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生：所有的憤怒，都源於討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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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視覺志（ID：iiidaily）

    作者：不一

前幾天英國BBC報道了一則關於黃秋生的新聞，內容不是關於他的演員身份，而是關於

「失去父親的黃秋生」

。

黃秋生的父親是英國人，在他4歲時父親拋棄了他，回歸到英國的家庭。黃秋生再也沒見過父親。

BBC幫他找到了父親。

如今父親已經去世了，卻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來看他。

那天黃秋生很高興。

「我爸爸曾在信里說，如果我是一個good boy（好孩子），他就會幫我搞定所有的事，我想他覺得我現在是good boy了吧，所以就派兩個哥哥來給我了。」

現實是，寫完這封信後，他的父親便坐上飛機，遠離了黃秋生母子，此生沒有再見。

56歲了，他終於成了自己渴望成為的那個

good boy

，終於以一個遺憾的方式，尋得了

父親的認同

。

關於這則消息放出後，很多人留言說，這樣的渣男父親，他怎麼如此心平氣和的原諒？

其實他不是放過那個拋棄他的父親，只是放過那個糾纏了半生，奮力與他人目光對抗的自己。

印象中的黃秋生灑落不羈，影迷稱他一聲黃sir。

或許是他演多了變態，殺人狂，性格陰鬱的怪咖，再加上年紀漸長而讓混血臉橫生出一股子違和感，怎麼都覺得這個人很不好惹。 

但是小時候，黃sir 還不是如今的樣子，他是個瘦弱的小男孩，帶著眼鏡才能勉強遮住自己的混血血統。

那時候混血的面孔可不吃香，反而會被排擠。周邊的孩子叫他「雜種」，孤立他。

他無力反抗。

他的童年充斥著貧困、暴力和歧視。

黃秋生的母親在她的父親被日本人殺害後，跟隨母親逃亡到了香港。生活困苦可想而知。

後來黃秋生的母親出落得漂亮，便唱戲為生。

被當時是港英政府官員的英國父親看中，以為自己找到了依傍，卻也知道這男人並不是自己的愛人。

黃秋生的印象中，父親是粗暴的。

黃秋生回憶，跟父親一起去吃西餐。父親說面涼了，服務生馬上畢恭畢敬換一盤來。

父親直接把盤子掀翻在地，服務生馬上跪在地上收拾。

黃秋生恨透了父親的嘴臉，他後來說：這就是英國人。整個就一殖民地鬼佬嘴臉！

4歲那年，這個他又愛又恨的父親乘上飛機，回到了自己的國家。他的母親開始不得不跟別人做幫傭維持生計。

父親對他們很冷漠。

黃秋生在醫院病危時，母親熬不住，給他父親打電話，得到的回復是要香港這邊付費，他父親才肯接聽。

最後電話通了，他父親說：我很窮，我妻子身患癌症讓我花了許多錢。

然後再也沒有和他們聯繫。

母子倆最苦的時候，黃秋生曾被母親

餵過洗衣粉

。

後來送去醫院急救才活下來。母親說是她弄錯了奶粉與洗衣粉，其實黃秋生一直知道，母親那時是想殺掉他，再自殺。最後沒有捨得而已。

少年時，生活也不曾放過他。

黃秋生少年時，混血的樣子更濃，生的極為漂亮，180的高個子，走哪裡都是一個俊朗的少年。

可是漂亮樣貌對於貧窮的少年來說，算不上什麼好事。

16歲那年，他在街上

遭人猥褻

。

幸虧他知道不對，將人引到警署，才逃過一劫。

只是自此，他將不安與暴力，當成了保護層。

他對世人做出不好惹的樣子。那時的他是那種人：為了生存從骯髒的下水道爬出來，還能抖抖手上臟污的支票說「老子賺的」。

他演《人肉叉燒包》，拿了人生中第一個影帝。

鎂光燈把室內照了個透亮，採訪的媒體一個個躍躍欲試，那時黃秋生剛要飄飄然。然而媒體散去，屋子裡只留他一個人。

他才發現，自己可悲的要死。

無論他成為影帝或者別的什麼，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喜悅也無人分享。

於是他把影帝的獎盃扔了，接了一大堆爛片，三級片。

人家說，你好歹一個影帝，為什麼這麼不愛惜羽毛。

「放屁，影帝既不值錢，又不能漲片酬，不拍三級，如何糊口？」

你看，明明是那麼溫柔脆弱的話，他偏偏要說的強悍，不近人情。

這，就是他。

他貴為影帝，心裡卻還是那個和母親住在花街，被同學欺凌的窮小子。

窮人哪有心情談「羽毛」，他們活下來已經花光了全部力氣。

可是這世上，太少人能夠理解了。

「你為什麼不做得更好？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話？為什麼不能人見人愛？為什麼不能活得輕鬆一點？為什麼在乎那麼一點錢？你的理想呢，追求呢？」

只是活著，已經很累了。

他花了半生，與那個童年時代那個自卑混亂的小朋友和解。

他不懂如何去愛人。

他十幾歲與妻子相遇，1996年結婚，一直到如今。他奉行著忠誠與責任，卻不知道如何付出和得到愛。

他無法好好處理婚姻關係，很擔心自己性格中壞因子影響家人。

於是結婚第二天，他就搬走。

他和妻子分開居住，定期相聚。有了孩子之後他更怕，他抽煙都害怕煙和煙灰缸碰撞的聲音，影響孩子寫作業，他就逃走了。

但他拚命拍戲，把錢都給妻小。結婚22年，他們依舊互相尊敬，他也從無花邊消息。

他為了妻兒可以去演三級片賺錢，一個堂堂影帝什麼爛片都接，但依舊沒人能理解他。

被誤解似乎是他的宿命。

他被人誤會港獨，幾乎所有人就這樣認定。

他在微博上無力的解釋，那時他根本不在香港，沒有參加什麼遊行示威。但沒有人聽。

只有了解的那一些人知道，他是一個在閑暇時看毛澤東詩詞，曾經為了保釣捨棄生死的人。

他曾經大聲疾呼，拚命辯解，對生活中的所有事。

50歲的時候，還說自己恨著父親。前幾年還在跟誤解他的網友唇槍舌戰。

可是哥哥來看他的時候，他說我真的好開心呀，「原來我生命中還有開心的事情……」這句話苦裡面透著些甜味。

「不必介懷。」他像是終於從年幼的陰影走出，成長成一個男人，對小時候的自己說，放下啦。

其實所有憤怒，其實是討厭自己，直到你得到愛，就得到了與世界和自己和解的力量。

黃秋生演過很多人渣，但此刻我覺得他是個大俠。

他一定花了很多時間來鬥爭從前的自我否定和保護，跟自己和解，把一些融入骨髓的傷害認可進心裡，光光明明走出來，說自己終於開心了。

他說，「我啊，自己練了十年化屎大法，把自己化成一坨屎，種出很漂亮的花。」

原諒，是比憎恨更難的事情。他做到了。

楊瀾訪談錄中評價他：

生活中幾乎所有的力量都在把他往下拉，只有他的內心牽著他往上走。他憂鬱的眼睛裡有一種對虛偽很不耐煩的刻薄，因為他著實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

生活並沒有打敗當年那個把母親護在身後保護的溫柔小男孩，他被那個兇悍的黃秋生好好地保護著，珍藏在心底。

我從來堅信，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小朋友，在被現在俗世里庸庸碌碌的自己好好保護著。

不過有人走著走著忘記了，有人卻長出茁壯的羽翼，可以拍拍那個小朋友的頭說「不要介懷，一切都好」。

生活有無數力量想把我們拉下來，即使滿身傷疤，但……不必介懷，那是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故事。

生活風雨飄搖，也依舊要飛來飛去做大俠。

我們都要做大俠，你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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