌者和音樂/卻在天空，流出/大片大片的眼淚」（見《一顆發光的星星》）這顆星星不就是漂泊在人生路上的詩寫者嗎？這顆星星純真著感動你和我也曾渴望的眼睛。

「我行走在一座座城/日落夕陽/只能遠望他的影子......」（見《房子》）這房子歸去來兮，可是我們的歸宿，詩寫者在遠望，我們也在尋找。詩人用他的筆書寫「做著有意義的事做著無意義的事」。有意無意間我們或許會有一天找到內心的自己。

祥祥在他的詩里寫到，一個人，用大而洪的聲音說：「我在這兒」 /似乎，從未離開過/一個人，用卑而微的聲音說：「我離開了」（見《存在》）。

年輕的李祥祥「分不清走出家鄉的路和出門的路/糾結時間帶著我走/抑或我帶著時間走（見《自己的樣子》）」,他不知「不知誰在歌唱/不知為誰歌唱/不知歌聲流向哪裡/沒有人知道遊戲什麼時候結束/在江湖中闖蕩/一顆孤獨的心，痛苦著」（見《江湖》），他看見「我看見一隻穿鞋的狗/孤獨地，穿梭在車來人往的路上」（見《我看見一隻穿鞋的狗》），詩人活著活在他的真實里，活在他孤獨前行的每一個日子裡。

「有片雲彩流浪/一直在別人流浪的路途來回漂泊/我牽著一片雲彩/在他人幸福的慰藉中，流浪」（見《 瞧，有片雲彩流浪》），「船來了，又走了/該來的卻還不曾來/一個瓶子，空的/念著咒語/游來，萬千形影」（見《目光》），「踢不進門的球/在死去的日子死去/火燒出世界的顏色/在活著的日子糾結」（見《死去的日子》），詩寫者他是那片流浪的雲彩嗎，是那萬千游來而去的船嗎，是那怎麼也進不了門的球嗎？是也非也。或許正如詩人自己說的「只有不斷的離開，才能從遠處看的更清楚」（見《在人間》）。

祥祥和藝術家張秋明奶奶合影

在李祥祥的心裡，深藏著他的生命之愛，對命運的求問，雖孤獨但仍不失自己的沉思，在微塵中也不願放棄仰望星空。在他的詩里你會看到，

「如果心中有血，就讓它恣意流淌/如果心中有愛，就讓它輕舞飛揚/我們曾存在/我們都存在」（見（乞丐夫妻》），

「對我來說又怎麼跨越出去？ /我只是裹著一根線牽扯的皮囊/呻吟著，永遠沒有結果的哭泣和掙扎/悄悄地埋在墳墓中仰望星空」（見《演戲》），

「黑夜中堅守秩序與命運/卻不知由誰來決定/你不僅僅只是你/在風雨對抗中搏擊/最終，只留下憂傷，因為/漸漸地，這時的我們/在無聲中失語了」（見《沙粒之一》），

「我喝乾孤獨/是的，在黑夜的角落獨飲/顫抖的血液在戾泣，嘲笑著風/那是一種孤獨/緊緊吻著你的唇，緊緊地/此世此時此刻/那是一種孤獨，本真存在著」（見《那是一種孤獨》）。

（左）著名策展人羅伯特·普雷基，（中）李祥祥，（右）攝影家李振盛

我們看到詩人在他的人生路途中，輕吟淺唱風塵僕僕執著前行，他一路走來：

追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我聽到傳來嗚咽的聲音/退回內心，在天地間匍匐覲見/一千年的日子裡/我熱力四散，穿過一切障礙/雷電交加，激情地說/「我在這裡」（《梅雨時節》）。

帶著對故土的眷戀和牽掛的思念，李祥祥行走天涯，無論是在哪裡，鄉愁總是涌動在心，箇中滋味縈繞心頭或悲或喜或憂或愁都化成詩的音符，進入他的《落物集》。那片故土那個總有樹的家，陪伴著他的想往和他的夢想，一直起起伏伏如影隨行的走在他的心裡。你看「繁花落盡，如夢無痕/詩的輕舞，亘古蔓延/註定的漂泊/拉伸了生活的距離」（見《漂泊的詩》）。

是的，他「行走著/因為，我心中的家/總有樹，鬱鬱蔥蔥」（見《心中的家》）。

李祥祥我看著你走路的身影，因為你走在我的眼裡，我們都是山東人。

2018年2月2日於如是齋 （本文糸為李祥祥詩集《落物集》所序，2018年2月由灕江出版社出版發行。）

附 ： 李祥祥的詩

1、魚缸和魚

魚缸愛著魚

魚不斷反抗

又根本無法反抗

愛是一種囚禁

溫柔又殘酷的

魚缸擁抱著魚

魚不知不覺習慣了

習慣了一件事

習慣了一個動作

魚一直沒有發覺

時日到了

魚自由了

卻失去了方向

從生至死

追尋的

只有魚缸的溫暖

帶走的

只有魚缸的回憶

2、隕石

沒有一朵花的芳香

沒有一棵樹的蔥鬱

沒有一塊磚的華美

時間的門扉

在光的焚燒中關閉

萬億年前

閃耀著璀璨奪目的光輝

比最亮的星星還惹眼

地球的遙望與思念

你不想辜負

你也不想與這個世界糾纏在一起

人間沒有直達天堂的火車

夜空下一對戀人相依許願

你痛吻過後，跌落了下來

夜色費力地打著補丁

你不在這裡

你也不在那裡

我只能看到

漫山遍野的石頭

3、蒲公英

有一首鄉謠傾訴著千古傳唱的哀傷

只有行走的人

才能聽到註定的嘶吼吟唱

只有孤獨的人

才能看到宿命的輪迴

詩意的抗掙

如塵埃散落於腳底的泥土

總是不經意間

已成落定的結果

愛在這裡

恨在這裡

4、童年·滾鐵環

孩提時

赤腳站在故鄉的手掌上

手握鐵鉤推滾鐵環

風如影隨形

村子小得容不下滾動的鐵環

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

鐵環要衝破地球引力

滾鐵環

是一種更深的邁步前行

鐵環累倒下了

如遊戲的一個個關卡

開始到結束到開始

鐵環的命

鐵環的路

就是循環的圓

鐵環又推滾回到村子

從來不曾離開自己的故鄉

童年

一個遊戲就是整個世界

5、存在

一個人，用大而洪的聲音說：「我在這兒」

似乎，從未離開過

一個人，用卑而微的聲音說：「我離開了」

似乎，從未存在過

如今，他們

糅雜在淪落的沙粒里

似乎，從未離開過，也從未存在過

啄食的老母雞

在他們空白的軀幹上孵蛋

一雙皸裂粗糙的手翻過

翻過，輪迴的存在

6、我看見一隻穿鞋的狗

我的肉體活在現代世界

遊走在大街上的身軀碰撞不出火光

看見一隻穿鞋的狗

佇立著，抬頭看著冗繁世界

看，親熱地摟著肩，談笑著

於心靈的轉彎處

背著對方，指罵著

遊走的肉體被拋棄了

而靈魂活在古代

遙望不到未知的心靈

鶴立獨行的人是危險的

被拋棄的人是安全的

我看見一隻穿鞋的狗

孤獨地，穿梭在車來人往的路上

自由地，尋找無聊的夥伴

憎恨著，奔跑戲耍

穿著鞋，我的孤傲和矜持

他人永遠是一個障礙

自由的時候感到無聊

約束的時候感到不滿

一隻穿鞋的狗

從靈魂中看到上帝的肖像

7、那是一種孤獨

為了尋找它，深信不疑

我還來不及準備好就已經開始了

身體隱藏著光亮的發動機

頑強地串聯背叛與記憶

思想是貪婪的，製作謊言和幻想

那是一種孤獨，本真存在著

卑微又疼痛

我搭著軀體的列車，奔走

與一座座城碰杯，如此柔軟啊

始終篤信，堅守信仰

所有新鮮味道，消失了，慢慢地

發霉的細節反覆浮現

眼睛晶瑩剔透，結了一層層疤

那是一種孤獨，本真存在著

無言又寂寞

我喝乾孤獨

是的，在黑夜的角落獨飲

顫抖的血液在戾泣，嘲笑著風

那是一種孤獨

緊緊吻著你的唇，緊緊地

此世　此時　此刻

那是一種孤獨，本真存在著

8、漂泊的詩

繁花落盡，如夢無痕

詩的輕舞，亘古蔓延

註定的漂泊

拉伸了生活的距離

那雷雨交加的夜晚

柔甜一吻

離開媽媽的體溫

清晰的假想敵

就為你在佛前

功德圓滿

南國冬天

藏四季與愛情

飄忽不定

只為落雪的思念

一枝梨花沉默

終是筆下寫薄的詩情

北風中，速寫畫像

等我夢中親吻

漂泊的心

聽不見哭泣之聲

鳥飛到消隱的遠方

與詩流浪

漂泊在天地間

悲哀的塵緣

手心中溫暖不出一朵花

安靜的如一首詩

9、去向何方

你說，該去向何方

崖壁上竹子生死相間，能懂

光影下，霧霾流質

掌紋中盛開荊棘花

走在你走過的路上

轟轟烈烈，奔向英雄業績

穿越千百年的時空

朝著四面八方散開去

10、心中的家

行走著

在血液恣意流淌的土地，只剩下了一片貧瘠

我匍匐，卻聞到了在他鄉的空谷幽蘭

血液中盛開千古煌煌日月花，只是迷惑的外衣

我俯仰，卻跋山涉水在他鄉尋找慰藉

血液中傳唱悠悠歲月陰陽花，只是燦爛的臉龐

我呼嘯，卻望洋興嘆在他鄉求助理解

血液中慷慨悲歌的振臂揮斥，只是空殼的軀體

今天，我站在這深沉的土地上

總是忘記不了，他鄉有我血液暢流的養分

行走著

在骨骼蔓延侵染的天空，下著鋪天沙雨

帝祚永業，一種文化的千古絕唱，也唱累了

銅背鐵骨，一種文明的源流彙集，也聚累了

秦書駢文，一種信仰的血脈相連，也散夥了

可是，很多事情，我們還在重複

延續著，名垂青史，一種理念

我看得認真，填充好了畸形而豐滿的骨骼

天空灰濛濛，焚燒過後一片荒蕪

很快

野草叢生，遮天蔽日

今天，我仰望頭頂的蒼穹

總是想像，荒原中什麼時候能看到參天大樹

行走著

因為，我心中的家

總有樹，鬱鬱蔥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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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新林（美國）《李勇肖像》

李勇：

走在路上的行者，喜好寫詩塗鴉。出版詩集《走在路上》《經受今生》（詩畫集）。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貴州省美術家協會會員。貴州省青年聯合會第七屆委員。「記憶抗戰」志願者，「經受今生」公眾號創辦者。

李祥祥：

男，1988年4月生，山東嘉祥人，祖籍湖北應山。藝術學理論碩士，畢業於廣西藝術學院、雲南大學。當代藝術策展工作者、教育工作者、詩歌愛好者。現工作於南寧。

（獨家授權來源：「經受今生」平台 ｜運營編輯：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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