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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異鄉人薛蠻子




虎嗅註:近期,如果提起「大手筆投資幾十個區塊鏈項目」「在日本京都創業搞民宿」「三點鐘微信群」這幾件事,我們可能就會不自覺地想起一個人名——薛蠻子。薛蠻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大家在不少媒體報道中了解到了,但是很多人更好奇的是他如何認識李笑來併入局區塊鏈、為什麼突然創業在異國他鄉搞起了民宿,以及他在投資方面的一些事兒。本文是一篇針對薛蠻子的專訪,相信可以幫大家解答這些疑問。



原文

來自騰訊深網(ID:qqshenwang),作者:薛芳。虎嗅獲得授權轉載。




2013年十一,還在看守所的薛蠻子因為要去腫瘤醫院進行常規體檢,坐車從東至西穿越大半個北京。車子駛過彩旗招展、燈紅酒綠的長安街,也路過了他無比熟悉的天安門和金融街,但這些都與那時的他無關。「那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問題。」他說。


 


他接著說:「那時候我的癌症手術已經做完兩年多,癌症治癒的時間節點是5年內不再複發。在車上,我設想了最差的情形:如果癌細胞已經拿下了我的五臟六腑,那我只有死了。」


 


但一切並沒有薛蠻子想得那麼糟糕。一年後,在關於天使投資人蔡文勝外圍的採訪中,薛蠻子問我:「你認為我的事情過去了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可曾停過一刻。

 


薛蠻子以前喜歡穿中山裝、唐裝,現在完全不在意了。他的微博和微信朋友圈還是非常高頻地繼續寫著發著,但轉發和評論都少了很多。他投資的一個創業者說,無論他寫什麼微博,都有人在他的微博評論區發很難聽的評論,令他很生氣。


 


這種挫敗的情緒顯然擊中了他,他甚至不惜以自黑的方式來擺脫諸種困擾。


 


「至今有不少噴子對我百般譏諷罵我不絕,我竟然不以為意,仍然每天上微信、微博、今日頭條。並不是我沒心沒肺,厚顏無恥,喜歡丟人現眼……我已無所顧慮,我就是干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寫這條微博的時候,他已經在京都住了好幾個月。


 


在京都,薛蠻子只是一個異鄉人。


 


京都本地的華人,幾乎沒有人認識薛蠻子;而長居京都的華人藝術家,也只有一部分人知道薛蠻子。「知道薛蠻子是個被媒體報道過的人,是個土豪。」篆刻家傅巍說,他是畫家李庚的弟子,已長居京都18年。而李庚是薛蠻子的發小。

 


月間町2號




3月8日傍晚,京都小雨,初春的天氣竟冷冽起來,路邊鵝黃色的迎春花在陰雨的暗沉里益發嬌艷。穿過京都城人氣很旺的花見小路

(京都的著名的花街)

,再經過清冷的建仁寺,五分鐘後,就到了月見町2號。


 


月見町2號位於京都市下京區,是薛蠻子在京都的重要據點之一。


 

月見町2號是一棟2層的小樓,上下兩層的面積約70平方米。一進門就是一個通向二樓的過道,旁有一個小小的衛生間;樓下一間卧室,樓上一間卧室。樓上有個開放式廚房,餐廳和客廳合二為一,整個空間狹窄逼仄。


 


大門口掛著一個布簾,寫著「京戀」二個字。它位於一條500米的小巷裡,整個巷子里最高的房子也不過三層。

蠻子系的創業者、薛蠻子的朋友、全球區塊鏈項目的創業者,還有一些慕名而來的蠻子民宿眾籌的粉絲,多半都會聚集於此。


 


兩位從北京來的創業者,出現在月間町2號,他們和薛蠻子約了晚上七點一起吃飯。


 


到了一定的年齡,老年人非常明顯的特徵薛蠻子都有了——頭髮花白,不加修飾,白花花的山羊鬍子;但年齡的劣勢並未在他這兒肆意為之——聲音洪亮,走路大步流星。


 


創業者把帶給薛蠻子的禮物遞過來——一個包裝精良的康熙御筆所寫的《朱子家訓》拓本條幅。條幅展開,薛蠻子讀了一遍,因為繁體,他偶有停頓。讀完後,他挺得意,覺得像他這樣能順暢讀下來人應該不多。

 


一口京片子,說話時,薛蠻子的眼珠轉動很快。講話時,每隔一分鐘加入一個或多個北京俚語以及英文單詞。


 


席間,他告訴兩個年輕人,年輕時,用創業的方式合理合法地實現財務自由,先捯飭一筆錢,這樣人生就自由了。此後,可以選擇做點事情,也可以選擇什麼都不做。這更像是他自己的人生寫照。


 


來到月間町2號的創業者,在薛蠻子看來,也分為兩撥:一撥是來找他要錢的,一撥是慕名而來的區塊鏈創業者。


 


來自上海區塊鏈交易所的創業者,他們的創業地選在了越南;從烏魯木齊飛來的,食品溯源的區塊鏈項目的創業者;還有從北京來的美空網的高管……他們來到京都,只為見薛蠻子一面。


 


在薛蠻子看來,這三十年堪比《了不起的蓋茨比》小說中描述的美國的那個時代。盛宴、美酒、喧囂、浮躁……種種狂飆突進的背後,一個又一個富翁誕生了。人們對金錢、名譽有著不可理喻的、瘋狂的熱愛。

 


這種熱愛造就了很多所謂的風口,也造就了區塊鏈的大熱。


 


一夜間,恐懼、貪婪、興奮、好奇混合成一種焦慮的空氣。人人都在談論區塊鏈,連大媽都在打聽如何買幣。而春節三點鐘群是導火索,薛蠻子是發起人之一。


 


在三點鐘群里,人們都喜歡談價值觀,在幣圈所獲甚多的寶二爺

(郭宏才)

,原來在平遙賣牛肉,他喜歡在群里談賺錢,結果被踢出群。他相當委屈,覺得群里這幫人太虛偽。


 


幾乎又是一夜間,區塊鏈格局初定,誕生了首席經濟學家,幣圈沈南鵬,麵包公司的管理者搖身一變就成了區塊鏈轉型專家……薛蠻子、徐小平、蔡文勝都被迅速封神。


 

在薛蠻子看來,這屆區塊鏈創業者的素質普遍低於上世紀90年代的互聯網創業者,這波人從邊緣崛起,經驗少、心氣大、野心大,但能力弱。

京都這個安靜的巷子因為這些拜訪者變得車水馬龍起來。


 


一群尋找更大成功的人




薛蠻子是在2017年下半年開始接觸區塊鏈的,他買了很多區塊鏈的書,又找到了李笑來、萬向控股集團副董事長肖風、金色財經的創始人杜均……一段時間後,他開始進行區塊鏈投資。 




與李笑來的結識是薛蠻子投資區塊鏈的開始





「區塊鏈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這好比翻桌子胡了麻將一樣的大事情,區塊鏈讓一切都歸零,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線上了,人人都有可能會做出一個BAT,我也想投出下一個BAT。」薛蠻子說。




薛蠻子認為自己是傳統領域第一個擁抱區塊鏈的人。現在,

在他的投資版圖裡,區塊鏈佔七,傳統的股權投資佔三

。迄今為止,薛蠻子已投資了幾十個區塊鏈項目:比原鏈、量子鏈、墨鏈等都是他投資的。「我著重投做技術服務的區塊鏈公司,幫他們建社區,註冊公司。」他說。


 


在薛蠻子看來,區塊鏈領域對風險投資人來說,是一個可以媲美上世紀90年代末期的投資機會。


 

上世紀90年代,薛蠻子通過入股UT斯達康項目賺了至少1.2億美金。之後,薛蠻子出現在北京街頭,那時他的名頭是UT斯達康的天使投資人,創業者趨之若鶩。


 


這些年,薛蠻子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立世,被稱為「第一天使投資人」,而這個稱謂是薛蠻子58歲時360創始人周鴻禕最先說的,經媒體報道後,這個稱謂就延續了下來。


 


但他錯過了周鴻禕,也錯過了馬雲。曾經作為鼎暉投資合伙人的王功權曾經帶薛蠻子去看周鴻禕,當時周的「3721」中文網站創建不久,他沒投;薛蠻子陪著孫正義見了馬雲,他對馬雲不屑一顧,也沒投。他投資了蔡文勝。


 


蔡文勝算是薛蠻子最得意的投資。

2004年,他以20萬美金投了蔡文勝的265網站。這個當年福建石獅的小鎮青年蔡文勝現已蛻變成投資大佬,他掌舵的美圖秀秀上市了,他投資的姚勁波的58同城、馮鑫的暴風影音、飛魚科技都上市了。


 


在傳統股權投資領域這些年,薛蠻子認為自己在O2O、VR領域的投資都不成功,而在互聯網金融領域,他收穫頗豐,投資了雪球財經、點融網、51信用卡……但近幾年,投資領域大火的是兩輛自行車、滴滴、美團和今日頭條。


 


因此,在區塊鏈的浪潮里,薛蠻子的興奮就非常容易理解。當然,興奮的不僅僅是薛蠻子。


 


有人詼諧地把當下的投資圈分成兩撥,對區塊鏈不感興趣的被稱為古典投資人,他們普遍對區塊鏈嗤之以鼻。在古典投資人的眼中,區塊鏈領域現在進入的這些投資人,都是在傳統領域相對來說不那麼成功的投資人。


 


毋庸置疑,這是一群在尋找更大成功的人,他們都在尋找著下一個BAT。

有人想尋找下一個BAT,自然就有人想成為下一個BAT。


 


人間一天,鏈圈十年




3月11日,翟程遠和來自德國的電商創業者王剛,以及另一位在慕尼黑做退稅業務的創業者張棟來到京都,他們見到了薛蠻子。這一次,翟程遠對區塊鏈的想法清晰多了,他打算和王剛、張棟合作,通過區塊鏈募集資本。


 


翟程遠是一名85後創業者,他在德國慕尼黑工業大學留學時,發現華人在歐洲旅遊購物後會面臨繁瑣的退稅流程。於是翟程遠和其創業團隊在2016年8月推出「易退稅」手機APP軟體。


 


這個軟體面向歐洲購物的華人,幫助他們在購物後自動生成退稅單,並將海關的退稅款項直接轉向用戶的銀聯卡或微信。目前,該業務已覆蓋到了德國、比利時、盧森堡等6個國家,有2萬餘名用戶,月流水達130萬歐元。


 


去年8月份,薛蠻子建議翟程遠的業務進行相關退稅場景的區塊鏈創業,但當時的翟程遠完全不知道薛蠻子在說什麼,當2018年他回過神來想進行區塊鏈創業時,他企業的規模似乎又太小了,因此他拉上了王剛和張棟。


 


薛蠻子很看好這個有實體支付場景的區塊鏈項目,他告訴年輕的創業者們,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他預計中美兩國的相關政策會很快出來。因此,這個項目的白皮書和募資必須儘快完成。


 


儘管這個區塊鏈電商項目位於德國,薛蠻子打算除了蠻子基金,他還會拉上隆領投資創始人蔡文勝,聯合真格基金的徐小平,還有丹華資本的張首晟一起出資,薛蠻子建議創業者們不要拿太多錢。


 


當下的區塊鏈領域是一個「人間一年,鏈圈十年」的行當,創業者翟程遠就因為他的遲疑,錯過了區塊鏈創業的最佳時機。




這種瘋狂,使得當下的區塊鏈領域爭議頗多。


 


今年1月末的達沃斯論壇上引起了針鋒相對的辯論。參會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約瑟夫·斯蒂格利茨

(Joseph Stiglitz)

卻表示:「比特幣對社會沒有任何用處,除了規避合法性,它主要用於非法目的,如洗錢和逃稅。」而被譽為「數字經濟」之父的達沃斯論壇創始人克勞斯·施瓦布

(KlausSchwab)

認為,區塊鏈是繼蒸汽機、電氣化、計算機之後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重要成果,預計到2025年之前,全球GDP總量的10%將利用區塊鏈技術儲存。


 


在國內,2017年9月4號,央行等7部委文件出來後,很多區塊鏈企業便移居海外。去年下半年老貓的公司也開始布局日本,李笑來的公司也在日本,各種因緣巧合,一些大大小小的區塊鏈創業者都喜歡把自己的公司設在日本。


 


在區塊鏈領域,騙子和梟雄混跡其中。有人名利雙收,有人被拉下神壇,貼上「騙子」的標籤,而梟雄和騙子的時間間隔可能就是一夜之間。


 


薛蠻子作為區塊鏈領域有話語權的人物,他稱大熱之後是死亡谷。


 


現在,薛蠻子一年大概有大半年會住在京都,外界傳聞說他有家不能回,薛蠻子認為這是胡說八道。他去年八月份來日本,是為了治療腰脊椎盤突出,後來因為蠻子民宿,一直沒有回去。


 


2018年的這個春節,薛蠻子過得一點都不悠閑。正月初七,他和賽富的合伙人閻焱看中了一所佔地2000平方米售價6000萬的古宅。二人領投,集合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購買,打造了區塊鏈「三點鐘京都俱樂部」。


 


這個宅子只是薛蠻子在京都看重的宅子之一,而蠻子民宿的緣起就是老町屋。


 


創業蠻子民宿




京都城仿照唐代長安城而造,故有「千年古都」之譽,它有著17處世界文化遺產,「三步一寺廟、七步一神社」。舒國治《門外漢的京都》寫道:「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能再現唐朝時期的歷史建築,除了京都以外。」







蠻子民宿是薛蠻子一生中為數不多幾次創業之一。在薛蠻子看來,蠻子民宿成立的前提是他看到了消費升級的大趨勢,一方面他認為這是個好生意,一方面他也喜歡。


 


在半年時間裡,薛蠻子一口氣買下了120棟古町屋,這在京都的地產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3月10日,山一不動產房產中心,工作人員田中肇拿出手機上薛蠻子的新聞照片向張一凡求證:「可否認識這個新加坡人,孫正義的同學?」


 


張一凡,來京都已有18年。現年37歲的張一凡已經完成了自身財富的原始積累,從2013年買第一棟町屋算起,到現在已購買了21棟,如今經營民宿。薛蠻子很喜歡張一凡的民宿,幾經周折,他見到了張一凡,但張一凡並不認識薛蠻子。


 


初次見面,他對薛蠻子印象也不深刻。他經常會幫助國內的一些知名商人和明星買賣京都的房產,這只是其公司事務中房產買賣業務中的一部分。薛蠻子的確想買一處京都的房產用來居住,他委託了張一凡。


 


2017年10月份的一天,在京都吃早飯時,薛蠻子告訴張一凡,想和他一起合作開發京都民宿。這事兒靠譜嗎?雙方相互打量著彼此,一段時間後,兩人合夥,蠻子投資集團株式會社成立。


 


張一凡向田中肇澄清,這人叫薛蠻子,是他的合伙人,美國籍,孫正義的同學。張一凡說:「這幾年,京都的房地產有了復甦的跡象,但像蠻子投資集團株式會社,半年內如此高頻進行老町屋買賣,自然在京都地產圈引起波動。」


 


蠻子民宿的起源更像是薛蠻子隔著幾十年的歲月,瞧見了80年代初的自己。


 


那時薛蠻子的頭髮還沒有白,他拿到了美國綠卡,名字是查爾斯薛。他在紐約開始做房地產生意。這一時期,薛蠻子在紐約偶遇到自己兒時的玩伴維一。維一在作品《我在故宮看大門》里印證了薛蠻子在美國投資房地產的場景。


 


「他住在曼哈頓的上東區林肯中心附近,到了他家我才知道,眼下他在做地產生意,恰好這天有個買房子的客戶在客廳里填表簽合同,蠻子對我說,這個客戶是個猶太人……我和蠻子多年未見,話自然不便說得太深,只好問:『你玩得過人家猶太人嗎?』」維一回憶說。


 


而當時薛蠻子只是自信地笑了笑說:「我蠻子誰玩不過,不信,你問問這個王八蛋。」然後抬起頭對那個客戶用英文說:「你說是不是?」那人摸不著頭腦,只好笑著用英文說「是的,是的」。維一聽了實在忍不住笑。


 


「不過,蠻子大概不希望我把他看作一個單純的生意人,於是把客戶一個人冷落在客廳里,帶我到房間里看他收藏的一些西洋名畫。他給我看牆上的畫。我完全不懂,只聽他似乎不經意地說,『這些都是真跡。』他看我沒有搭腔,又自我解嘲了一番,『我蠻子還真他媽的附庸風雅!』」


 


那是薛蠻子的第一次創業。薛蠻子當時炒了700多套房子,留學生中享有虛名,後面才有了UT斯達康的故事。


 


三十年前北京的四合院還很便宜,但薛蠻子浪費了這個機會。而現在京都的老房子在日本幾百萬人民幣一棟,合人民幣一萬多一平,北京六環內外都沒有這價格了。


 


他鄉即故鄉




蠻子民宿的第一個町屋,位於上京區的上七軒。上七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最有名的藝妓館和老店都位於此。屋子最早的主人被稱為「日本梅蘭芳」,他的三代傳人都生活在這裡。


 


在京都町屋是古建,價格不反映市場規律,町屋的主人覺得他得屋子價值多少就是多少。

在京都買老町屋,並不是一個有錢人隨心所欲買買買的遊戲,町屋的主人會謹慎選擇屋子未來的主人。





日式町屋是薛蠻子最近半年大量收購的資產





薛蠻子是這棟老町屋的買主之一,他的競爭對手有日本著名設計師隈研吾。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薛蠻子最終以這棟房子未來的用途,延續這裡原有的生活方式,打敗了著名設計師隈研吾——設計師本想開一個博物館。


 


「這個京都歷史上最盛名的上七軒老町屋,就在豐臣秀吉當年召集京都臣民慶祝他統一日本的天滿神宮門囗。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租界洋房,京都的老町屋,都是絕版了。」薛蠻子相當滿意。


 


薛蠻子笑稱這個老町屋的後花園是北野天滿宮。最後,他花了300萬人民幣買下了這棟70平方米的老町屋, 「北野天滿宮祭祀的是日本的文化教育之神,相當於北京的國子監。」留日學者、蠻子民宿文化顧問李遠介紹。


 


李遠和薛蠻子認識於三年前的東京。當時李遠在東京一所大學當客座教授,他的朋友

(一個創業者)

,請李遠幫忙陪一個叫薛蠻子的投資人同游京都。那時候的李遠和張一凡一樣,不知道薛蠻子是誰。


 


買下第一棟屋子後,薛蠻子便開始了京都的民宿買賣之旅,有時他一口氣能買四棟町屋,有時卻一天也無所收穫……一天晚上十二點,張一凡接到了薛蠻子的電話,讓他去談一所老町屋的買賣,當他趕到屋主所在地時,已是凌晨一點。


 


如果把薛蠻子的這種買買買放到中國商人全球的買買買中,不足為奇。比如曾有中國商人買下了紐約華爾道夫酒店、倫敦金融城最高建築Heron大廈,也曾有中國商人買下了美國卡爾森酒店集團……


 


這些動輒數十億美元的交易,二十年前的日本商人也玩過。


 


他們斥巨資買下哥倫比亞影片公司、買下洛克菲勒中心……以當時東京的房價折算下來,東京的土地價格甚至可以買下整個美國。

1989年,全球十大富豪中,日本人佔6位,全都因地產起家。


 


90年代初,日本地產泡沫破裂,日本由此進入「逝去的二十年」。而近三年,日本房價也由於中國買家的進入,房價也有所上漲。日本的房產中介商也感覺到,是中國人的需求推高了日本的房價。


 


讓李遠沒想到的是,薛蠻子會選擇在京都進行民宿創業。投資是一個輕的行當,而民宿創業卻非常重。在京都,一個老屋從買下到民宿開業,需要一年時間,因為古屋翻修過程不易,且成本昂貴,專業的工人也沒那麼多。


 


蠻子民宿還未開張,就已聲名在外。相對來說,在這個人人即媒介的時代,薛蠻子是個傳播高手。薛蠻子在京都做民宿,微博、微信朋友圈、各種直播、小視頻……處處皆是蠻子民宿發酵的傳播陣地。


 


薛蠻子的微博有1152萬粉絲。比如「蠻子在京都買下一條街」這樣的信息,首先出現在他的微信朋友圈和微博,然後再被媒體關注報道。而近日深諳傳播之道的薛蠻子,對於蠻子民宿的相關情況也低調了起來——他怕推高房價。


 


房產生意成了薛蠻子的輪迴,只不過這一站他放在了京都。


 


飄如陌上塵




京都,對一個65歲的老人家來講,這種異鄉人的抉擇還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


 


自2011年診斷出直腸癌後,他改變了他的飲食習慣,不吃肥肉、油炸、燒烤和甜點。在京都,薛蠻子的早餐基本是711的三明治、壽司、麵包和牛奶。他喜歡京都的飲食,他覺得「健康,真TM的健康」。


 


在李遠夫婦看來,薛蠻子在生活方面絲毫不講究。有一次薛蠻子去李遠家裡吃飯,李夫人發現他外套的標籤還在:「薛老,衣服標籤還沒剪?」薛蠻子說:「我沒有剪刀。」剪完衣服的標籤後,他又說:「能不能幫我把鞋子里的標籤剪掉?硌得腳疼,都穿了好幾天了。」


 


他繼續嘟囔著,這衣服貴死了。其實薛蠻子大部分衣服都是在優衣庫和ZARA買的。


 


有一次薛蠻子從韓國回來,給李遠和張一凡每人都帶了一雙ZARA的鞋子。李遠對薛蠻子說:「您老別累著了,這鞋京都也有得買。」不久後,薛蠻子為了準備熱水給客人喝,電熱水壺直接放在燃氣上燒,水壺底都快被燒化了。


 


但這些,絲毫不影響薛蠻子喜歡京都,這種喜歡跟年齡有關,他已經學會了慢生活,他總是說:「你看我今年65歲了,在京都我學會了發獃。」


 


早晨或者黃昏的時候,如若不忙,薛蠻子都會從月見町2號溜達去建仁寺,這是一處非常靜謐的所在,道旁全是鬱鬱蔥蔥的柏樹。他慢慢地走著,三三兩兩的鴿子和烏鴉都不怕人,它們喜歡在馬路中央跳來跳去。


 


京都的第一大河鴨川里,有1米多長的鯉魚,沒有人撈它也沒有人吃它,就在湖邊天天游著;鴨子和鴛鴦也是優哉游哉的,它們也不怕人。在這種環境里,薛蠻子整個人似乎都安靜下來了。


 


偷得浮生半日閑。但大部分時候,他在京都的安排基本是滿滿當當的。薛蠻子的家庭電話會議,他通常會安排在早晨。


 


「我想把我的經驗和教訓傳遞給我兒子,儘管我知道,大部分他都是不聽的,當年我父親急於傳遞給我的,我也只領會了很小一部分。人是不接受教訓的,永遠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薛蠻子說。


 


他已經65歲,幾乎沒有事情能讓他覺得焦慮,除了孩子的事情,他和天下所有的父親都一樣,擔心孩子交了壞朋友,擔心孩子學會抽煙,擔心孩子的成績不夠好,擔心孩子沒有確立好人生目標……等等。


 


薛蠻子靠在椅背上,回顧他這一生——經歷過生死,也經歷過大起大落。他認為自己已看破了名利,所謂忙碌只是慣性。

他非常清楚,來京都找他的每個人都一樣——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概莫能外,他繼續說道:「驅動我這一生的源動力,人人都有。出名是虛榮驅動,掙錢是財欲驅動,所謂愛情的基礎是一個包裝好的DNA的複製需求。本質上說是這樣,我把這個事情看透了。」


 


「如果2013年我死了,只有我的親友會悲痛。朋友圈裡關於薛蠻子去世的消息可能會刷屏三天,微博也是如此。也就僅此了,三天後新的熱點就會出來,薛蠻子就成了過去式。」他感慨道。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薛蠻子嘟囔著說,那時候,薛蠻子又是誰。



*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虎嗅網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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