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的開始:讀笛卡爾《談談方法》
「有我」的開始
——讀笛卡爾《談談方法》
笛卡爾在哲學史上的地位和意義是轉折性的,這個轉折在哲學史上被稱作「主體性的覺醒」。從笛卡爾這裡,人們開始從上帝視角式的外在觀察世界(或者無人身的觀察方式),轉向了用主體性,以人作為前提,通過清理這個「我」前提,來將零碎的知識重新加以整合,置於堅固而統一的基礎之上。《談談方法》就是評價和論證知識的根本性基礎在哪裡,又如何達到那個根本性的位置,從而建構起更為真實可靠的知識基礎。我們要達到的這個澄清知識基礎建立知識系統的目的,所採用的具體方法的樣子為何,它又是如何運作的。
《談談方法》這個書名的譯法里包含著中西文化對待語言的不同。亞里士多德的「範疇」概念是脫胎自對語言的研究,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西方語言中的系詞上那個關於being的傳統也都來自語言,「談談方法」在原文里是很嚴肅的思考和討論,可到了中譯本,「談談」多少有了點隨意性, 「談談理想」「談談人生」,當我們這麼說的時候,或許我們什麼也沒談,只是胡亂的叨叨來打發時光,也沒想就此對人生和理想有什麼結果。中國化了的佛教,禪宗。甚至到了「不立文字」的極端程度,「得意忘言」的才是高明的。
中西的差異,讓彼此走到了不同的路上。在這一點上,維特根斯坦無疑是深刻的,他發現感覺都是自己的,但是語言是公共的。你牙疼是你自己疼。你要表達給別人你牙疼這件事情,你就得遵守語言的規則。如果你不去遵守這樣的公共規則,牙疼你摸肚子,大家肯定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是西方哲學在「語言轉向」中最大的貢獻。
笛卡爾的研究路徑是這樣的:他認為陳舊的知識體系實際上很難說是一個知識體系,而僅僅是一大堆零散的包含著謬誤的知識碎片的簡單堆積。而他要通過他的懷疑的方法,來重新審視這些材料,將它們重新放置在新的,被清理過的穩定而統一的知識地基之上。他把這個地基選在了自我上,因為只有那個正在懷疑著的我,是不能被懷疑的。「我思故我在」,一個獨立的,甚至是孤立的自我,它存在,進而上帝存在,進而萬物存在。這裡面摻雜進了安瑟倫的關於上帝存在的證明,實際上仍然存在著理論困難,依然還能懷疑。這種懷疑,是直到康德的先驗哲學對主體的重新定義從而調和主客體之間關係後,才真正獲得解決的。
笛卡爾把方法論放在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上,他說「人在成人前都當過兒童」,而從兒童到成人,最重要的就是通過理性的方法去重新審視周遭的要去面對的一切。你可能在通過理性的審視後仍然相信你曾經堅持的觀點,但這樣的重新理解,已經與之前的未經審視的觀點完全不同。當人開始有意識的去利用理性去重新審視現有的知識,這就是一個人在成長的過程,成為精神上的成人的必經之路。
「我思故我在」之所以成為如此重要的名言,開天闢地,最重要的就是笛卡爾在這裡將主體帶入到思想運作之中,並且,這個主體具有了光照一切客體的根本性地位。外面的世界是否可以確定,前提是我思。一個純粹的我思,是這一切之所以如此這般的根據。從此以後,哲學進去到了主體的時代,主體的主動認識成了這一切的基礎,於是哲學進去了認識論的時代。從此,「沒有經過認識論反省的本體論是無效的」,這是笛卡爾之為現代哲學開端的最重要貢獻。
笛卡爾的哲學對現代生活的意義,從實際情況看,喜憂參半。憂的是人們仍然在笛卡爾的技術模式的思路下生活,哪怕這遭到了海德格爾的強烈批評,依然沒有改變。人們覺得海德格爾的想法過於天真,或許軟弱,或許詩意,因而缺乏操作的可能性。笛卡爾才是硬道理。
喜的是人們終於也看到了笛卡爾哲學技術模式之外的那部分思想意涵。開始重新審視這位現代哲學的開山祖師。開始去思考德性的問題,去思考理性的根基。
至於笛卡爾的思想是不是過時了,看看普特南久負盛名的缸中之腦的思想實驗中有多少笛卡爾的影子,就知道了。笛卡爾不需要被重新提及才會因此逃過過時的危機。真正的思想,不需要你去拯救,你救你自己,就好了。你自救的時候,記得帶上這些思想,它們會在某個時刻,救一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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