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散木：歐陽詢書法特徵的研究

歐陽詢書法特徵的研究

鄧散木

一、點畫的特徵

歐字點畫的特徵，特別表現在《九成宮醴泉銘》里的，有下面幾種：

1. 橫畫類

底下有長畫的字，其底橫都寫得特別長，如：「上」「臣」（圖 1、圖 2）等字，這樣處理，凡有底橫的字，就更顯得穩固。

也有在中間的長畫被寫得特別長的，如「年」「暑」（圖 3、圖 4）這一類字，因此外無其他長畫 ,所以中畫也當底橫處理。

也有些字頂點改寫成橫畫的，如「充」「戶」（圖 5、圖 6） ，這是因為嫌字的上部太輕，為了加重壓力，所以不用點而用橫。

凡橫畫不論長短，都應照的筆勢寫。起筆先逆向左，再回過來向右，收筆又往裡回進，這樣運筆叫作「逆筆回鋒」。

2. 豎畫類

凡最末一筆是豎畫的字，其豎畫一定寫得特別長，如「年」「針」（圖 7、圖 8）等字。豎畫在字的上部的，則盡量向上伸展，如「往」「典」（圖 9、圖 10）等字。其寫法為，也是「逆筆回鋒」。

豎畫在左的，筆勢作，如旁等；在右的，筆勢作，如　等。豎畫並見的，筆勢作，如「門」（圖 11）字等。其寫法與一般豎畫同，不過「門」右的應照　樣寫。

短豎有寫作形的，如「日」「東」（圖 12、圖 13） 等字。其寫法也用逆筆起筆，但不像一般豎畫作，而只要把筆尖倒畫向上，至頂點後轉而向下即可，收筆仍要回鋒。

3. 點類

歐字的點有好幾種不同寫法，各視用途而定。

寶蓋頭「宀」的頂點都作。如。寫法同豎畫，也用「逆筆回鋒」，不過起筆作

，不作。

點在左邊的，有的垂直作，有的斜向左方而略仰上作。寫法與「口」左豎畫一樣也作勢。

最特殊的為三點水旁「氵」，絕大部分作，第一點作斜撇 ( 戈和厶的角點也如此 )，第二點作上鈍下銳的直撇，寫法起筆同豎畫，收筆不回鋒而乘勢直下銜接末了的挑筆。也有與一般三點水一樣寫法的，但不多見。

「丷」頭的字其左點都垂直作，與正好相反，如「羊」「 」（圖 14、圖 15）等。

三點、四點和散點的字，其點都特別細小，而且各有不同姿態。三點如「糹」（圖 16）等，四點如「為」（圖 17）字等，散點如「靈」（圖 18）字等。

4. 撇類

歐字的撇也多種多樣：

「宀」頭的斜撇大多數作，如「冖」（圖 22），寫法同左點。

「以」字、「於」字、「內」字及「攵」旁，「欠」旁的撇，都帶垂直作勢，如「」「 」「內」「攵」「欠」（圖 23、圖 24、圖 25、圖 26、圖 27）等字，寫法跟「日」「東」等的短豎一樣。

「皮」「支」等字的，都與豎畫連接，作，寫法如。

5. 勾類

歐字的最顯著的特徵為豎彎勾，一般豎彎勾的勾都向上挑，只有歐字挑向右上角作，其筆勢應該是++=，寫法為。

歐字的豎勾都勾得很小，如「可」（圖 28）字等，其寫法為。也有甚至沒有勾的，如「丹」（圖29）字等，其實不是沒有勾，只是不顯露而已。寫法是至收筆處，筆鋒稍向偏右往下一按，隨即向左上方一提，這就是所謂「意到筆不到」。

歐字的「戈」鉤 ( 亦名弧鉤 )，都寫得特別長，例如「成」 「氏」「武」（圖 30、圖 31、圖 32）等字。

6. 其他

歐字有些在字中的短豎只作「點」，不作「豎」畫的，如「色」「邑」（圖 33、圖 34）等字。

「口」字有寫作「厶」的，如「曩」「損」（圖 35、圖 36）等字。

「殳」旁都寫作「」（圖 37）或「」（圖 38）。

歐字對「艹」頭、「」頭、「」頭都混同不分。如「符」字寫作「苻」（圖 39） 。「節」字寫作「莭」（圖 40），「昔」字寫作「」（圖 41）等。

二、字形的特徵

歐字在字形上，往往給我們以又窄又長的感覺，尤以《九成宮醴泉銘》最為顯著。例如「閣」（圖 42）字，一般寫「門」框字都帶方形，歐字把「門」框的左右兩豎畫向里收束，變方為窄，由於寫得窄，字形就更顯得長了，又如「億」（圖 43）字，確實是正方形，可是右邊「意」的頂點寫得較直，所以整個字形看上去就長了。也有些字字形本來就長的，歐字寫得更長，如「窮」（圖 44）字等，這些例子，不一而足。其次，歐字給我們的另一個感覺是穩，如「昆」「暑」（圖 45、圖 46）等這類字，無不寫成上窄下寬或者上小下大，所以不管是方形的或長形的字，個個都安如泰山，搖撼不動。

其三，漢字筆畫有繁有簡，不同繁簡的字碰在一起時，一般總是筆畫多的寫得大些，筆畫少的寫得小些，如「鑿、井、而、飲」（圖 47、圖 48、圖 49、圖 50），「鑿」字筆畫最多，故特別大，「井」「而」二字筆畫少，故較小，這是通常的處理方法。也有例外的，如「千、載、膺、期」（圖 51、圖 52、圖53、圖 54），「千」字筆畫少，反而寫得特別大，「膺」字筆畫多，反而寫得特別小，但看上去氣勢仍很調和，並不突兀。前者是正例，後者是變例。在《九成宮醴泉銘》里，這類例子隨處可見，究竟哪幾個字碰在一起應該用正例，哪幾個字碰在一起應該用變例，千頭萬緒，非幾句話所能說得明白的，那就只能由學者自己去鑽研體會了。

其四，歐字結體大都向右擴展，例如「高、德、養」（圖 55、圖 56、圖 57），試把這些字放在十字格內，每個字的中心都偏在中線左邊，而讓出右邊地位給「高」字的、「德」字的、「養」字的末，但同時這些字的橫畫都比其他字更斜向右上方，如以方格中線作為字的中心，其左右筆勢比重仍能相等，所以即使這些字都呈現或形狀，還是擺得很穩，沒有絲毫欹斜傾側的感覺。

其五，歐字有時與一般字的結構不同，《九成宮醴泉銘》里就有「深」「琛」「憂」「慶」「襲」（圖58、圖 59、圖 60、圖 61、圖 62）等好幾個字，都異於一般的傳統寫法。例如「深」「琛」右半的「罙」，把頭的左點掀向左上，下面的寫成或，挪到左點之下，移在下正中。

「憂」「慶」下半的「心」， 向右延展，省去 里的第三個點，而把下面的第一撇上伸到 的裡面。

「襲」字把「龍」的放長，占定左邊地位，而把右半的省寫成放在上。這些字都被變更了原來的組織系統和點畫形態，看上去似乎顛倒錯亂，但從整個字形來看，反而更加穩定。這也是歐字的特徵。

總的說來，「險勁」二字最能代表歐字的風格面貌，前面所舉那些例子，都是險的具體表現。自來越是險勁的字，越顯得穩重。拿建築工程打比方，年久失修的古塔，有的塔身傾斜得很厲害，但永不倒坍，這是由於塔身雖斜，但未離重心，兼之塔基堅固，未受侵蝕，所以儘管風吹雨打，可以歷久不坍。歐字最能體現這個道理，所以字形儘管長短、大小、欹斜不一，點畫不合橫平豎直標準，而仍能穩重結實。這是歐字與其他各家不同之處，也是最值得我們學習之處。

（本文將原文「點畫特徵」「字形特徵」的順序進行了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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