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悲傷最多的地方

這是動物雙城記的25篇文章

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和松鼠在究竟是寫扎克伯格在國會聽證及道歉，還是寫敘利亞最近發生的針對平民的化學武器襲擊之間舉棋不定。

從國際關注度和讀者貼近性上來說，8700萬facebook用戶信息泄露，因此還影響了2016年英國脫歐和美國大選，這些事件無疑更加具有新聞寫作價值，也有天然的讀者關注度。

但當我們看到下面這張照片時，理性的判斷完全被感性的觸動覆蓋了。

這張照片里，一名敘利亞醫務人員正在通過呼吸器給遭受毒氣襲擊，一度窒息的嬰兒供氧。

這就是敘利亞孩子的真實世界。敘利亞七年內戰，正在重新定義他們的童年。

01

上周六，在受國際社會嚴令禁止的化學毒氣攻擊後，敘利亞杜馬小鎮已有至少48人死亡，有500人出現「與有毒化學品接觸相符的跡象和癥狀」，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和兒童。

杜馬的地下室里，躺滿了受害者的屍體。

這個一邊被清水沖洗一邊不停哭的小男孩，同樣也是被毒氣攻擊的孩子之一。醫生正試圖通過清水沖洗掉他皮膚上的化學物質。

而國際社會的反應也非常迅速，針對這次造成婦女和兒童慘痛傷亡的襲擊，Twitter治國的美國總統特朗普認為，正是因為伊朗和普京對敘利亞阿薩德政府的支持，才會出現針對反政府軍控制區平民使用化學武器的慘劇。

他也同時暗示會採取軍事行動，讓阿薩德政府付出代價(Big price)。

昨天一早，歐洲航空交通管制機構Eurocontrol就發出警告，要求各航空公司在地中海上空的飛行航班保持警惕，未來72小時可能會有面向敘利亞的空襲。Eurocontrol說，這次空襲可能會使用空對地導彈或巡航導彈，並且可能會間歇性地中斷無線電導航設備。

儘管特朗普在最新的twitter上對空襲不置可否，但新的局部戰爭似乎一觸即發。

如果美國和盟軍發起空襲，無疑意味著敘利亞的平民和兒童又要迎來新一輪的無家可歸。

這張照片里29歲的父親叫阿都哈莫（Abdel Hameed Alyousef），在去年4月敘利亞北部城市謝洪(Khan Sheikhoun)化學武器攻擊事件中，他失去了22名親人，其中包括妻子和兩個九個月大的雙胞胎孩子。

在車上，他要求攝影師拍下自己抱著兩具屍體的照片。他把孩子們的臉轉向相機，說：「『跟他們說，『爸爸再見』」。

然後，這個悲傷的父親，只能親手埋葬自己的孩子。

去年敘利亞發生化學武器襲擊事件後，同樣為了懲罰敘利亞政府，特朗普命令對敘利亞空軍基地發射了59枚「戰斧」巡航導彈進行軍事打擊。

然而，一年過去了，敘利亞孩子的處境變好了嗎？沒有，反而更糟。

02

根據《衛報》的數據，2017是敘利亞孩子死亡率最高的一年。

這一年，一共有910名兒童在敘利亞遇難，比前一年增加了50％，是自2011年內戰開始以來的最高紀錄。

僅僅就在今年的頭兩個月，就有342名兒童在敘利亞遇難，803名兒童受傷。

目前，敘利亞內戰已經造成至少47萬人死亡，860萬兒童急需救助。

七年內戰，敘利亞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危險和最讓人絕望的國家。

這片土地上的孩子，他們的權利還在不斷受到侵害，包括殺害，致殘，性暴力，綁架，被迫成為童子軍，學校和醫院遭到襲擊，以及人道主義救援被拒絕進入。

想要幫助有需要的兒童很困難，僅在2017年，人道主義准入就被拒絕了105次。

這些冰冷的數字背後，是滿目瘡痍的童年，哭泣求助的眼睛和還沒來得及長大就永遠消逝的生命。

03

在過去七年里，很多人對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的些許認識或許都來自這三個敘利亞「最著名」的孩子。

2015年，跟父母一起逃難，卻死在土耳其海灘上，小小的身體早已沒有直覺一直被海浪拍打的三歲孩子阿蘭·庫爾迪(Alan Kurdi)。

2015年，當土耳其攝影師想為這個難民營的孩子拍照時，她以為照相機是槍，眼睛裡充滿恐懼，本能的舉起雙手投降的4歲小女孩Hudea。

2016年，遭到空襲，被抱上救護車，身上布滿血和塵土，卻不哭不鬧讓人心疼的五歲男孩奧姆蘭·達納什（Omran Daqneesh）。

每一次，都是孩子的照片把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到敘利亞；但當社交媒體和主流媒體鋪天蓋地的譴責，聲討和悲情蔓延過後，這些孩子的命運又被新一輪的熱點代替，然後，他們很快又被世界遺忘。

敘利亞的每個家庭都經歷了悲傷。在敘利亞，沒有哪個家庭沒見過心愛的人死去。

在敘利亞，也沒人是贏家。

04

我們之前寫過就連卡達王子被綁架，贖金代價之一都是68個只想吃一口薯片的敘利亞孩子身亡：釋放9名卡達王子的真實成本：10億美元+四座城市居民搬離+128平民遇難。如今的敘利亞早已淪為各國勢力角逐的練兵之地，彷彿誰都可以發起戰爭，也誰都可以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上再踩上一腳。

戰爭遙遙無期，敘利亞戰地記者拉尼婭·阿布-扎伊德說，如今這裡無路可退。

假如有一天敘利亞真的停戰，有誰能幫助這個因戰爭基建全毀，經濟倒退30年，48萬喪生的國家重建？真正的答案是：敘利亞的孩子。

「年輕一代敘利亞人成功重建衝突後的敘利亞，將取決於我們可以提供給他們的教育機會」兒童權利組織KidsRights的創始人Marc Dullaert說。

而事實上，上學對敘利亞孩子來說一件極為奢侈的事。

即使對冒死逃離敘利亞的孩子來說，他們的教育問題也令人擔憂。在敘利亞五個鄰國難民營里，註冊兒童一共有180萬，高達77萬人沒有受過教育。

這77萬的孩子，如此龐大的一個群體，正在難民營里各自野蠻生長。

而這個本來就不堪一擊的國家，正面臨著整整「失去一代人」的風險。

一代未成年的孩子在沒有接受適當教育的情況下長大，已經有18萬人被迫當童工。

更嚴重的，是戰爭帶來的精神創傷。很多敘利亞孩子常常通過遊戲表演他們的創傷。

國際人權組織「拯救兒童基金會」（Save the Children）去年發布了一份名為「隱形的創傷」的報告，他們訪談了450名敘利亞孩童、青少年和成人。

最後的結果令人唏噓。有超過半數的兒童即使已經逃離敘利亞，當他們在學校和戶外玩耍時仍覺得不安全，78%兒童還是會常常覺得難過或是極度悲傷。

這個叫馬默德（Mahmood）的孩子經常在半夜哭醒，只要一點點不明的聲響，他就會被嚇哭。

但比起以上所有關於孩子的照片，我最喜歡的是下面這組荷蘭攝影記者克里斯德博德（Chris de Bode）在約旦最大難民營里拍下的敘利亞孩子的照片。

今年是敘利亞內戰7周年，克里斯德博德採訪並拍攝了10個和敘利亞內戰同歲的孩子。

這些7歲孩子衣著鮮艷，眼睛裡沒有恐懼，平和，自然，甚至包含希望、還帶著笑，看起來跟世界上所有7歲的孩子一樣。

生活在和平環境里的我們很難真正去感受戰爭帶來的苦難，也很難真正體會身處其中得人們對和平生活的嚮往，但這組照片真正詮釋了敘利亞人紛紛背井離鄉、拖家帶口走上漫漫求生路的原因——

這才是敘利亞兒童應該擁有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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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貓姐

前媒體人

一個美國求學多年，現居北京

一個北京飄蕩多年，現居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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