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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和他未完成的世界

我緩了幾天,動筆寫了以下文字。夜很深了,外面下著雨。

清明節第二天晚上,舅舅家表弟車禍搶救無效去世了。後車超速、追尾、錯把油門當剎車,撞飛了表弟的前車。

後車在原地旋轉幾圈才停了下來。這一切,直接導致我們連搶救的時間都沒有了。

至親的人之間,是有心理感應的。

我媽媽是表弟的親姑姑。出事兒當晚,她心神不寧,情緒低落,滿腹委屈還渾身難受。給弟弟打了一小時電話,接著打給我。

什麼事兒都沒有,她一邊講電話一邊哭。說自己不高興,覺得自己老了,什麼都沒做,怎麼就渾身都累很不開心。

掛了電話,她微信給我發了一張淚流滿面的照片。說姑娘,我心裡難受,我怎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呢。

後來才知道,當晚的當時,表弟已經出事兒了。只是考慮媽媽的年齡和身體情況。表哥表姐們誰都沒有告訴她。

無常有多殘酷。

我在第二天接到我媽哭著打來的電話。當時我還邊走邊安慰她:我說媽你別哭,你要堅強。事情已經這樣了,不管怎樣人都回不來。你要按時吃飯,測量血壓,否則身體熬不住啊。

打完那個電話一陣眩暈,身邊車水馬龍,頭頂明晃晃的陽光。我找到一面牆,對著牆壁,蹲了下來。

我的表弟,我們倆同年同月同日生。我11點出生,他12點,我是一個只大他1個小時的姐姐。

他從小就比我長得高,再加上這隻有1個小時的年齡差。記憶里,他從沒叫過我一聲姐。以前沒有,以後也不再有機會了。

舅舅舅媽給他取名叫長柏。是希望他的生命像柏樹一樣鬱鬱蔥蔥,長命百歲。

只是我們誰都不會想到,他的人生,會因為別人的風馳電掣和一腳油門戛然而止。

人們喜歡說寬恕和原諒。但是對於我和我的家人來說,我們永遠無法原諒那個24歲的馬路殺手。

出事以後,他們過來請求,他還年輕,還需要有未來,如果進了監獄,一輩子就毀了。

原諒他?

可是誰來憐憫我們這些悲痛欲絕的受害者家人呢?

因為是惡劣的意外事件,車毀人亡。無法立刻入土為安,一切都要走司法程序。

法醫解剖的那天,我爸媽去看了表弟最後一眼。

記憶中最膽小,打雷都要鑽到女兒懷裡的我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勇敢是去看錶弟,因為這最後一眼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揉碎了心,好好地去看他:衣服都破了,臉也臟髒的。拍拍衣服上的土,摸了摸他的手,是冰冰的。再去摁了摁肚子,還是軟的。就像從來沒離開一樣。

幾個小時後法醫就完成解剖了。重新換了衣服,化了妝。

我媽媽再去看錶弟的時候,她覺得他很陌生了。變了樣子,是另外一個人了。不再是自己親親的大外甥。

人的靈魂消失了。

我接我媽媽的電話她喋喋不休,她太需要傾訴了。

電話這頭的我眼淚無聲息的嘩嘩淌了下來:我說我知道了,但你要注意身體,你這兩天不能不吃飯啊。

她繼續不停的反覆的念叨,我渾身發抖:我說媽媽你知道我在北京一個人獨居,你為什麼要給我講細節啊?

我們都崩潰了。

在我的童年記憶里,小時候和表弟玩的多一點。他比我高,能帶我翻牆。至於為什麼要翻牆,我也不記得了。

我爸媽叫我小婷婷,他也從小到大喊我小婷婷。不叫姐,還沒大沒小。

長大以後,我離開了小鎮。每年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能見到吧,疏遠了很多。

他不再叫我小婷婷,而是開始直呼我的全名。

關於他的消息,很多都是從爸媽那裡聽來的:他結婚了,有了孩子;他又離婚了,媳婦外遇,孩子年幼。

家裡七大姑八大姨勸他,孩子這麼小,不能沒有媽,讓你媳婦道個歉然後接她回來吧。

他說不。

他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日子過得很折騰,孩子照顧不好,自己也照顧不好。她媳婦有一年回來找他,問能不能留下以後好好帶孩子。

他說不。

因為這,家裡有些老人叨叨他不懂事:一個大男人怎麼帶孩子?為了孩子不都得將就一下嘛?小鎮上多少家庭分分合合,不都為了孩子妥協過嗎?

他說不。

我媽講這些的時候,我用我的行動支持了他的觀點:我說媽媽如果你想做一個令人尊敬的姑姑的話,你應該尊重他的決定,不要管這件事。

我和他是同齡人,沒有比同年同月同日生更重疊的年齡了。

內心裡,我覺得他也是懂我的,每年春節回家都會被問什麼時候結婚啊,我們家那是個小地方,不會有多創意的寒暄。

只有他,對這事兒隻字不提。

他離婚後一度過的很消沉。成年後沒能逃離原生家庭和原生環境的困擾就是,你多大了他們都覺得你是個孩子,以愛之名橫加指責。

有一年春節我去他家喊他過來吃飯,發現他長成了一個肥宅的樣子。很高,但是很胖的樣子。

穿了一身肥大的運動服,頭髮是炸毛的,像是剛剛起來還沒洗臉。一問果然,頭一天通宵打了遊戲。

吃飯的時候他話不多,問一句,答一句。話不多,吃好了飯迅速的就走了。他走了以後,長輩們聊天會說起他的狀態,不夠上進。我聽了幾句,開門出去了。

今年,大家都說表弟特別精神抖擻。他從以前的失意和萎靡中走了出來,打算開始好好生活。

做什麼事情都是又快又好,跟親戚的走動和溝通都變多了。整個人變得陽光又開朗。

大家都開始誇他了。

可是這個世界上哪有公平,厄運降臨了。

一個想好好鼓起勇氣的人,卻失去了機會。

出事兒的那天中午他還去看了爸爸媽媽,給他們還送了什麼禮物(電話里我沒聽清我媽媽的描述),結果晚上就出事兒當場人就沒了。

我媽媽講這事的時候哭個不停:中午還是好好地一個大活人,晚上就告訴我人不在了。這讓我怎麼受得了。

我們倆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只大他1個小時,可是從此他永遠比我年輕了。就好像在童年的教室里我們或許一起做題,忽然他拎起試捲走向講台。

我先走了,姐。

事實上,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從未叫過我一聲姐。但我曾無數次威脅他:你是我弟!趕快叫姐!他曾經一巴掌摁住我頭頂:我比你高,趕快叫哥!

所謂人生的無數種可能,無常才是平常的一種。

沒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有時候,有沒有被同齡人碾壓,有沒有更體面,有沒有很多錢,另一個人愛不愛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所有悲歡都是塵屑,人只是為塵屑在無力地飛舞。

這城市到處都是人,可是他們都跟你沒什麼關係。

每天來去匆匆,從人群走出來拐進街巷,或缺或圓的一輪明月,照拂人群的百里歸途。人間燈火煌煌成海,終不及這一輪慈悲廣大。外面,雨下大了。

好好活著。

哭也得跑著哭啊,停下來哭算什麼啊。

謹以此文紀念我的表弟長柏,以及他未完成的青春。他來過,鮮活過。他走了,他將永遠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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