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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奔喪:我的媽媽再也沒有媽媽了

我的母親是一個性格剛強的女人,從不會輕易落淚,但當我的外婆去世後,她的眼淚便從未斷過,連喉嚨都嘶啞得無法說話。

外婆育有子女八個,最疼的怕是最小的兒子,於是隨著舅舅在無錫定居了下來,時光荏苒,到如今,已為舅舅將兩個孫子撫養長大。

外婆是在舅舅家的床上去世的,身邊躺著兩個酣睡的孫子,大半夜的,丟失了心跳與呼吸。第一個發現外婆去世的竟是舅舅家裡一位做飯的阿姨,說是看到外婆時,覺得她與平日里睡覺的模樣一致。待我母親趕到外婆身邊時,卻見到她的舌頭無力地垂在嘴唇之外,面色青紫,全身僵直。但當一眾在無錫的子孫趕來後,外婆的臉色卻變得好看起來,甚至我在三個小時後趕到看到的是外婆異常慈祥白皙的臉。據來家的120說,外婆應該是死於心梗,當場開了死亡證明。去年的12月份,外婆因為身體各處器官衰竭住進了醫院,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住院。住院期間,外婆不喜歡護工,叫她去上廁所也是不樂意的,只有子女在身邊才安心的吃飯睡覺上廁所。不敢想,在異鄉微寒的夜裡,與死亡作鬥爭的那幾秒她是多麼的無助與渴望子女的關懷。外婆生前喜歡眾多子女集合在一起,在無錫,雖然子子孫孫也不少,但終究抵不上家鄉的親切溫暖,便在今年出了院後一直嚷嚷著要回家,出於種種原因,我們還是留在了無錫過年。

我們沒能滿足她這樣一個回家的願望,可她不計較。隨著春天的步步臨近,外婆的身體彷彿春雨後的毛筍般日益茁壯起來,從前邁步也艱難的她,當時也就比健步如飛差那麼一點兒。我們希望她完全好了,我的母親常去看望外婆,帶去或飽滿紅艷的草莓或鮮香四溢的老母雞,她全能開心地吃下,就是一直嚷著要女兒帶自己出去走走。舅舅尚處於打拚階段,事業繁忙,終日需要出差,不著家的他讓舅媽打理家中一切,舅媽許是也太忙了,家中的家務又開始逐漸分撥給外婆。而我,自二月中旬開了學便再未去看望過她。

我們以為她完全好了。

外婆是個來自湘中的山裡老太太,沒有高知的背景,來了無錫也沒有社保,憂患意識極強的她最愛存錢,每次子女給她的鈔票總是數了又數,卻不知最終藏在了哪裡。住院後期我的姐姐前去看望,給了400元的紅包,就是這400元也是數了無數次。外婆年紀大了,失去了賺錢能力,格外珍惜每次子女給的紅包。那時她住院,我從南京趕回無錫看她,她歪在病床上,精神萎靡,看我來了才勉強睜開眼睛,沒說幾句,就開始從袖子深處掏出一筆錢準備塞給我,口中還念念有詞說這筆錢拿來給我讀書,那筆錢要拿去給同樣正上大學的星星姐姐。外婆伸出來的手顫顫巍巍,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關節輕輕一彎,就擠出了無數褶皺,我抬頭與外婆對視,終於看見了她的眼睛,眼瞼無力地耷拉下去了,遮住了一半的眼,剩下的一半里全是眼珠,黑色的瞳孔並不幽深,在這之上籠罩了一層渾濁的翳。這樣的錢我怎麼敢接呢?外婆看我沒接,又把手往前伸了些,她的眼淚突然掉下來了,滾圓一顆,順著低矮的鼻樑滑落進乾癟的嘴唇里。我不願意再看外婆的眼睛了,覺得害怕,便低垂了眼神,不曾想,還未來得及放下睫毛,我的臉上就成了淚水縱橫的戰場。

據舅舅計算,外婆身後應該攢了一萬多元,然而外婆走後,怎麼找都找不到這筆錢。近年來,我家光景不甚太好,外婆心疼我的母親,也知道女兒的苦楚,便想著法兒要給她錢。我母親從不輕易示弱,儘管在自己母親面前也強硬得不行,但知道直接拒絕沒有用,於是每次外婆要給她錢時便拿起包麻溜就走。那次給外婆送雞湯,她都走到樓下了,還聽到老太太在八樓有些凜冽的風裡探出個腦袋,用濃重的鄉音喊著給女兒錢。那筆錢我母親不可能要,到最後也沒要。

外婆是任性的。她沒得到子女足夠的關懷會耍小孩子脾氣,可這次的脾氣發的真大,我們都沒來得及制止,她就走了,不跟我們玩了。11點我間接收到消息,當時什麼都沒想,只想快些到家見外婆,便買了最快12:00的票,根本沒考慮是否來得及,11:24上了地鐵,遇到的同學皆說趕不上了,可我偏偏在11:57的最後一秒進了安檢。逃也似得,跑進了一節空蕩蕩的車廂,哭了一路到了家。

我一路跑進舅舅家,妄想著早些去外婆還能睜眼看我一次,這次我怎麼會捨得再低垂眼神呢,不會的,捨不得的。我跪在外婆的床前悶聲大哭,從小我就不喜歡嚎啕大哭,這次也無法嗚哇出聲,只使勁捂著自己的嘴,沒幾秒,就沾滿了一手的眼淚,外婆我回來遲了啊!母親見我來後,把蓋住外婆的頭巾拉了下來,對外婆喊,媽,你最愛的小孫女來了,她剛張口,就成了嗚咽,我來不及安慰她,兩眼盯著外婆的臉,不住地喊外婆外婆,可外婆怎麼都沒有動一下,她真的去了。

在舅舅家,眼淚過了很久才徹底干透,聽他們說,在把外婆運回去之前,要把外婆藏起來的一萬多元找出來,整個家中的人都在找,翻遍了外婆貼身的衣服被子還有床底,都沒找到。我好似夢遊般走到外婆床前,對外婆說,求求你外婆告訴我你把錢藏哪兒了,求求你,外婆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我也似遊魂般離開了。不一會兒,我鬼使神差般從一張木板下抽出來一把傘,把傘打開,赫然一個小錢包。我母親看到錢包頓時失聲大哭,說,這是外婆生前最愛放錢的錢包,我抖開錢包,是20張嶄新的紅票子。母親大叫起來,這是媽要給我的2000塊錢!原來外婆了解自己女兒的性格,知曉直接給錢是不要的,便想著等哪天下雨直接把傘給她。據舅媽說,那把傘是準備扔了的,沒有人會去用。

他們把外婆抬上了回湘的車,一千多公里的路,從下午四點開到次日的六點便到了家。我的母親也買了第二天的機票趕回去,我由於要回校收拾與請假的緣故,拖到了三日後才回湘。外婆走的那天晚上,母親要出門辦一些事,我怕她精神恍惚會出事故,便陪著她出門,一路上她的眼神無光,腳步虛浮,有時叫她她也不應。回家後,母親燒了一頓飯,拿出來三個碗,我說今晚就咱們母女倆,為什麼要拿三隻碗,她沒理我。把碗和桌子擦乾淨後徑直往裡頭倒了酒,搬來了一張椅子,對著椅子說,媽,要是你還在無錫,在我家裡,告訴我一聲,我懂得。我們開始吃了,母親夾起一片胡蘿蔔,對著空碗道,媽我知道你最依靠我,只要我在身邊你就心裡很安心,媽,我對不起你,沒有帶你去想去的地方。說罷,那片胡蘿蔔也變得顫顫巍巍。

我是個愛睡懶覺的人,出發那天,我定了6.30的鬧鐘,卻提前20分鐘醒了過來。等我上了地鐵趕往機場時才發現原來那時是上班高峰期,還好提早走了,不然也許真趕不上飛機。

回湘奔喪的我身著黑衣,像個白日里的幽靈飄回了老家。送我到村裡的車車門開了,抬頭滿眼儘是白色的孝服。一罐歷經顛簸的汽水,終於打開了,這淚水這傷悲再無阻攔地、嘩嘩地向外涌。

在此之前,我從未接觸過死亡,那一瞬間,我突然接受外婆已經走了的事實。母親看到了我,從烏泱的人群中沖了出來,第一時間拉住我在外婆靈柩前跪拜,門外是我回來時帶來的一卷鞭炮,它大聲地炸裂著,告訴外婆你的孫女回來了。起身後,母親又拽著我走到外婆頭前,再次拉開那塊毛巾,我沒有細看,因為母親開始大哭,她的喉嚨從那時開始如一面破鑼般費力地扯著,控訴著自己的罪過,我突然心生另一種悲傷:

我的媽媽再也沒有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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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2017年4月4日寫的一篇文章,如今外婆已逝世一年,我沒有別的方法去紀念她生前的日子,只好憑此一文,告訴天上的外婆,我還在想念著你。這一年,她和媽媽都曾想你很多次。

圖文:無盡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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