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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息壤

黑公羊號是一艘三桅蒸汽戰船。有風時,高鼓的風帆為船提供前行動力,而無風時,蒸汽機便開始工作。船兩側,各有四十八門火炮,隨時可將來犯之敵粉碎。

三桅蒸汽戰船也曾是海上霸主,但隨著內燃動力出現,相對那些龐大鋼鐵戰艦,沒有任何優勢可言,是以漸漸淘汰了。

然而,當最後一塊陸地消失在海底,三桅蒸汽戰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昔日榮光。

當然,三桅蒸汽戰船並不算海上頂尖戰力,戰鬥力頂尖的還是那些鋼鐵巨艦。散落在海上的頂尖勢力,占著海洋中各種礦藏資源,有能力為那些鋼鐵巨艦提供足夠動力。

整個世界變成大海後,海面上漂行的船隻,主要有三種,純粹風帆船,風帆與蒸汽混合船以及鋼鐵巨艦,這構成了海洋新時代三種不同的層級。

對以劫掠為生的掠奪船而言,並不需要龐大油氣能源的三桅蒸汽戰船,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黑公羊號便是這樣的船隻。

在油井氣礦邊上,無數龐大鐵船勾連起來,形成船上城市。油井氣礦中開採出來的能源,供整個城市運轉,包括那些大口徑巨炮戰艦。因能源爭奪發生的戰爭,每一天都在發生。龐大勢力間相互傾軋,升斗小民也在苟且存活。

大大小小的船上城市星羅棋布,人類過去的國家,以這樣的形式重新存在著。

船上城市並不能容納多少人,那些開採出的能源,多被用于軍事,因為沒有強悍的軍事實力,根本護不住油井氣礦。

多數人生活在帆船上,在海面飄蕩,尋找食物,養活自己。

在洪水淹沒最後一塊陸地前的時間裡,帆船被大量製造出來,帶著陸地上的人,駛向海洋。

曾經高聳的山峰,變成海底的暗礁,曾經繁華的城市,變成海底的幽靈。當世界變成海洋,一切都在重新建構。

黑公羊號是掠奪船,用很久以前的話說,就是海盜。海上有許多這樣的掠奪船,對擁有船上城市的勢力,掠奪船自不敢招惹,但對那些海上漂泊的船隻,自然就沒那麼客氣。

海上已基本看不到那些死板板當真靠捕魚為生的帆船了,想在新時代活下去,要心狠手辣。是以,海盜這個詞已漸漸不再提起,掠奪者是這些人的新身身份。大海上,所有船隻都是掠奪船,要不被搶,要不搶別人。

帆船上一般有火炮防衛,黑公羊號兩側火炮足有九十八門,比一般船隻足足多上兩倍。然而,大海上,沒人會束手待斃。

火炮需要炮彈。對海上帆船來說,炮彈是無法製造的。所以,這些船隻須在船上城市碼頭靠岸,從城市裡補充炮彈。而炮彈的價格無疑是高昂的。對有蒸汽動力的帆船來說,在船上城市還要補充可燃物,一般是海底開採出的燃煤。雖然價格也十分高昂,但比石油還是要便宜不少。

幾乎所有船上城市都做這樣的生意。只要出得起錢,他們便提供貨物。這是利潤豐厚的生意,沒有道理不做。交換物一般是食物,有時也會是黃金等硬通貨。像又水城可以用食物進行交換,而大羊城裡就只認黃金。

海上勢力壟斷早已形成。擁有船上城市的龐大勢力,自不會將這些小小的掠奪船放在眼中。能從這些螻蟻身上賺得豐厚利潤,何樂而不為?

自最後一塊陸地被海水淹沒,已經三百年。經過數代人後,現在的人在海上出生,海上成長,早已適應海上的一切,也適應了新時代的規則。

三百年海上艱苦生活,讓過往數千年陸地文明積攢起的一切,都漸漸消磨了。人們為食物戰鬥,為生存戰鬥,除此外,便只剩最後一點追求了,尋找息壤。

兩極冰川融化越來越快時,當時的人類成立了凜冬委員會。整個星球最頂尖的專家都加入進來,想要找到解決辦法。或者說,當災難不可避免時,應該如何保存人類文明成果。

在冰川融化之前,是一段漫長的地震期,板塊在遠離,地面在塌陷,高原漸漸變成平地,低洼的地方已經被淹沒。大地震帶來海拔急劇下降,冰川融化讓海水不斷上升,這些聰明人想要阻止這一場災難,但一切已不可避免。哪怕最聰明的人,也無法阻止人類以往罪孽帶來的自然的報復。

當海水咆哮著衝去時,凜冬委員會傳出最後一則消息,他們有了研究成果,這個成果就是傳聞中的息壤。然而一切已晚,洪水終究淹沒了一切,這項研究成果深藏在海底某一處。

三百年來,海上的冒險者、掠奪者、尋寶者,擁有船上城市的大獨裁者,都在苦苦尋找這傳聞中的息壤,只不過,一無所得。

海水淹沒一切後,身處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想要在茫茫大海中尋找一個事實上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卻讓人深信的東西,很難用言語描繪這到底有怎樣的難度。

但沒人死心,野心的誘惑下,所有人一直在尋找著,樂此不疲。

大洪水不可避免帶來了文明的倒退,就算現在海上最先進的船上城市,也無法與當初陸地上的文明相比,很多東西遺失在了深海中。戰鬥方式也回到了久遠的過去,風帆、火炮重新成為這個時代的主角。

但是,一切混亂中,倖存下來的人類,卻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磅礴生命力生存著。

李普森被綁著手腳,吊在羊角下,海水不斷濺到臉上,讓他腫脹的臉頰感到一絲涼意。

「提上來。」船上傳來一道低沉聲音。李普森只覺一股力道沿著繩子傳來,將他往上提去。

黑公羊號的甲板依舊一片狼藉,鮮血還沒擦洗乾淨,至於那些被炮彈轟開的地方,只能到船上城市的碼頭去修理。雖然修理黑公羊號將是一筆巨大開銷,但顯然,能掌控這艘有九十六門火炮的三桅蒸汽戰船,在跛子張看來,付出再大開銷也值得。

李普森被提到甲板上,一隻大手一下抓住他的頭髮,讓他抬起頭來,跛子張那憨厚帶著陰險的臉落入李普森充血的眼睛裡。「怎麼樣,滋味不錯吧。」

「就這點本事,難怪之前看到我要跑。」

跛子張冷哼一聲:「嘴倒是挺硬。」

他拽著李普森頭髮,讓他向邊上看去,甲板上還有不少人被綁在這裡,李普森臉色微微一變「你想怎樣?」

「怎麼,怕了?本來,我是打算將這些人賣去做油井礦工,但他們不老實,竟想逃跑,你的人,果然跟你一個德行,這就怪不得我了。」

跛子張又拽住李普森的頭髮:「至於你嘛,本還想折磨你一番,但現在,你也一塊陪他們去吧。你的船,我替你好好照料。」跛子張張狂大笑。

撲通水聲不斷響起,被綁了手腳的船員直接被扔下了海。

李普森被帶到船邊,下方便是涌動的蔚藍海水:「下去吧你,誒,你這手指上套的什麼?」

李普森只覺手指傳來錐心疼痛,跛子張拿著李普森帶血的小拇指,將小拇指上的戒指抹了下來,將帶血戒指放在眼前仔細看了一下:「哈,磁場戒指,沒想到你還有這等好玩意,差點被你矇混過去了。」

跛子張一扭那帶血戒指,圍繞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小磁場,當鐵製品進入這個區域時,便會偏離方向,對那些不知什麼地方飛來的子彈、箭矢,有很好防禦效果。

三百年前的文明留下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雖說傳聞中,洪水來臨前,不知是什麼緣由,大多數科技成果都被銷毀了,但還有不少小玩意留了下來,藏在大海深處。

跛子張將帶血戒指套上自己指頭,冷聲道:「將他身上衣服扒了,看看還有什麼好東西。」

李普森猛然抬起頭來,看了跛子張一眼,身子一縱,便從船上跳了下去。

跛子張上前兩步,便見李普森已沉入海底,他咒罵一句:「媽的,自己找死。」

黑公羊號船頭是一個巨大黑色羊頭,羊角彎曲,越過船舷向下垂去。風帆高鼓,幾隻海鳥追著風帆不斷盤旋,海水涌動,是天空的蔚藍色。

桅杆高處,李普森舉著單筒鏡,查探四周,尋找目標。他帶著黑皮手套,風衣領子立著,將脖子圍住,下巴有點尖,露出的眼睛緊閉著,上面是深褐色眉毛,顴骨很高,就像一條魚,長發像糾纏在一起的海藻。

黑公羊號是從獨眼老巴斯手上奪下的,這幾年來,想要打黑公羊號主意的人不少,都被李普森打發了。然而,麻煩總是揮之不去,畢竟,九十六門火炮的三桅蒸汽帆船,還是很讓人垂涎的。

李普森突然睜開緊閉的右眼,朝前走了兩步,而後又舉起單筒鏡,調準焦距,前方視野中出現一艘同樣的風帆戰船,船頭是一隻展翅欲飛的血紅怪鳥。桅杆上,一人朝著李普森這邊揮了揮手。

李普森冷哼一聲,左手探出鉤子,勾住船上纜繩,縱身躍下,在纜繩上一路滑下,落到甲板上。

「啟用蒸汽動力,降下風帆,調轉船身,東南方向。」

甲板上開始忙碌,高鼓的風帆降下,船隻速度卻快了許多,船身擋板打開,黑乎乎的炮口露了出來。

血鳥號的跛子張,與李普森是老對手。跛子張還不叫跛子張的時候,與黑公羊號的一次交戰中,被炮彈碎片打瘸一條腿,才有了跛子張這個稱呼。

血鳥號開始轉向,將船身對準黑公羊號。在李普森的指揮下,黑公羊號開始加速,想要壓在血鳥號船頭方向上。火炮炮口都設在船身,交戰時,哪一方能將船身壓在對方船頭方向上,起碼就已勝利了一半。

一番追逐,誰也無法搶到先機。黑公羊號突然減緩速度,血鳥號也靠攏過來。海水瘋狂翻湧,白色的浪花飛濺,雙方船隻都已進入炮彈射程範圍。

李普森取過大喇叭,在短程內,用這樣的喇叭喊話,還是有點作用的。「跛子張,你他媽覺得你能從我這裡佔到便宜嗎?莫非還想讓我將你那破船轟碎。」

血鳥號上,精赤著上身,露出黝黑結實肌肉的跛子張吼道:「我來為我這條腿找個公道,你那個黑公羊不錯,我看上了,你的命,我也要了。」

「口氣倒是不小,但他媽打了幾次,哪次不是你先逃?有本事這次留下來,誰他媽跑是孫子。」

海上戰鬥,除非突然伏擊,或是佔到對方船頭位置,否則若雙方對轟,哪方炮口多,一般哪方就能獲勝。

血鳥號每側只有三十六口炮,每次與黑公羊號打,都落在下風。只要李普森不犯渾,基本都穩佔優勢。

「你說什麼就什麼?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打不過你,也要噁心你。」

李普森冷笑一聲,「開炮。」他突然怒吼。

炮彈疾射而出,拖曳著長長火焰,向血鳥號轟過去。幾乎同一時刻,血鳥號也炮火齊鳴。

海面震動,激起巨大水花,帶著火焰的炮彈轟在甲板上,便是一個大洞。炮火轟鳴聲、海水涌動聲、尖叫聲混在一起,奏響這血腥樂章。

血鳥號桅杆斷了一根,船頭血紅怪鳥翅膀也被轟斷一隻。黑公羊號也受了創傷,甲板被轟開兩個大洞,附近幾個水手被炸飛。

局勢穩穩黑公羊號佔優,李普森卻一臉陰沉,若他預料不錯,與前幾次一樣,打到這個地步,血鳥號又該逃了。

血鳥號比黑公羊號小上一些,機動靈活,雖沒有黑公羊號強勁的火力,但若一心逃跑,黑公羊號也追不上。依仗這點,血鳥號時不時就要來招惹一番。

「給我瞄準了打,讓那該死的臭鳥停下。」李普森咆哮著。

突然間,黑公羊號一陣猛烈搖晃,李普森抓住欄杆,回身問道:「怎麼回事?」一個水手慌張跑過來:「船長,炮彈打中了螺旋槳,船失去了動力。」船身劇烈搖晃著,漸漸停了下來。

李普森臉色大變,朝不遠處血鳥號看去,歡呼聲已傳了過來。炮彈擊中船底螺旋槳的概率極低,非但沒打停血鳥號,反讓跛子張走了狗屎運。李普森看著越來越近的血鳥號,嘀咕一句:「真他媽晦氣。」

李普森雙手雙腳被綁起來,跪在黑公羊號甲板上,甲板在炮火轟擊下,支離破碎,黑煙還在升騰,火焰已被撲滅。李普森身邊,沒來得及逃走的船員都被綁在這裡。李普森眼前出現跛子張黝黑憨厚的臉,圓鼓的眼睛中是掩飾不住的喜色與恨意。

跛子張雙眼布滿血絲,直勾勾盯著李普森:「終於逮到你了,你他媽怎麼不跑?」

李普森瞥了一眼跛子張,呸了一聲:「老子是你老子,才不會當孫子,你以為老子是你。」

跛子張嘿嘿笑了兩聲,掄起手中步槍搶托,砸在李普森下巴上,李普森直接被打翻在地,吐出幾顆帶血牙齒。

作為凜冬委員會負責人,陳東看著吵鬧一團的會場,頗覺得頭疼。要不了多久,洪水就將淹沒這裡,這最後的陸地,也將會沉入海底。

這是委員會最後一次全體成員會議,討論的已不再是如何阻止洪水,而是當新時代來臨,人類應該怎麼存活下去,他們又該做些什麼。

數千年來,人類建立了璀璨文明,但到大海上,一切都將重新開始。很多東西註定要捨棄,但有些東西,一定要保留下來。這次會議所討論的,便是要為新時代的人類,留下什麼東西。創造的文明太多,等到需要選擇的時候,反而難以割捨。

這是人類陸地上的最後基地,人類過往的所有文明成果,都被保存在這裡,只是可惜,很多東西註定要被洪水淹沒。

頂尖武器專家麥阿瑟建議將高精端武器保留下去,但這項提議很快便被否決。洪水淹沒一切後,整個世界將會陷入無秩序狀態,這些聰明人預料到,為了資源而自相殘殺已不可避免,這些高精端武器,只會毀滅一切。

大哲學家蘇格拉認為,要將一切先賢卓越的思想都留下去,以期後人不要忘記以往的璀璨文明。而大歷史學家陳恪覺得,應抓緊一切時間,編纂一本人類科技文明發展全史,讓後人能夠銘記以往的光輝歲月。

所有人都在想著,要讓後人記得曾經輝煌的一切,記得身為人類的尊嚴與榮耀。

吵鬧了三天後,陳東終於站起身來,他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我有一些想法。」

在尖利的岩石上磨斷手腳上的繩索,李普森緩緩遊動著,眼前是五彩繽紛的珊瑚、遊動的魚群、漂浮的海藻以及那些被淹沒了數百年的城市。

數百年來,由於長年生活在海上,一些人出現了變異,或者說進化。事實上,李普森已不再是原本意義上的人類,他的脖子、手上都長了魚鱗,耳後長出了魚鰓,這讓李普森可以在海底呼吸。尋常李普森將自己包成一團,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怪異。

丟了黑公羊號,被老對手羞辱,掉了幾顆牙,斷了一根手指,而這一切並不是實力不濟,只是自己倒霉,李普森當然也覺得十分鬱悶。但海底的沉寂,讓他暫時忘記了一切。

這片海域本該是陸地,過往的印記還依稀可見。三百年來,這裡長了不少海藻,許多游魚將這裡當做家園。

從海上看,整個世界都是一個樣子,哪怕再有經驗的水手,也很有可能迷失方向。但一旦深入海底,便會發現別有洞天,只不過數百年前的洪水,將這裡變作了沉寂。

在海面上,李普森並不知自己是在哪裡。但一進入水下,李普森便認出了這裡。曾經的米爾帕高原,最後淹沒的土地。他之所以認識這裡,且知道這裡的名字,完全是因為他以前曾來過這裡。

三百年來,尋找息壤的人都曾來過這裡,尤其最初一百年,這片海域不知淹死多少探險者。後來狂熱漸漸消退,但所有勢力依舊在不停尋找息壤,滿世界找。

李普森自也不例外,更何況,他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不需要任何設備,便能在海底存活。或許正因為身上的鱗片,他才自小便被父母拋棄。他一直流浪著,聽到息壤的消息,曾來到米爾帕高原搜尋過一番,自然也一無所獲。

城市的規劃依舊還能分得清楚,城市的中心大廈,據說是人類最後的權力樞紐,息壤計劃也是在那裡完成的。

李普森緩慢遊動著,中心大廈已長滿了青苔海藻,魚兒在裡面游來游去,巨大的陰影潛伏在那裡,如同沉默的巨獸。

一根海藻突然捲住李普森的腿,他不得不回來將海藻扯開。由於身子蜷縮著,一個指頭大小的盒子掛飾從李普森衣領內浮了出來,盒子用繩子系著,掛在李普森脖子上。

這個奇怪掛飾,從李普森記事時,就一直掛在他脖子上。或許,這是能證明他過去身份的標誌,是那拋棄他的父母給他留下的東西。他曾嘗試打開這個奇怪小盒子,只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明明看起來就是一個小盒子,但就是沒辦法打開。要不是突然浮起,他都已忘記自己身上還有這個盒子掛飾。

李普森扯下盒子掛飾,裝在風衣口袋裡,向前方中心大廈游過去。一番搜尋後,依舊一無所得。意外找到息壤的好事,事實上,也只能想想罷了。他浮出水面,仰身躺在一團巨大海藻上,長出一口氣,突然感覺身下有東西,想起那個奇怪的小盒子。

李普森將盒子掛飾掏出來,放在眼前看了片刻,擺弄一番,突然咔嚓一聲輕響,李普森手一抖,一下坐了起來。盒子里竟是一封信,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絲毫未損。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新時代的人,或許已過去了很多很多年,三百年甚至更久。很抱歉,給你們留下這麼一個破碎不堪的世界。這個盒子,至少三百年後才會打開,我覺得,三百年時間,應該足夠讓你們重新適應海洋生活,在海洋上建立新的文明了。

之所以留下這封信,是因為,你們有權利知曉真相。當然,我也猶豫過,真相是可怕的,到底要不要留下這樣一封信。所以,我將一切交給了天意,當一個人猶豫不決時,交給天意是最好的辦法。若日後有人能在茫茫大海中發現這封信,那便是天意了。

當洪水來臨前,我們在想,我們到底應該給你們留下什麼?是先賢關於民主、自由的思想,還是那些璀璨的科技文明。我們爭辯不休,最終,卻決定給你們留下一個謊言。

身為新時代的後人,想必你一定聽說過息壤,聽說過息壤計劃。而現在,不得不告訴你,這一切只是謊言,人類最聰明的一群人,精心編造的謊言。

所謂思想,所謂科技,當舊秩序完全打破時,是十分脆弱的,我們也想給你們留下希望,但希望同樣是脆弱的。

我們想要給你們留下一些東西,讓你們在混亂不堪的生活中,能有生存的勇氣與決心。當世界全都變成海洋時,我無法想像那是一種怎樣的生活。但我們希望你們在為生存而勞碌時,還記得自己生而為人,與那些只會生存的海洋生物不同。

人總歸要與其他生物區分開來的,人不該只會殺戮著生存。我們想了很多,最後定下了野心,唯有野心才是永恆。

所有的善良、忠誠,在生存面前,或許都變得微不足道,但野心不會。野心,多麼美妙的一個詞啊。它能夠使你們,這些在新時代生活的人,不斷爭鬥,不斷保持生命的活力,也能將你們與其他生物區分開來,因為唯有人才有野心。也不知我們猜得對不對?呵,真難辦啊。

我們也知道,野心不可避免帶來殺戮,但當舊秩序毀滅時,還有人在意善良、忠誠嗎?我不知道,但我不敢以最好的善意來揣測。

很抱歉,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編織一個漂亮謊言,給你們一個虛幻寄託。很遺憾,只能給你們留下一個謊言。也很諷刺,我親手毀滅許多東西,只留下一個謊言。

祝你們好運,未來的人。

陳東

李普森有些哭笑不得,他又看了一遍,仰面躺了下去。海藻隨著海水輕輕浮動,小魚在海藻間穿行,有些好奇地停在李普森身側。

無數人找了三百年的息壤,原來只是個謊言,而盒子里裝著的,卻是令人崩潰的真相。李普森之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他心中有些莫名失落,這盒子該是那拋棄他的父母偶然得到,隨手掛在他身上的吧。原來即便打開,他也無法知曉自己的身世。

想要知道的無法知道,不想知道的卻偏偏知道了。李普森突然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孤獨包裹了他,不單單是因為他經歷了一場慘敗,也因為他似乎是這天地間唯一知曉息壤只是個謊言的人。他寧願不知道所謂真相,因為知道之後,他身上似乎的確莫名失去了一股力量。

三百年了,是啊,都三百年了,然而,信中所說的新的文明與秩序卻並沒有出現。

李普森翻身坐了起來,將手中的信揉成一團,就讓這所謂真相,永遠消失不見吧,他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將信展開疊好又放回了盒子中。或許,以後的以後,這個世界當真會變好吧,到時候,那些人是應該知曉事情的真相的,不必在為這樣一個謊言而白費力氣。這個世界應該會變好吧,李普森這樣想著。

他合上不知什麼材質的盒子,用力扔了出去,盒子濺起一股浪花,向海底沉去。

李普森突然想起什麼,突然在巨大海藻上站了起來,愣怔一下後,又緩緩坐了下去。就讓對過去的念想與那所謂的真相一起沉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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