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界有個「龔大炮」

「大炮」是指口無遮攔，敢怒敢言，仗義執言之言，如大炮震撼人心，是人們對他們的稱讚。中國近現代史上，稱「大炮」的「老炮」很多，最著名有孫中山叫「孫大炮」，學者傅斯年也被稱為「傅大炮」。孫中山無論對滿清統治者，還是對封建軍閥，他都是一門摧枯拉朽的「大炮」；還有人說，叫他「孫大炮」，是因為他口才了得，一開口就有如大炮狂轟……事實上，「孫大炮」的綽號來自孫中山的政敵袁世凱，也並不是對他的讚許。1912年8月，孫中山剛從臨時大總統的位置上下來。他認為中國要富強，首先要「人盡其才，地盡其利，貨暢其流」。而欲「貨暢其流」，修鐵路乃第一要務。因此他提出願專任修鐵路之責，保證在10年內修築鐵路20萬里。當時袁世凱一聽，高興得站起來大呼「孫中山先生萬歲」，孫中山也回報一聲「大總統萬歲」。孫中山的話雖出於一位偉大愛國者的至誠，但袁世凱心裡認為他是信口胡吹。其後，袁在背後說孫中山是個「大炮」。「孫大炮」之名由此而來。

至於「傅大炮」，人所共知。傅斯年對危害國計民生的貪污腐敗。常常帶頭髮炮，打得貪官污吏聞風喪膽。因此有了「傅大炮」的美稱。抗戰爆發以後，蔣介石禮賢下士，常常召見傅斯年垂詢國事，他成為最高領袖廳里的座上常客，但傅斯年並不因此而膝蓋骨發軟，大唱「英明領袖」的頌歌。縱然皇恩浩蕩，依然一身豪氣，大施壓力。1944年，傅斯年在參政會上向孔祥熙發難，揭發其在發行美金公債中舞弊貪污，全場為之轟動。如此之豪傑氣，當今之士，可曾有過？它在中國失傳實在太久了。也就彌足珍貴。它象徵著在一個渾諢昏世中，人心不死，正義未泯。不過，它在中國失傳實在太久了。

不過，在報界出現了一個「龔大炮」，還是值得一提的，龔德柏這個人很多人對他都陌生，原因是解放後很少提及他。龔德柏(1891——1980)，字次筠，湖南省瀘溪縣人。龔德柏先後在《申報》《世界晚報》《世界日報》等大報任總編輯，又自辦《救國日報》。他不畏權貴，出言狂妄，口無遮攔，罵過很多人，他以敢言與潑辣的作風針砭時弊，並因此幾次鋃鐺入獄。他稱自己是「膽大狂妄」，「生是我的美評，死是我的嘉謚」。為此人們稱他為「龔大炮」「湖南怪物」。他公開表示不怕上雨花台的膽量，架起大炮，來抨擊國民黨最高當局，凡是看不慣的，他都要罵一頓才解氣。他什麼人都罵。罵《申報》的發行人史量才拿盧布，受蘇聯的津貼。罵孔祥熙、宋子文豪門貴族貪贓枉法。因此 他的報紙幾次受停刊處分。指斥時事不稍假借，因此屢次惹上牢獄之災，幸好沒有像邵飄萍、林白水一樣被槍斃。

龔德柏

1931 年，九一八事變，日本人強佔東北，全國抗日氣氛高漲。龔德柏是最堅決的主戰派，著有《中國必勝論》《日本必亡論》諸書，以堅國人抗戰信心。這不是宣傳，而是他多年對日本社會深入研究而得出的結論。這個結論並不為當時很多人認可，特別是低調俱樂部的胡適，曾對龔德柏的結論多次質疑，龔德柏也憤起捍衛，兩人論戰多時，誰也說不服誰。抗戰之後，雖然大家已經忘卻這場論戰，但龔德柏的勝利卻是無可辯駁的。他的《征倭論》，更是以具體數字分析了中日長期抗戰的形勢，提出誘敵深入，拖垮敵人的理論，正是他提出了持久戰的理論，為後來陳誠和毛澤東等借鑒吸收。這本書，為了鼓動全民抗戰，他放棄版權，歡迎大家翻印，銷售量曾超過十萬以上。

1948年國民政府競選副總統，桂系的李宗仁，太子系的孫科及其他人等競相角逐。龔德柏力捧李宗仁，在《救國日報》上不僅謾罵孫科，猛轟行政院長孫科，指名道姓地說他貪污、行賄。剛開始，孫科還沉得住氣，作為中山先生的長子，這點風度還是有的，反倒是龔德柏沉不住氣了，連轟幾炮後，見對手沒動靜，便玩起最毒的一招，捏造一個廣東人來信的名義，捏造事實，揭發孫科玩女人、豢養「小妾藍妮」、用黃片招待外賓，被孫中山拳打腳踢。來信要粵人別選孫科。

這封信一經曝光，果然激怒了孫科和廣東代表團，張發奎、薛岳拍案而起，親率60多名國大代表，分乘兩輛紅色交通車，直撲《救國日報》，見人就打，見物就砸，而報館的工作人員也不甘示弱，奮起還擊，一時間椅子、棍子、墨水、漿糊、排字盤滿天飛。其中，有一個名叫王德全的國大代表，一拳打到玻璃上，弄得自己鮮血直流。張發奎、薛岳正想衝上樓，打進總編室，卻不料迎面遇上兩把雙槍，只得乖乖止步。原來，龔德柏早已拔出平時護身用的傢伙，守住樓梯口，聲稱如有人膽敢上樓，他必與之一拚。於是，鐵軍名將和抗日名將只好跟婦人似的隔著樓梯，與龔大炮對罵一陣，然後憤憤而去。

龔德柏下得樓來，見報館被砸，一片狼藉，反以為喜，將孫科等人告上法庭，要求依法嚴懲，賠償全部損失。法院作為社會公器，要保持中立，當然不能置之不理，孫科這邊呢，起先也積極應訴，開列傷員名單，並附上法醫證明，也要求一一賠償。不過，在高級將領的親自指揮下，人多勢眾，有備而去，不僅沒擺平龔德柏，還讓一幫文人給還了手，事後也沒有動用專政的力量，隨便定一個什麼「誹謗罪」、「非法持有武器罪」，讓現在的我們怎麼看都覺得不可思議。更難以理解的是，堂堂的立法院長，為了幾張選票，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最後也不願意擴大事態，不得不忍痛讓步，以情願賠償100億元為條件而達成和解。

由於龔德柏辦報以直言著稱，總想放炮，到台灣的歲月，他仍口無遮攔，到處放炮，蔣介石把他下獄，他依然不改，可謂鐵骨錚錚。他一生，曾因放炮而賈禍，凡入獄7次，在台灣的官司吃得最長達7年之久。他有一句名言「你們沒有言論自由，因為你們怕死，我不怕死所以我有言論自由」。總之，在炮手頻出的民國報界，他不愧是個「大炮」。

【來源：博客中國 李興濂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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