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愚，緣於愛
文/吳心圖/netw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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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年，閏九月。
因為呀，閏九月。
父親和母親一大早就從鄉下趕來了，父母的到來，讓我們兩口子很是稀奇。平時，我們打電話讓他們閑月時來城裡小住些日子，母親總說：「歲數大了，那兒也不想去，您大俺倆擱家怪得，不主貴，還暈車！」
母親暈車，暈得相當厲害，臉色青黃，閉著嘴，揮著手不讓我們與她搭話，強堅持到下車，一陣陣狂嘔，難受勁半天過不去。出門坐車，對母親來說就是受罪。
因為暈車，母親一次次拒絕著我的邀請。結婚二十多年了，母親很少來我這裡。我慌著去廚房為他們張羅早飯。
父親說：「別忙了，你媽俺倆起早攪裡面疙瘩，吃過了。」他開始從袋子里往外掏東西，新打的綠豆，晒乾的豆角，脫了皮的包穀申，還有為孩子們買的麵包。一兜兒一兜兒地被父親擺在了茶几上。
母親從布包里取出一個新床單，「今年不是閏九月嗎！都說與閨女不好，咱們那兒有妮兒們的家，娘家媽都為閨女買了紅床單，前兒我去街上買了四條，你姐你倆一人一條，
您嫂子那兒，您嬸信主，我給她也買一條，小敏(我弟媳)人家沒媽了，我給小敏也買一條，媳婦也是閨女。你太忙，沒空回去拿，您大俺倆商量著跑一趟吧！」
我想笑，「媽，這是賣床單的商家造謠促銷哩，您們都信。」孩子他爸用眼神止住了我的話。
父親和母親都不再說話，他們都有些失落。「真哩，假哩！多添一個床單不狂外。」等一會兒，父親說。
我後悔自己的失言，我的口無遮攔傷到了二老。其實我是心疼他倆狂花了錢。四條床單至少得一二百元，這個數目對他們來說不算小數。
父母在鄉下種了二畝地，平常的零花錢是國家每月發的六十元的養老金，這些年，他們的身體狀況是一年不如一年，我們每年過春節，父母過生日給他們的錢夠他們吃小藥用。
平常，誰要是撇錢給他們，他們就推三讓四，不要。「你們各自一家人了，掙錢都不容易，能不拉勞恁，就不拉勞恁。」這是父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過日子，父母很是節儉。雨傘壞了，三個傘骨鏈接處錯位，少半拉子傘布耷拉著，看上去不美觀，遮雨的效果也大打折扣，母親捨不得扔掉，繼續用。床單舊了，破了，縫縫還鋪。
想不到，他們競一下子買了四條床單，僅僅是因為鄉下盛傳：閏九月妨閨女。他們怎麼會輕易相信這些謠傳呢！
我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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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這些年，父親和母親何嘗不是時時都在「迷」信。
上小學前，我體弱多病，發燒了，父親抱我去診所看病，打了針，餵了葯，我還是沒精神，不想睜眼。「妮兒是嚇著了吧？吃飯了得給她叫叫」，父母親在小聲嘀咕。
吃飯前，父親撿來兩塊青磚，按十字狀搖放在堂屋的門檻內，他盛來少半碗飯，一手端碗，一手執勺，一腳踏在磚頭上，仰起勺子敲射門框的頂部，「腳踩磚，叫一千，妮兒，回來吃飯了！」
「回來了，回來了。」母親抱著綿蠶一樣的我在一邊連聲應答。
多年的歲月流逝模糊了許多往事，而這被父母叫魂的一幕卻刀刻般地印在了腦屏上。
上學了，每年的大年初一，父親早早起床，餾好蒸饃，在院子里放好方桌，擺上帶肋條的熟肉，蒸饃，點上香。父親先跪下磕頭，然後叫我過去，面對西南方，作揖，下跪，磕頭。
父親拜的是武當山的祖師爺，他祈禱祖師爺保佑她的女兒學業優秀，跳出農門。有一年，我磕罷頭回屋，父親、問我，「磕幾個？」「三個」，我說。「咋不多磕幾個？」一向捨不得嚷我的父親第一次向我流露出了不滿和惱怒。
最後祖師爺辜負了我父親的苦心，他沒有保佑父親眼中最聰明，最乖的孩子擠過高考的獨木橋，我聽不進去父親那句『久進科場必得中』的良言，高考落榜之後堅持不去復讀，我的不爭氣，成了父親心中永久的傷和痛。
但是這些傷痛並沒有讓我的雙親從愚昧中走出來。侄女大學畢業了要參加招教考試，母親執意要帶我和侄女一起去大乘山去找佛祖燒香許願。
去許願前，母親做了充足的準備，頭天晚上，母親半夜沒睡，她把她的心愿都寫在了一張紙上，都是關於她寶貝孫女的健康工作心情婚姻，她要統統託付給佛祖，她買了最貴的香。
母親將那一捧又高又多的香放到了最高的香灰上，她先是作揖，後退了幾步，到了香爐前的空地上，從上衣口袋裡摸索出那張紙，在雨中念出了聲，她說這樣，神靈才能聽得真切，雨越下越大，母親的白頭髮被打濕了，卻依然站得筆直，
最後，母親收起稿子又臨時發揮了一句，「神仙爺要是讓俺孫女通過招教考試，我一定來還願，丟個大香錢！」母親的聲音有點哽咽，用袖子擦著她的眼晴，而後母親又整理好衣服，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我呆在旁邊，看的五味雜陳，我心誠的媽呀！
一段段過往如放電影般地在眼前閃過，看著眼前已步入殘年的父母，內疚，心酸，心疼洶湧而至，我小心收好床單，背過臉去，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眼淚正一串串地滾落下來。
*作者︱吳心：曾用名吳新梅、南陽某私營企業boss，微信公眾號「青眼有加qyyjtcq」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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