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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宗澤《致秉彝札》及其作者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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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中的「傳」字,當然是不確定、不認可的意思。前代的書畫作品,被後世人為地把小名家充作大名家、小名人附會成大名人的例子並不少見,從這件《致秉彝札》(圖1)所展示的客觀情況來看,很可能也是同樣性質的作品。因此,它的真實作者和年代所屬,都需要重新考定和確認。

▲圖1

宗澤(1060—1128)是北、南宋之交的抗金名將,字汝霖,婺州義烏(今浙江義烏)人,元祐進士,歷任地方官,頗有政績。靖康元年知磁州(今河北磁縣),抗擊金軍。後任東京留守,組織、召集兩河義軍,屢敗金兵,威聲日著,北方稱其為「宗爺爺」。又曾多次上書高宗趙構,力主還都東京,並制定收復中原的方略,均未被採納。壯志難酬,憂憤成疾,臨終三呼「過河」而卒。有《宗忠簡集》。歷史上宗氏並無書名,《致秉彝札》是其名下傳世的唯一墨跡。

該帖系紙本,縱28.5厘米,橫36.5厘米,行楷書。帖文如下:

二月廿八日,澤再拜獻書秉彝兄足下。古人言,人乞不自知。六年冬,幸藉顧公為媒,因自忘其不肖,遂獲進知於兄。於後委屈成就,教所不及而培益其所已能。故已知兄之度,而區區敬服之誠,亦有在矣。八年七月十九日,仆罪大福薄,弗克終受教益,分首而別。其於留連譴綣之情,為何如也。繼此音問不絕,殷勤眷厚培加於初。貧賤之知,何以勤盛意如此哉?用是皇媿無已。仆本非戀戀鄉土者,但家貧無易事,故不免遲留爾,用達知之。德純陳兄善信人也,為同道;藉于越也,為同郡;交數十年,為故人。於其行也,又相與連榻信次焉,而可無一言進於左右乎?千里尺素,情達而已,未聞。萬祈金玉其躬,以蘄無負聖天子絲綸之寄。倖幸,不具。

內容大致為友朋之間的敘舊、請託、應酬一類,收信人是「秉彝」,寄信人為「澤」。帖面很潔凈,既沒有作者名印,也沒有收藏印。

它的收藏情況,現在只知道曾經是海上涵廬的舊藏。涵廬的主人張文魁,字師良,上海浦東人,生於1905年。早年經商,頗有成就,公事之餘,酷嗜書畫,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與滬上書畫家、收藏家過從甚密。張氏的藏品,最重要的部分是宋元人的詩牘,多至四、五十通。其中既有大名家如宋蘇軾、元康里巎巎的作品,又有如宋名人石介、曾鞏、左膚等人的孤本,其珍貴程度可想而知,可惜當時知道其藏品的人不多。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張氏移居南美,藏品隨往巴西。1967年張氏歿後,藏品由其後人保管,直到三十年後的1996年,才委託紐約佳士得拍賣行全部拍賣。至此,其收藏的廬山真面才盡現於世人。

涵廬的收藏儘管整體上很精,但個別藏品難免有值得疑議的地方。因為世上沒有沒走過眼的鑒定家,同樣也沒有沒收藏過贗品的收藏家。記得當年上拍之前,佳士得的馬成名先生曾攜部分拍品來故宮,請徐邦達先生過目。當時筆者有幸侍廁其列,先生即對宋《過訪》《人事》二帖的作者提出了疑問;又指出元名家二札系雙鉤副本。再有,曾鞏的《局事帖》後來也有人撰文指出或是同名宋人之作,而非曾氏。

《致秉彝札》就其性質而言,與《局事帖》的情況比較接近,同屬攀附名家、名人之作。理由有三:其一,帖作本身只能證明它是一位名「澤」的人所作。除了同名,現在還找不到一點兒能和宗澤扯上關係或排他性的依據。因為歷史上同名「澤」的人還不少,宗氏不是唯一可能的作者候選人。

其二,書法的時代風格不類。宗澤主要生活在北宋末期,其時世上最流行的書體是蘇、黃、米、蔡(蔡京),這在存世的宋人墨跡上都可以得到證實。同是抗金名將的韓世忠、岳飛書法都學蘇體字。上述時代風氣的因素,在《致秉彝札》中完全沒有顯示。作品書法水平不高,間架僅具規模。硬筆枯墨,點畫不免竭蹶,與他的名字「澤」並不協調。以直觀的經驗判斷,它更可能是元明間人的作品,明人的可能性更大。

▲圖 2

其三,札中「聖天子」另起行高頂格的寫法,也不是宋人通行的書寫格式。從傳世的墨跡觀察,兩宋尺牘,凡是提到皇帝或代表皇帝事物的地方,均為平頭書寫,並沒有另起行高抬頭的習慣(圖2)。這種寫法大約出現在元代中期,如趙孟頫尺牘中的「旨」字(圖3),就抬高了半個字,程度尚不明顯。比較標準的高抬頭格式是到了元末才正式定格(圖4),入明以後流行更廣。同時,抬格的對象也從過去的皇帝專屬,外延擴大到了一般人(圖5)。由此判斷《致秉彝札》的書寫年代,應該不會早過元代中期。

▲ 圖 3

▲ 圖 4

▲ 圖 5

講完了附會的理由,還要反過頭來解釋一下這樣做的目的和原因,弄清楚它的所以然。目的很簡單,可以概括為「增值增重」四個字。這站在始作俑者甚至藏家的立場來考慮,很容易理解,對此無需做過多申說。至於原因,涉及的因素複雜一些,但也不外乎以下三項。首先是名氣。在名「澤」的歷史人物中還沒有超過宗澤的。從古至今,廣大民眾普遍都具有英雄崇拜的心理情結,特別是對那些在國家、民族危亡時刻挺身而出的人物更是如此。在書法方面,這種樸素善良的情感更多地表現為被借重與附會,歷史人物之中如顏真卿、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等人這類「傳世」墨跡最多,宗澤的情況和他們一模一樣。

其次是可信度與珍稀度。時代太早,如三國時有闞澤,就能和「魏晉風度」掛上鉤,夠珍稀了,但可信度一定會大打折扣。選擇元明,墨跡存世又太多,珍稀度既不夠,復乖附會本意。選擇相對居中的宋代,庶幾二者兼具。

再有就是書跡難證實。眾所周知,判斷事物性質的前提,是基於對事物本身的了解程度。對宗澤而言,除《致秉彝札》外,有關他書法的墨跡和史料可以說是白紙一張,更別說要證實什麼了。這真是道難題,折射出附會者的用心良苦。好在客觀事物的性質能掩蓋、歪曲,卻不能改變,歷史的真相終究會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 圖6

▲ 圖 7

宗澤不是《致秉彝札》的作者,它的作者另有其人。上文中,筆者曾經推測這位「澤」很可能是明代人,而明代尺牘傳世的數量較之宋代要豐富許多,同一作者的作品存世不止一件的概率也相應增大許多。順著這個思路,我們採用「過篩子」的笨辦法,沙裡淘金,居然在故宮收藏的七萬件尺牘中找出了一件《張澤致祝惟貞札》(圖6、7),作者、書法都與《致秉彝札》完全匹配。二札同出一人之手,一望可知。釋文如下:

年生張澤頓首。惟貞祝大人侍史,年來添廁榜末,同年之好,曾未一敘,而我兄以病在告矣。自時一別,倏然三序。茲者幸蒙恩例放歸,過境貴縣,就欲假舟專拜,每有事阻。況承邀請至再至三,竟莫能一造,豈會晤不偶,而亦莫非命與(歟)。臨行又承厚惠,知感知愧。但家兄叨任貴學,七年於茲,不得一預蛟文之次,誠非學官所美,間知年兄與南京府尹公最厚,不知能一舉薦否也?倘下念年契,則區區兄弟之光,不可勝言,而同年之厚,於此無以加矣。誠禱誠禱。夏令將炎,伏希善保天和以膺大任。不宣。成化廿一年四月十八日,寓杭城,張澤頓首。下鈐朱文「達意」印

此札的內容,和《致秉彝札》差不多,同屬於友朋之間的敘舊、請託、應酬一類,只是寄信人、收信人的署名,相互關係及寫作時間交代的更具體、完整。因此,考據的意義更大。如札中張澤稱與祝惟貞為「同年」。檢《明清進士題名錄·成化二十年》,二人分別為二甲 第五十八名、三甲第九十七名進士。又,二人傳記也都見於文獻記載。

祝萃(約1497年前後在世),字惟貞,浙江海寧人,成化二十年二甲進士,授刑部主事,改工部。從侍郎徐貫治水蘇淞,以功進員外郎,正德時官至廣東左布政使,有《虛齋先生集》(四庫存目)。

張澤,字孔仁,號存菴,福建閩縣人。幼失怙恃,讀書自奮,成化癸丑經魁,甲辰(成化二十年)進士,歷大理寺評事、寺副、寺正。持心公恕,獄案遇當駁者,必付回原問,至再方議駁,多賴平反。有《棘台駁稿》二卷,升廣東按察僉事。卒於潮。(《福州府志》卷之二十八,明正德十五年刻本)

作者及其生活時代的確定,為考訂張澤《致秉彝札》的具體系年提供了可能。札中說道兩人「六年」至「八年」之間曾經同官的往事,據上引《福州府志》刊刻時間,可知張澤卒於正德十五年之前。因此,該札只能寫在弘治八年或正德八年後的一段時間,只可惜現有的史料還不能進一步具指。但無論哪一個,其寫作年代較之《致祝惟貞札》都要晚十年以上。就書法論,二者的老道程度也確有差距。

編輯:陳 梅

《中國文物報》2018年4月13日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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