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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旌德刻工考略(二)

原標題:明清旌德刻工考略(二)


明清旌德刻工考略(二)


方光華


旌德刻工三姓:劉、湯、鮑


在披閱史料的過程中,不難發現,旌德刻工以湯、劉、鮑三姓居多。這與手工業的家族傳承有著密切關係。

劉姓族居地在旌德十二都喬亭村(今屬蔡家橋鎮),宋代就有刻工。明萬曆以後有名有姓的有劉邦瀛、劉邦承。


劉光信萬曆三十一年(1603)在金華刻雙桂堂本《顧氏畫譜》、顧炳《歷代名公畫譜》(四卷)。劉榮與湯尚、湯義合刻順治六年本《離騷圖》《太平山水圖》,劉榮還刻萬曆本《鳳凰山圖》。



劉榮等刻《太平山水圖》


劉國惠和劉仲佳於萬曆四十二年(1614)刻章達、盧謙編的《五經圖》一卷,圖文繪刻精妙。


劉英之泰昌元年(1620)刻程開祜的《籌遼碩畫》四十六卷附一卷;劉權(字伯衡)天啟五年(1625)刻《春秋左傳標釋》三十卷,寫工長洲金麟;劉文華祟禎十六年(1643)刻錢謙益《牧齋初學集》一百一十卷《目錄》二卷(瞿式梠刊本);劉大德萬曆間刻《重校十元端巧合紅蕖記》二卷,陳大來繼志齋本,新安何寵繪圖。


劉光暘和李再禎於萬曆四十年(1612)刻李之藻的《天學初函》五十二卷。


關於劉光暘地方志書倒是有一些軼事記載。


劉光暘不僅能寫能刻能印,還擅長書法字畫和文物彝鼎的鑒別。嘉慶《寧國府志》記:「光暘字雨若,性聰慧。凡先代寶器及歷朝名賢字畫真贗,皆能辨識。工篆刻,清順治初,尚書馮謐招之進京,令鐫《快雪堂法貼》,進呈稱旨,被召見」。召見時,順治皇帝拿兩幅王羲之墨跡試其才智,結果一真一偽,立判無誤。隨後鑒別域外進貢的金爐,立判為某朝某年乳母進獻某太子飲乳御器。皇帝十分驚喜,賜號「古董」,並「授以鴻臚寺序班」。康熙十六年(1677),刻《翰香館法書》叢貼,以其書齋「翰香館」為名,由鍾繇、王羲之、董其昌等二十八家八十二件作品集成。他的族子劉玉標亦工篆刻,臨清汪灝在《倚雲閣集》中為他寫下《贈剞士歌》一詩。像劉光暘這樣以刻技和造詣,由刻工混上一個小京官,被記載在文獻里,全國罕見。


劉光暘摩《快雪堂法書》


劉廷爵嘉慶二十五年(1820)刻《寧國府志》;劉君裕刻《忠義水滸傳》插圖;劉御李清康熙間刻徐士業《百家姓考略》一卷。



劉廷爵刻嘉慶《寧國府志》


聚族居住在旌德城北二十餘里十四都湯村(今屬蔡家橋鎮)的湯氏族人,操持刻書業二百多年歷史,很多人家幾代人都是刻工。


湯維新祟禎三年(1630)於吳門刻沈佳胤《翰海》十二卷。


湯復(字用先),清順治二年(1645)刻蕭雲從《離騷圖》八卷。後有人增繪九十一圖,計一百五十五圖,編入《四庫全書》。這位湯復先生以其作品精絕,那個時代就在書中印上廣告價目單:「棗板綉梓,刷印無多,今包刻價紋銀壹錢伍分,紙選精潔者每部貳錢柒分伍厘,用上品墨屑並刷工饋柒分伍厘,共紋銀伍錢,今發兌每部壹兩,為不二何也,裝訂處增加貳錢。」很顯然,湯復屬於刻工中的大腕。



湯復等刻《離騷圖》


湯尚、湯義、劉榮,清順治五年(1648)刊刻著名畫家蕭雲從《太平山水圖》《太平二書》十二卷。作品表現出來的細膩舒展的線條、疏密緩急的流水、井然有序的村落、錯綜起伏的山巒、音容生動的人物,無不刻畫入微,輕重得宜,濃淡有味。湯尚的《吳波亭圖》鐵筆刻線,細緻流暢,運用不同的刀法對繁密的山石、樹木花草、行雲流水一一雕鏤,輕重緩疾掌握得恰到好處,無一錯亂。湯義刻的《靈山圖》、劉榮刻的《青山圖》均技藝高超,繪刻雙美。著名收藏家鄭振鐸對《太平山水圖》極為讚揚:「圖凡四十三幅,無一不具深遠之趣,或蕭疏如雲林;或謹嚴如小李將軍;或凡花怒放,大道騁馳;或浪捲雲舒,煙籠渺渺;或田園歷歷如氈絞,山峰聳疊似島嶼;或作危岩驚險之勢;或寫鄉野恬靜之態,大抵諸家山水畫作風,無不畢於斯,可謂集大成之作矣。」《太平山水圖》對當時和後世尤其是版畫界影響深遠。

湯達甫順治十二年至十七年(1655-1660)在湖州刻庄廷鑨《明書》,印工旌德李祥甫。湯廷昊(字素玉)康熙十四年(1675)刻《消災延壽藥師懺法》三卷。湯文光刻道光年間《徽州府志》圖。湯能臣康熙十八年(1679)、二十五年(1686)兩度刻閔麟嗣《黃山志定本》七捲圖一卷(蕭晨繪圖),十七年刻汪士鋐《黃山志續集》八捲圖一卷(釋雪庄繪圖),三十二年(1693)刻《(康熙)休寧縣誌》八捲圖一卷(陳邦華繪圖)。湯郁文刻《九華紀勝》三十二卷,道光元年(1821)梅緣書屋刊本。湯漢章、李金釗道光十年(1830)刻清程文圃《醫述》七種十六卷。湯美林道光十二年(1832)刻趙紹祖《涇川叢書》二集四十五種。湯輔臣道光七年(1827)書刻(寫工兼刻工)《祁門縣誌》三十六卷。湯湘甫、湯瑞庭同治六年(1867)刻余照《經古軒詩韻》八卷。湯明休光緒十三年(1887)刻喬笙巢輯《宋六十一家詞選》十三卷。湯信穗光緒二十七年(1903)刻九華陳蔚輯《齊山岩洞志》二十六卷首一卷(劉世珩唐石簃刻本)、《齊山南面圖》。



湯能臣刻《黃山志》圖


湯炳南寓居南京,既是刻工,又是印工,擺印元鮮於樞的《困學齋雜錄》一卷。他經營書坊,不但雕版印書,而且極力推廣活字印刷,上至經史子集,下至民間文學小說、戲曲唱本、雜談傳奇、神話故事等應有盡有,成為當時出版中心金陵乃至蘇常、吳興、杭州一帶有影響的大書賈。


劉、湯之外,旌德九都合錦(今屬俞村鎮)鮑姓刻工,同樣名振業內。


鮑守業(約1625~1705),字承勛。擅長雕刻人物,刻有長洲錢穀繪圖本《雜劇新編》。順治八年(1651)刻《過去莊嚴劫千佛》《博古頁子》(陳洪綬繪圖,與歙縣黃子立合刻於杭州),順治中刻鄒式金輯《雜劇三集》三十四種(一名《雜劇新編》,吳門錢穀繪圖)。順治末年,奉召進京鐫刻御像,名重一時。康熙三十八年(1699),刻明岳端撰《揚州夢》二卷,插圖二十四幅(吳門顧士奇繪圖);康熙間刻元陳堅《太上感應篇圖說》一卷《附錄》一卷、《懷嵩堂贈言》(吳門汪璡繪圖)、汪琬《鈍翁類稿》一百十八卷。與同邑鮑天錫同刻吳門顧雲臣畫文喜堂本《秦月樓傳奇》等書插圖。所鐫刻《華藏莊嚴世界海圖》及雍正五年與鮑昌胤合刻《諸神禮佛圖》,刻工纖細(作品現陳列北京法源寺,原雕刻木板現藏南京博物院)。


鮑守業父子刻《秦月樓傳奇》,以刀代筆,充分運用陰刻與陽刻,加強線條的變化來豐富畫面表現力,刻線纖細精美,運刀純熟自如,密而不碎,稀而不空,線條剛柔輕重、疾速轉換的技巧,都可以在其紋線上看出來。《秦月樓傳奇》插圖刻技之精,被稱為清初徽派版畫代表作品之一。鄭振鐸在《中國版畫史圖錄》中說:「旌邑鮑承勛為清初之鐫圖名手,所鐫有《秦月樓》及《雜劇新編》之插圖等,此書尤為罕見,故收入焉……可見當時承勛聲勢之浩大」。他認為鮑承勛、鮑天錫(一說為承勛子),都是旌德刻工高手,其技藝可與徽州版畫刻之魁首歙縣虯村黃氏相媲美,並論定「承勛為徽派版畫之殿軍,實刻於蘇州,為蘇州版畫之佼佼者,中國版畫至康熙間猶方興未艾,乃因鮑承勛、朱圭等名家出,使蘇派版畫崛起,有相帥領先之勢」。


鮑承勛兒子鮑野聞康熙間刻王士禛《漁洋山人精華錄》十卷(林佶寫)、洪昇《長生殿傳奇》二卷、陳廷敬《午亭文編》五十卷(林佶寫)。


除此之外,旌德其他諸姓刻工,同樣身懷絕技。


李光遠,萬曆間刻袁宏道《瓶花齋集》十卷、《敝篋集》二卷、《解脫集》二卷。

饒煥寀天啟初刻《御制無量壽福經》一卷。


李予懷,僑居蘇州,善鐫刻書法,尤其名家墨跡。


洪心之,參與刻萬曆四十二年本《醫便》。


周希亨、周希瑾明祟禎十六年(1643)刻顧炎武《音學五書》(符山堂刻本)。


郭卓然,刻崇禎年間劍哨閣葉敬池本《醒世恆言》《警世通言》《西樓夢傳奇》《李卓吾先生批評西遊記》《水滸傳》,崇禎金陵玉洛川重刊本《宣和遺事》。其《李卓吾先生批評西遊記》繪刻嚴謹,細膩精工,無論章法、表現技巧,還是刀刻手法熟練程度,都具有大家風範和徽派作風。


李金釗與湯漢章合刻道光十年本《醫述》。


李符九康熙間刻釋弘眉《黃山志》十卷。


朱旺村(今蔡家橋鎮)人朱士標、朱長春,被譽為「鐵筆超群」。


饒煥為經卷書刻多種扉頁畫。


程、孟氏合刻康熙八年本《茅山志》。

賀尚義刻《(康熙)祁門縣誌》八卷。李文韓咸豐十一年(1861)刻《陶淵明集》十卷(桐城徐氏仿宋巾箱本)。





刻書背後的艱辛


旌德刻工歷史可上溯到宋,有七八百年的歷史。若是從有名姓的劉、湯、鮑三姓家族看,歷史同樣不短。湯姓刻工從明末湯維新起,至清末湯明休止,前後達257年。劉姓刻工從明末劉光暘起,前後長達339年,劉光暘刻書,從明萬曆四十年起至清順治初,前後30餘年。而鮑承勛刻書活動,從順治八年至康熙四十年。他們都是從青年至老年畢生於此,有的更是子孫相繼此業。旌德毗鄰徽州,除本地外,在江浙之地,兩地刻工合作刻書相當平常,這在上文例子中不難看出。


旌德可考刻工宋、明、清總計不過六十餘人,這只不過是存十一於千百而已,遠非歷史原貌。當時社會,刻工被視作「手民」,刻技被視作「雕蟲小技」,無任何社會地位,文獻少有記載。刻工在書籍版心下、序文及目錄後,留下自己的名字,一是為計件取酬之憑證,二是表示自己的職責。由於典籍流傳的艱難,或亡或毀,再加上刻工署名常有姓無名、有名無姓、簡稱、代稱、諧音之例,且多無籍貫連署。一般在本地刻書不署籍貫,只有外地刻書時,偶有籍貫連署。這無疑給今天的刻工研究帶來極大困難,人們只能在披沙揀金的情況下,略知梗概。


說到底,刻工就是普通的匠人,都得為養家糊口而奔波。除了本地本省,多數人活動於江浙之間,生活困苦。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屆六十仍然無子的劉永日,在吳門(今蘇州)為魏禧刻《魏叔子詩集》時,曾求魏為之作文以傳,魏禧為之寫下《奇劂氏劉永日六十壽序》,文「歲壬子(康熙十一年),予刻詩吳門,旌德劉永日實承其事焉」,「永日雖六十,奇劂精良,日從閶門外抵予館舍,酷日風雨不輟,其氣力精強,有非少年輩所不及」,「且吾聞永日兄弟六人,其父母生沒之事,嘗獨立為之。又輒收業扶持其兄弟之孤,則亦為名之實也」。



除了生活艱苦之外,最可怕的是清代文字獄,刻工、印工,鬻書、購書、藏書者時有株連。順治間旌德刻工湯達甫等十餘人、印工李祥甫,因刻庄廷鑨《明書》,於康熙二年(1663)在杭州弼教坊被殺。臨刑時,一刻工大哭道:「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之妻,我死,妻必改嫁,母其誰養?」然而其言之慘,也感動不了統治者,「言畢就刑,其首滾至自門,忽然豎起。蓋行刑之所,去家不遠也」。一個為饑寒為驅的刻工、印工,他並不懂得書中有無「違礙」,辛勤的勞動,竟然遭人頭落地的酷刑。清代文字獄的殘酷,於此可見一斑。


雖然如此,絕然抹殺不了刻工、印工對中國歷史文化的卓越貢獻。毫無疑問,明清旌德刻工成功扮演了那個時代文化和道德傳承人的角色。



(作者系旌德縣政協文史委主任,宣城市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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