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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崎駿說:「我啊,我把自己所有青春都獻給了高畑勛」

高畑勛過世,最悲傷當是宮崎駿。

宮崎駿說過:「我啊,我把自己所有青春都獻給了高畑勛。」又說:「對我而言,如果去掉了和阿撲(友人對高畑勛昵稱)的關係,就沒法談動畫。」

高畑勛

吉卜力三劍客,影迷最熟悉的還是宮崎駿,高畑勛甘於蟄伏在前者的陰影下,以至於很多粗心的影迷會將《螢火蟲之墓》《百變狸貓》《歲月的童話》理所當然地視為宮崎駿的作品,而它們其實是高畑勛的。說起來,兩人動畫生涯的前半段,情形倒是反過來的。

《螢火蟲之墓》

高畑宮崎的黃金組合

1959年,高畑勛大學畢業後進入東映動畫。1965年,宮崎駿加入。兩人和日本第一代動畫中堅人物大冢康生成為緊密組合,他們合作的動畫片《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高畑任導演,宮崎擔任場面設計。很快,這對新人就成了製作班組的核心。兩人都是法國動畫作家保羅?古里莫的傑作《斜眼暴君》的忠實粉絲,又都欣賞蘇聯動畫片《冰雪女王》。這兩部動畫對他們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太陽王子》中的惡魔格倫瓦爾德的造型頗像冰雪女王,而銀狐攻擊主角,又和冰雪女王的寒潮攻擊如出一轍。

《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

高畑和宮崎都年輕,有揮斥方遒的熱情和完美主義的追求,卻也因此拖慢了進度,增加了成本,影片歷經三年,成本高達1.3億日元,超出預算兩倍。上映後,票房成績慘淡,原因是主題太過沉重,突出了登場人物的煩惱,卻無法讓孩子享受觀影的樂趣。

但現在回頭來看,它卻開啟了日本嚴肅動畫的先河。宮崎駿後來說:「我相信在談到動畫的時候,《太陽王子》絕對是改變大眾觀感的作品,因為阿撲透過這部作品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動畫具有深刻描繪人類內心的力量。」宮崎駿也在本片初試牛刀,展示了他對垂直運動和飛行的熱愛,熟悉《風之谷》《天空之城》的影迷會對此非常熟悉。而對高畑勛來說,影片雖是冒險片,但主題卻是他畢生關注的對日常生活的描繪以及「人與自然的關係」。

1971年,兩人離開東映動畫,加入A製作公司,參與《魯邦三世》的製作。次年,中國贈送了日本一對大熊貓,日本掀起「熊貓熱」,兩人就參與了動畫電影《熊貓家族》的製作。高畑依然是導演,宮崎還是場面設計。這部影片的意義在於它和日後吉卜力的作品有許多異曲同工之處:熊貓身形肥胖,很像龍貓,女主角米米和《龍貓》中的妹妹梅伊一般大,難怪許多人稱此片為《龍貓》的原型。

兩人隨後轉戰電視動畫,為富士電視台的「世界名畫劇場」貢獻了《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尋母三千里》《紅頭髮安妮》等改編自世界名著的佳作。高畑任導演,決定了動畫的寫實風格,率領劇組到原作故事的外景地取景,更加真實地還原當地的自然風貌;宮崎擔任場面設計和畫面構成,盡情展示著自己對奇幻元素的喜好。於是,這些電視動畫就成為融合兩人所長又扣人心弦的故事。以《阿爾卑斯山的少女》為例,故事富有現實主義色彩,但片頭卻洋溢著宮崎駿式的奇幻筆觸:海蒂坐著鞦韆從天而降,飛到雲端,在空中翱翔。片尾動畫有一段小山羊列隊前進的畫面,也令人聯想到《龍貓》和其他吉卜力作品的片尾動畫。

《阿爾卑斯山的少女》

在「世界名畫劇場」,兩人堪稱黃金合作,也磨礪了各自的動畫技巧,特別是宮崎駿,正是藉助在高畑勛手下工作的這段經歷,才得以在各方面提高自己的技藝,最終成為動畫巨匠。對高畑的提攜,宮崎顯然是感激的:「對於二十幾、三十歲的我來說,假如沒有阿撲的提拔,就沒有今日能對電視動畫侃侃而談的我。也正是因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有那麼多的共同點,所以才會輪到我出頭的機會。」

「分道不揚鑣」的合作

吉卜力成立,宮崎駿佳作迭出,而高畑勛卻因懶散個性和拖延習氣勢頭低落下來。兩人的合作模式也發生變化:雙方互當對方作品的製作人。宮崎的《風之谷》,高畑擔任製作人,高畑的紀錄片《柳川運河的故事》,製作人是宮崎。另外,賺錢的周濟不賺錢的,如《柳川運河的故事》用的就是《風之谷》賺的錢,錢還是不夠,宮崎就拍《天空之城》賺錢繼續支持。《螢火蟲之墓》嚴重超期,沒人敢再用高畑當導演,又是宮崎提出企劃讓他拍《歲月的童話》。有意思的是,雙方合作歸合作,卻不再參與到對方的創作中去,這種「雙頭並行制」與前期的合作大異其趣。

合作模式的變化,當然是勢易時移的結果,兩人皆是創作天才,一山不容二虎,還有就是宮崎忍受不了高畑的散漫。他對高畑有名的抱怨是:「原本一年就應該完成的作品,拖了一次,又拖一次,再拖一次。等到影片完成後,我都已經結婚生子,大兒子都過完一歲生日了。」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雙方在創作理念上的分歧:宮崎的「奇幻性」和高畑的「寫實風」產生了衝突。我們以雙方的作品來看。宮崎的作品,大都是「科幻性+奇幻性」題材,而高畑的作品,從《螢火蟲之墓》《歲月的童話》《百變狸貓》到遺作《輝夜姬物語》,全是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縱使《百變狸貓》和《輝夜姬物語》帶有奇幻色彩,仍是以寫實手法處理。

《百變狸貓》

雙方的矛盾可歸結為「天與地」的矛盾。宮崎如日月經天,高畑如江河行地。宮崎嚮往天空,高畑鍾情大地。宮崎風風火火,高畑平平淡淡。宮崎鍾情飛行、器械,偏愛史詩題材、宏大場面、好萊塢式場景和傳奇,表達的是激情、理想、熱血,也有諷世;高畑則更鐘情於鄉村、土地,普通人的日常,善於捕捉生活的平淡、瑣碎,於簡單中見深邃,於清淡中見真淳,洞悉人性冷暖與人世悲歡而又不失赤子之心。

宮崎題材龐雜,主題多樣。高畑關注自然的「凈化」和人的「異化」。在高畑的作品中,人與自然的關係無非兩種:和諧與不和諧。在《阿爾卑斯山的少女》《紅髮安妮》《歲月的童話》中,在大自然中健康生活的少女,到了城市後卻過得艱辛,精神也變得壓抑,這就是「異化」,一旦回歸到大自然,便會如魚得水,恢復生機,甚至連腿腳不方便的女孩都可以治癒。在《歲月的童話》中,高畑也是借女孩回鄉下度假,憶起從前的美好,來表現自然的凈化和城市對人的異化,點出他的主題:「人類與自然爭鬥著,又從自然那裡得到了各種東西而生活著,在此過程中和諧地造就了這樣的風景」,就此表達了「農村風景乃是自然與人類共同的作品」的主旨。

《紅髮安妮》

高畑說:「我和宮崎駿是不同的,我喜歡日常、現實的生活。」他的《柳川運河的故事》的創作宗旨則可視為是他的創作理念的總結:在平淡無奇的日常中創造奇蹟就是現代的冒險,就是現代的英雄。

正是基於創作理念的差異,高畑敢於批評宮崎的不足。他是《風之谷》的製作人,但對它不留情面:「從製作人的角度可以給100分,但從朋友的角度只能給30分,因為『從未來的角度反映現代社會』,宮崎駿做得並不好。」他在自己的動畫著作中宣稱動畫電影創作要有客觀性,不能讓觀眾和主人公完全同化,需要給觀眾距離感,讓觀眾冷靜思考。但是宮崎駿的作品對主角過分煽情投入,他稱之為「代入式情感投射」,結果,本來應該客觀描繪的世界卻過分黏糊在主人公身上,很難看清整個世界,《千與千尋》和《天空之城》都有這樣的毛病。如《天空之城》的中間部分,「男孩搭乘飛行機器去營救女孩的場景,觀眾完全與主人公一體化,誰都希望主人公能成功,沒有一個人會質疑說『這簡直太瞎扯了』。」

高畑傾向的是「體諒式情感投射」,強調視點要客觀、抽離,讓觀眾保持判斷力和理性,「不是說讓觀眾與主人公同化,而是冷靜地明白,自己雖然與主人公不同,但能夠體諒他的情感。」他批評宮崎因為過分代入角色,討好觀眾,結果使吉卜力「失去了嘗試新事物的興趣和勇氣」。而他自己,顯然是有創新精神的,如《我的鄰居山田君》中將四格漫畫和俳句結合,並運用了中國畫的「留白」。在《輝夜姬物語》中,他更運用了淡綵線條的水彩畫法和留白效果,其效果感人,中國觀眾會因此想起《小蝌蚪找媽媽》《山水情》等中國水墨動畫片經典,讓人既感動又感慨。

《輝夜姬物語》也是他「體諒式情感投射」的最佳體現,輝夜姬從月宮來到凡塵、快速長大,到最後又回歸月宮的故事,隱喻的是人的生死旅程。高畑對人與自然關係的思考,在本片中有集大成的展現,尤其體現於片中被反覆吟唱的歌謠「鳥蟲獣,草木花」中,也體現於輝夜姬在鄉間和在城市的不同經歷之中。在鄉間的她,率性自在,無憂無慮;一到城市,伴著達官貴人向她求婚的戲碼,她就煩惱不堪,生不如死。臨到要回歸月宮,泥塑木雕般的宮女象徵了月宮的乏味無趣,所以面對宮女說地球污穢,她反駁:「這裡(地球)一點都不污穢,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這土地上的生物,全都散發出光彩,魚蟲草木,還有人情味。」高畑一生膜拜是自然,在此得到了極致的表現。因此作家廖偉棠對比宮崎駿的天空和高畑勛的大地,認為高畑勛更了不起:「高畑勛一再在我心目中超越宮崎駿,不是靠強大想像力和偉大理想,而是因為土地和生命在他的作品中始終處於最高位置,勝於天空和偉業……」

《輝夜姬物語》

其實天空和大地正是完美的互補,構成了吉卜力的豐富多姿:如果宮崎是光,高畑就是影;如果宮崎是表,高畑就是里;如果宮崎代表了理想、激情、希望、抗爭,高畑就代表了現實、日常、安寧和平靜。光與影不可分,表與里為一體。

宮崎駿曾說,看《輝夜姬物語》哭的人不是內行。然而鈴木敏夫說,看《輝夜姬物語》最感動的人是誰,那無疑就是宮崎駿。

可以想見,高畑勛離去,宮崎駿會是多麼寂寞!

文| 連城

本文刊載於20180413《北京青年報》B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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