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倒流，我一定帶你出去走走
今年是2018年，你走的那年是2015年，三年了，再有四個月就是你的三周年忌日了。三年來，我從來不敢想起你，我怕悲傷會把我徹底淹沒，我怕淚會長流不止，就算爸爸媽媽哭得一塌糊塗，我也會狠心一把抹去眼淚，告訴自己絕不能哭，因為我知道你是不希望你的親人哭的。
你從小就很單薄，常常是鄰居的小女孩幫你背書包，你掉在後面，一步一步都顯得很疲憊。你沒有我這個大姐的恃寵傲矯，也沒有你小姐的玲瓏潑辣，你總是小心翼翼的，乖乖的模樣很是讓人心疼。長大了，你還是一樣，村裡老老少少提起你，都會說你乖，你懂事，你能幹。是呀，你太能幹了，每天都會加班跑夜車，拉磚拉水泥，乾的都是強污染的苦力活；白天還要抽時間幹些農活、陪陪孩子。你吃飯又太挑食，大魚大肉很少進嘴，常見你抱著一堆水果狠吃猛吃。也或許是因為這樣，你的營養總是跟不上，愈發的黑瘦，一米七多的個頭，身上的骨架有幾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們常勸你不要那麼賣命，錢是掙不完的，你從來都不肯聽，你仗著自己還年輕，沒白沒黑地透支著體力。你就是這樣不聽話，從來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你總是這樣。
直到2015年，你渾身開始劇痛，常常痛得你睡不著，吃不下。這時，你才肯到醫院住院。查不出病情，僅僅是輸液止痛，你還是沒當回事，白天輸液，晚上跑車，再怎麼勸你都沒用。你一門心思就想趁著年輕多賺點，讓家裡人過好點。可是，你呢？你的身體能承受嗎？你走路都不得不扶著腰，你經常會疼得一口口倒抽冷氣，可你為什麼還要去拚命？34歲了，34個年頭，一個個白天黑夜，你幾乎沒有出過遠門旅遊過，你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辛苦掙錢上，你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它有多麼繁華，有多麼令人嚮往！
從平陸到運城，從運城到三門峽，你在各個醫院間輾轉，疼痛一日日加劇，你的身體更加虛弱，虛弱到連多坐一會都不可能，你不得不躺在床上，可以稍稍上下搖動的床就是你僅有的天地，你再也沒有辦法出去走走了。我不知道你有多嚮往外面的世界，但我知道你真的想出去走走，因為我們趁你精神稍微好點，帶你到醫院門口吃頓飯你都會樂呵好久，即便每次你都走不完不到一里路的全程。你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走一步了。那時，我走在大街上，只要看到和你相似的背景，都會覺得那就是你，都會緊追幾步去看看，可是每次都不是你，你已經沒有精力再走在陽光下了，你的生活困在小小的病房裡，窄窄的病床上。就那麼小的地方，把你年輕的生命完完全全禁錮了。
帶你去西安確診，是幾次努力才做通了你的工作。你一直說沒事，你怕花錢，可是你的病已經到了拖不起的地步了。我們是天還沒亮就出發的，自己開的車，你坐在后座，疲憊地靠在弟媳的身上，劇烈的疼痛讓你不得不努力艱難變換著體位，但你的目光一直流轉在窗外。車流稀少的清晨並沒有太多的風景，你卻是那樣貪婪，一點都捨不得錯過。西安之行，徹底摧毀了我們所有的幻想，我們求著醫生給你做手術，多少錢都行，醫生卻說癌細胞已進入骨髓，除非把骨頭全部切除。最後一根稻草就這樣垮了，醫生讓我們回家，說回去了可以和家人多待一些時日，讓家人也有個念想。帶你回家的路上，在西安火車站等車時，你早已是疲憊不堪，但還是坐在路邊的花壇上，讓我給拍照留念，你說你從來沒有來過西安，你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那一刻，我的心好痛，你34歲的世界太小太累，你對得起所有的家人，唯獨對不起你自己。
從西安回來，我們到運城、到三門峽，最後到平陸，所有的醫生都給你下了最後的判決，都勸我們帶你的最近的醫院延緩生命。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可你連做化療的機會也沒有，所有的藥物只是讓你走得不那麼痛苦。那時的你，身體已經徹底垮了，一點點流食都難以下咽，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艱難，連氧氣都無法緩解你的痛苦。最難受的還是身體的劇痛，兩小時一次的高效止疼葯，你連半個小時都睡不了，鑽心的痛苦折磨得你一身身的冷汗直流。你還是那樣堅強，很少哼出聲來，我甚至希望你能像其他病友一般疼得喊出來，那樣我最起碼還能看到你有一點生氣。可是你沒有，你瘦得像一張紙，薄薄地躺在床上，連靠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可就算是這樣，爸爸媽媽來看你，你還會努力擠出一點笑容，喘息著說自己沒事，讓爸爸媽媽放心。
醫生是在又一個早上查房時，把我們叫出來，說必須得帶你回家了，因為你的狀況可能熬不過那天了。醫生面前，我們哭得泣不成聲，轉身我們又如臨大敵，家人的叔輩，還有我們這一輩的兄弟姐妹能來的都來了，抱氧氣包的、拿止疼葯的、推病床的，我們小心翼翼地把你抬上救護車，準備帶你回家。那時的你已經特別特別的虛弱，可你說你不想回家，你想到茅津渡口看看。茅津渡口，那是我們縣少有幾個能休閑的地方，一過冬天，那兒便熱鬧非凡，遊人川流不息。可你，每天都在奔忙中的你，卻幾乎沒有到過那個別人已經去得不想再去的地方，彌留之際，你想的竟然只是到那轉轉，那對你已經很是奢侈。我們帶你去了，但躺在擔架上的你已經沒有力氣再看渡口一眼了，你只是知道你到過那，也只能用你的思想去觸碰那的一草一木，還是那樣的短暫，車子都不曾熄火。
那天夜裡，你就走了。走的時候，你說你很冷，我爬上床把扶你起來，緊緊抱你在懷裡，不久你就沒有了呼吸。從那天開始，家裡就沉澱著厚厚的悲哀，過年沒有你的身影，端午節中秋節沒有你在做飯，清明節要去給你上墳。你好像還在我們身邊，我們還能清晰的感受到你的存在，但我們卻再也觸碰不到你的溫度。你在西安的那張照片，就放在客廳醒目的地方，一個轉頭就可以看到，照片里你蒼白的臉上還有著笑容，你擠壓著肋骨止痛可整個身體仍彎成一個音符。我想，那時你應該是快樂的，你走出了小小的縣城，你看到對你來說遙不可及的大大的西安。你的眼裡閃著光，那光那對你是一種滿足，對我們則是一種慰藉。
這三年來，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在西安，我任性一下，不帶你回家，而是帶你好好看看那個城市，讓你知道大小雁塔，知道兵馬俑，知道大唐芙蓉園，帶你去華山即使你上不去也看看華山的險，帶你去回民街即使你吃不進也能聞聞那兒的香。畢竟那時你還是有一點點精神的，還有力氣四處看看的。可是我沒有，我帶你回家了，把你從一個醫院輾轉到另一個醫院，讓你生命的最後時刻死死鎖在窄窄的病床上，你再也沒有機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這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
你走後，我常常給家人說，如果有一天我病入膏肓，不要帶我去醫院，就拿那些治病的錢，帶我去看看這個世界，多看一點算一點。真的，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刻，帶你出去走走，多看看這個世界，那樣你到了另一邊，才會有更多更美好的回憶！所以，願你的來生不會像此生一樣辛苦一樣狹小，願你的來世多一些錢一些閑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TAG:幽蘭如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