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粒粒皆辛苦

最新 04-13

又到了一年新茶上市的季節。從驚蟄雷聲開始，到清明寒食為止，這將是採茶工、制茶師傅、包括茶廠老闆一年中最忙也是最重要的時間。

採茶、制茶不易，這是我的親身經歷。

記得2013年我剛剛結束研究生考試，休息了一個春節，準備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時，就被老媽召喚到茶廠去打下手。

這一年茶廠剛建起來，一層是磚房，二層是板房，裡面放了七八台炒茶機器，看上去有些簡陋，但是一切井然有序。因為家裡種植的茶葉樹種是從浙江引進的龍井43號，所以從浙江請來了一位炒茶師傅，手把手教怎麼炒茶制茶，那時候在這個縣城裡稍微會一點炒茶技術的人都算得上是「香餑餑」。老媽在管理茶山的採摘、茶廠的生產同時，還在學著怎麼炒茶，她說：「這些技術都得學下來，心裡才能有底。」

黎平地區自古以來就有種茶的習慣，黎平香茶曾經也是遠近聞名，而且侗家人喜歡吃油茶，是侗家人日常生活、歡度節慶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再加上這些年國家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使得黎平地區增加了大片的茶山、茶園，自然而然茶廠也就增多。我們家茶廠方圓幾里便有大大小小茶廠七八家，到了採茶季，轟隆隆的機器聲鬧翻了這片土地。

每年到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人。春節過完，男人們大多數都已經外出打工了，但是婦女們還沒有走，他們要等采完今年的新茶才會出去打工。一個寨子十幾二十個有經驗的採茶女一下就被幾個茶廠給邀請去了，他們選擇去哪家茶廠有時候並不是按照誰家給的錢多或者錢少，而是看心情，今天看這個老闆順眼就來了，明天不順眼了就不來了，或者有好姐妹叫一聲就去了別的老闆那了，又或者看自己和哪個老闆的關係更近一些，簡直率真的很。其實在鄉土社會裡錢固然重要，但不如心情、情義更重要。因此為了解決採茶人的問題，老媽不但買了一輛二手的小貨車，每天早上六點便親自到各個寨子去接人，接完人直接送山上採茶，而且經常要和他們一起聊天對歌、攀親戚、認姐妹、算關係，這就是這裡的民風。

採茶人從天剛剛放亮便上茶山開始一天的採茶，一直到下午六點左右，太陽已經慢慢落山時才陸陸續續的下山。新採的茶鮮葉最為嬌氣，放在婁筐里時間一久，捂著了，便會「燒葉子」，也就是卷邊變紅，品質變差，甚至是報廢。於是就需要有收茶人在茶山的不同位置等待他們採摘來的新鮮茶鮮葉，那年我的工作主要就是收茶人。快到中午時，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有採茶人來稱茶，每次稱茶後需要結現錢給採茶人，需要準備非常多的零錢，尤其是一角五角一元必須準備充分。對於採茶人而言，每一片茶都是用心採摘，每一角錢都來之不易，所以更多的時候我寧願「入」也不願意「舍」來節省這一角錢。

收來的茶鮮葉要細心鋪在地上的簸箕上，時不時的給它們翻個身，摸摸溫度。中午送飯的大哥騎著三輪摩托車爬上山，再用籮筐裝茶送回廠房。吃飯的期間我會和她們聊天，但是因為我從小和爺爺奶奶在天柱長大，天柱屬於北侗地區，黎平屬於南侗地區，語言上會有一些差別，而且我從初中就去凱里讀書了，侗話基本上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句，他們又喜歡講侗話，而且還是南侗地區的侗話，讓我常常在她們說笑的時候進行傻笑，偶爾能有一兩個年輕人會和我用黎平話聊天。他們告訴我，採茶多好啊，不用跑外面去打工也能掙錢，還能在家看看老人和小孩，最主要是不做家務還有錢賺，而且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可以聊天、唱歌，就像過節一樣開心。他們經常說著說著就一起笑成一團，然後就展開清澈的歌喉開心了唱起侗歌，只要有一個人開始唱了便不怕歌聲斷掉，一個人唱完總有一個人在那等著接歌。

吃過午飯，休息一會，下午採茶又開始了。

下午六點左右，山上的人開始往山下走，往山下走的時候還可以順便看看有沒有漏採的茶，在山下也有一個收茶點。一人一個婁筐的茶給稱好後，便又要將他們送回家，有的路途實在太遠的就給安排在茶廠附近住下，一住就是一個月。

確認山上沒人後，我要等收茶大哥把茶葉帶走後才能下山，有時要運的茶葉不多，我還能搭個便車，但更多時候是自己一個人慢慢走下山。時間晚點，天色已暗，便能看星星從霧朦的天空中透出點點藍光。

回到廠房，簡單的吃些東西，新的「戰爭」又要開始。從采來的鮮葉到可以品茗的茶，是需要經過殺青、攆揉、烘乾等數道工序，而且必須在短時間內加工完成，所以每天收來的茶鮮葉需要連夜加工完成，否則錯過最佳加工時間就前功盡棄。於是機器聲一晚上一晚上的從未停過，每一間可以睡覺的房子都需要優先考慮給炒茶的師傅和採茶人住，於是我和老媽還有一個來幫忙做飯的姨媽就擠在廠房樓梯腳下隔出的一間小屋裡輪流休息，在轟隆隆的機器聲中我可以睡的特別安心，因為我不用擔心自己磨牙聲被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