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男士摩托車
《那時候，我們可真酷》
文｜張七
序：過去的故事，每每想起，苦澀也甜蜜。那時候的日子，可真苦，那時候的我們，也真的很酷。
以前回想過去，覺得日子好難過，生活怎麼那麼多曲折。後來回想過去，原來那些日子，是平凡中的不甘，是追求幸福生活的不屈。
對於過去的日子，有時是偶然想起，有時是刻意回憶。對於過去的人和事，在那個當下，也想過書寫，純粹是想抒發當下的不滿與悲愴。但那時，終究是聊聊幾篇日記便打發了。
時隔多年，寫下當時的記憶，不是為了尋求慰藉，只是想抒發情懷，感嘆一下過去的不易，感謝一下當時的我們。
（一）母親的男士摩托車
文｜張七
01
母親的男士摩托車，如今已經徹底報廢，再也開不了了。但是她騎摩托車的帥氣身影，我永遠忘不了。
這輛男士摩托車，大概在我初中的時候出現。十幾年了，修修補補好幾次，換過坐墊，換過輪胎，換過鏈條，換過大燈……可以說是經歷過風風雨雨，但也確實是母親的寶貴坐騎。
如今，摩托車就放在雜物間的一角，宛如一個落寞英雄，謝幕之後便沉寂了。褪掉的紅漆，斑駁可見，微微凹陷的油箱，似乎在訴說著不甘。
不管怎樣，如果一輛摩托車連發動機也要換，那它還是它嗎？而且沒人能保證換了發動機，它就一定能正常上路。
後來沒再修理這破爛的摩托車，就將它擱置在房間里。避免風吹雨打日晒，恐怕是對摩托車最後的尊重。
02
起初，這輛摩托車不屬於我母親。它歸屬於我們家，但最初是舅舅在用。那時候舅舅在我們家工作，干農活，有輛摩托車方便。
後來，弟弟也用摩托車。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那時候弟弟每天要割草喂牛，但苦於沒有工具運輸草料，只好用肩挑。牛吃得多，挑一擔不夠，挑幾擔，累人還費時間。
正好弟弟長身體，身高、力氣都夠格騎摩托車了。舅舅索性教弟弟騎摩托車，用車子馱草，一趟就能把草料備好。
每次看著未成年的弟弟，馱著滿滿當當的草料，在鄉間路上呼嘯而過，我就覺得特威風。特想跟人炫耀，「看到沒，那是我弟」。
直到有一天，母親也用上了摩托車。我的驚訝大過驚喜，驚嚇倒也不至於，只是有點淡淡的操心。你能想像，一米五齣頭的個子，騎著一輛男士摩托車的樣子嗎。微踮著雙腳，抓著這麼個大傢伙，雖然畫面有點滑稽，可怎麼就那麼酷呢。
03
那時候，特佩服我母親。那會，摩托車都是男人才用的交通工具，雖然村裡也有女人駕駛摩托車，但不多，屈指可數，我母親算一個。
我問母親，「你咋那麼硬氣，竟然開摩托車」。她笑了，就給我一個理由：騎摩托去干農活方便。
為了學開摩托車，母親吃了不少苦，也挨了不少罵。舅舅是急性子，教了母親幾次，放棄了。最後還是弟弟耐著性子，教會了母親。沒辦法，誰讓他是親兒子，他不教也得教，反正是被母親磨得沒脾氣了。
我沒看到母親的學習過程，等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學會騎摩托車了。我問她怎麼學的，教教我。她只告訴我，學這個可難了，親弟不肯教，只能讓親兒子教了。
說到最後，還贈我五個字，「學車，你沒戲」。那傲嬌的語氣，別提多神氣了。她這是歧視，不帶揭人短板的，然而抗議無效，力氣小，我也拿摩托車沒轍。想耍酷的情結，就這樣被抹殺了。
04
家裡有三個人用摩托車，實在是有點棘手，要用車的地方太多。後來種地掙了點錢，咬咬牙，乾脆再買一輛。從此，這輛舊摩托車就歸母親了。
有了摩托車，母親就像開了掛似的，總有使不完的勁。
她要去給甘蔗施肥，馱上一兩袋50多公斤的肥料，一陣風似的，騎摩托車走了。
她要去田地里打農藥，先在車尾綁上一個蓄滿水的長方形水箱，再背上裝滿水的農藥箱（一種專門打農藥用的箱子），最後踩兩下發動機，不一會兒，人影就沒了，只留下彌散在空氣中的汽油味。
她要去打工，幫人做農活，那更簡單了，帶上工具，帶上午飯，一大早就出發了。或許你在夢中能聽到摩托車的發動聲。
她要去摘菜，那簡直是和時間賽跑，跟你說「去菜園了」。沒幾分鐘，你就聽到摩托車熄火的聲音。等你抬頭瞄過去，她已經抱著菜花進門了。風風火火，簡直神速，也就那摩托車能趕上她。
她要去做的事，真是太多了，講也講不完，也就只有摩托車一直追誰著她……
05
母親的摩托車，和母親一樣的給力。
高考結束，大家都在搬東西。書本，行李箱，被子，毯子……被不斷的從宿舍樓運送出來。人來人往，場面有點混亂。
東西太多，我也叫來母親幫忙。本以為母親會只身前來，我們搬好行李，叫輛偏三輪（在家鄉也叫三碼車）運回家就好了。
沒想到，母親騎摩托車來了。真是怕了她，要不要這麼霸氣。我表示懷疑，這個究竟靠不靠譜？
事實證明，母親很靠譜。這次雖累，卻也是我最輕鬆的一次搬東西。
她不要和我抬行李，非要自己扛。兩麻袋的書，硬扛，比漢子還強，這就是我母親。我這個無用考生，就拖行李箱，抱棉被，干輕活。
和我母親一樣強悍的，還有摩托車。它身上綁著兩麻袋書，還有一床棉被。牢牢地綁著，牢牢的……
最後，我拖著一個行李箱，坐公交車回家，母親馱著一堆行李，騎摩托車回家。
06
這輛摩托車，我坐過無數次。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樣，不是因為它本身，而是因為載我的人不同。
坐在母親的身後，任憑她做主的車，是不同的。不同於舅舅的穩當，不同於弟弟的飛馳。它是即穩當，又顛簸。你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摔出去，可你就是不怕。
說不清，是摩托車帶來了母親開掛般的漢子人生，還是母親賦予摩托車精彩的今生。
這就是母親的男士摩托車，只屬於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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