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殺人案」22年後改判無罪，當事人稱當年跪在法庭磕頭說沒殺人

每日人物趙爽報道

昨天（4月11日）下午，安徽渦陽「五周殺人案」在安徽省高院再審宣判：周繼坤、周家華、周在春、周正國、周在化5名原審被告人無罪。周繼坤辯護律師朱明勇告訴每日人物：「聽到宣判無罪後，五個人的情緒都非常激動，同時跪在了法庭上泣不成聲。」

此前，該案5名原審被告人中，周繼坤、周家華被判處死緩，周在春被判處無期徒刑，周正國、周在化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2018年1月4日，周繼坤刑滿釋放。至此，5名被告全部獲釋，服刑時間最長的周繼坤已失去自由近21年。

1996年8月25日的深夜，安徽省渦陽縣大周庄發生一起命案，村民周繼鼎一家五口被砍，其女兒當場身亡。據澎湃新聞報道，案發後周繼鼎向警方反映，家中五人於半夜被砍傷後，都昏迷了，周繼鼎先醒來叫人報了警。經受害者傷情推斷，仇殺可能性較大。其後，警方將周繼坤等5名同村村民作為嫌疑人抓捕，後由檢方提起公訴。

1998年10月6日，「五周殺人案」在安徽省阜陽市中院進行一審，五名被告人當庭否認殺人，並指出偵查階段遭到刑訊逼供。一審後，合議庭和審委會一致認為應判無罪。被害人父親周繼鼎打聽到此消息，前往審判長所在辦公室服農藥自殺，經搶救無效死亡。因為這一變數，法院審委會重新討論了此案。

1999年3月，一審最終以故意殺人罪判決周繼坤、周家華死刑，周在春無期徒刑，周正國、周在化有期徒刑15年。五名被告人對此提起上訴，安徽省高院認為一審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裁定發回重審。重審經歷了兩次審判，將周繼坤、周家華的死刑判為了死緩。

周繼坤告訴每日人物：「被判死緩後我們還在一直申訴，一天一刻都沒聽過。」他的妻子也一直在為此事奔波，「見到有關部門的領導就開始磕頭，有時候抱著他們的腿一哭就是一兩個小時。」

直到2014年，經過5人多年的申訴和媒體曝光，安徽省高院決定對此案啟動再審。2017年8月2日，此案得以開庭重審。

五人舉著無罪判決書。網路圖

以下是每日人物與周繼坤的對話。

「寧願不要賠償，也要對當年刑訊逼供的人追責」

每日人物：聽到無罪宣判的時候什麼感受？

周繼坤：激動啊，首先是激動，二十多年的冤案終於洗清了。第二是我想到我父親都沒等到我回來，他走的時候是2017年10月，去世的時候還講可能看不到我平反了。我妻子這二十多年也一直在為我申訴，見到有關部門的領導就開始磕頭，有時候抱著他們的腿一哭就是一兩個小時。她昨天在庭上一聽到結果也是跪下來就哭了。

每日人物：現在已經和妻子孩子團聚了？

周繼坤：對，在一塊。這些年妻子一直帶著他們在告狀，兩個孩子十五六歲就在外面打工了。

每日人物：聽律師說，你們五個人當時也激動得跪下了？

周繼坤：對，就特別感謝高院，終於幫我們洗清罪名了。我們沒有殺人，但一直被這個罪名影響，現在洗清罪名是什麼感受我都沒法去講，別人感受不了。

每日人物：法官在庭上告知你們可以申請國家賠償的時候，你有什麼想法？

周繼坤：我們寧願不要錢，也要對當年刑訊逼供我們的人追責。我們之後打算要到最高人民檢察院告他們，我們就算沒有錢，要飯也要到北京去告。

每日人物：要做成這件事難度不小，有做好心理準備嗎？

周繼坤：有，就算十年、二十年，就是直到我死，我都要追究他們這個責任。

每日人物：被判無罪後，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麼？

周繼坤：我要把判決書複印一份，拿到我爸墳前，燒給他一份。他在臨死前還在問我的判決書下來了沒有。

「我那時一直相信我們的法律」

每日人物：96年事發後，你為什麼被當成嫌疑犯了？

周繼坤：第一次把我們帶去就是問問情況，我當時的情況就是在家。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回去吃了妻子做的飯，洗了澡，看了電視就睡覺了。我把情況這樣講了，後來就把我放回來了，我又開始正常上班了。

每日人物：放回以後又是什麼時候再被抓的？

周繼坤：半年多以後，公安的人又到家裡來叫我，說問我的情況。我就跟他們去了，去了以後他們什麼都沒說，直接給我戴上銬子和腳鐐，用黑布套在我頭上。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每日人物：98年開庭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周繼坤：當時我們五個人都跪在法庭上，一直磕頭說我們沒有殺人。如果我們殺人，被槍斃掉都行，可是我們沒有殺人。

每日人物：相關證人在庭上怎麼說的？

周繼坤：開始公安辦案的時候他們實事求是講的，都能證明我們五個不在場，但公安局就把他們抓起來關在看守所裡邊，讓他們不要亂講。他們就妥協了，按照辦案人員跟他們說的來講了。但後來他們一到庭上就翻供了，跪下哭，說是公安逼著他們這麼講的。

每日人物：後來聽到被判死刑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周繼坤：這個心情，我都沒法去講了。我那時一直相信我們的法律，我們實事求是、公平公正。我當時就想的是，我們沒有干，怎麼也不會被定為殺人。可是我沒想到，什麼證據都沒有，這個罪名就被定上了，我有什麼辦法？

每日人物：當時絕望嗎？

周繼坤：絕望，但我始終相信我沒有殺人，那些高院的領導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所以我們又上訴到安徽省高院，安徽省高院第一次發回重審的時候，答覆得很清楚，上面說本案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發回重審。

「感覺有些人拿著法律開玩笑」

每日人物：重審是什麼情況？

周繼坤：第二次開庭還是那樣的，沒有什麼新的證據，公訴人還是原來那個，我們當時要求他迴避，但依然還是他。結果就是把我和周家華的死刑改成了死緩。

每日人物：第一次開庭後審委會本來認為你們無罪，後來因為受害人父親去法院喝農藥自殺才變成有罪，你當時知道這件事嗎？

周繼坤：當時我們不知道，我們在看守所里一直不知道這事。也是後來通過媒體曝光後我們才知道的。就算是再次被判死緩後我們也還在一直申訴，一天一刻都沒有停過。

每日人物：在監獄裡近21年，你怎麼過的？

周繼坤：度日如年。一個人在裡面的時候一想到當年的辦案人員，就算自己活不了，也想讓他們得到懲罰。

每日人物：什麼時候覺得本案出現了轉機？

周繼坤：2014年的7月22號。這件事被媒體曝光之後，才給我們複查、立案再審。

每日人物：那個時候什麼心情？

周繼坤：就感覺有些人拿著法律開玩笑。無罪和死刑，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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