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年》小說欣賞

神州大地
軒轅劍叄
吳欣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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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下)
我們還是搬家了,因為弟弟偷偷拿了別人的東西,房東不得不考慮是否有必要讓我們你繼續租住在這裡。最後是母親決定要搬離那個小屋的,畢竟已經有了不好的名聲,再留在這裡也是寸步難行。東西不多,我們收拾停當把大件裝在繼父的舊摩托三輪車上,剩下的裝在母親騎著的腳力三輪上。我不願坐繼父的車,就跟著母親,碰到有坡的地方在後面用力的幫她推車。
新家的地方距離舊家不遠,隔著幾條街。搬過去之後我們就和二姨一家住在了一起。二姨家住堂屋,我們住偏房。偏房有兩間,母親就有了自己的廚房。雖然偌大的院子只有我們兩家,但電視還是不能看。由於長時間不看,電視壞了。於是我的生活里就成了學習背書寫作業,家、學校、家的死循看電視劇《風雲必勝》,就把電視機修好了,每天晚上他都熬夜到兩點,只是為了看風雲是怎麼把雄霸打死的。我和表哥漸漸發現了一部非常有意思的電視劇,李亞鵬版的《射鵰英雄傳》,我看著郭靖和歐陽鋒在海上比掌,一聲聲龍嘯震天動地很是羨慕。於是,武俠的種子就這樣埋下了。
表哥大我兩歲,我上三年級時他上五年級。他有一個玩的非常好的朋友叫陳磊。陳磊是個很壞的男孩兒,常常跟著別人去打架,但他從沒有打過我哥。他們兩個倒是經常在一起打乒乓球。陳磊家裡很殷實,至少在我看來是的。我見到過他的父親給他零花錢一次就是十塊,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我和表哥去找陳磊一起上學,他提著一個食品袋對我哥說:「早飯沒吃,我買了一個漢堡包。」我探過頭看著那個真實版的漢堡包,羨慕的不行。因為在此之前,我見到過的漢堡包只有英語書上插畫。我清楚的記得那個單詞hamburger,雖然我的英語很差,但時隔多年這個單詞我依然能飛快的寫出來。陳磊邀請我哥到他們家看電視,21寸的彩色大電視,上面的節目多的眼花繚亂。就是在那兒,我看了電影《超人》。我很希望生活中也有這樣一個超人在守護著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弱者。可能世界太大了,他忙不過來,所以長這麼大我一直沒有遇到過。我想如果我是超人我一定會讓母親變得很厲害,這樣她就不會被打傷了。但我不是。
母親受傷的那晚,二姨和二姨夫在院子里爭吵。二姨夫迷上了打牌,錢輸了贏贏了輸,來來去去最後還是輸。二姨就和二姨夫吵了起來。母親聽到吵架聲就趕忙出來勸架。正趕上二姨夫輸牌心情不好喝了點酒,一激動就出手打了二姨。我看著表哥哭的撕心裂肺的拉著二姨夫的胳膊,聲嘶力竭的喊著:「爸,別打了,你別打了。」母親夾在二姨和二姨夫中間,用力的撕扯著二姨夫的衣服,可她一個人如何抵得過二姨夫一米八的孔武。二姨夫被拉的心煩,加上二姨和母親不停的數落他的不是,胳膊肘猛地一甩,母親就倒地上了。
母親說他胸悶著疼。繼父回來了勢要找二姨夫算賬,母親攔住了,說:「住在一個院子里的一家人,算了。」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母親只要稍稍累一點,胸口就悶著疼,這個後遺症持續了很久。
這一年,我生了一次病,至今記憶猶新。那天我頭暈的厲害,母親把溫涼的手往我額頭上一放,說:「呀,這麼燒。」於是母親一手拉著我就往街道上的診所跑。我握著母親粗糙的手,在烈日炎炎下凍得瑟瑟發抖,眼睛裡幾乎看不到路上的坑窪。到了診所,年輕的大夫急匆匆的從前台里出來問道:「怎麼了?」母親說:「俺孩兒燒的厲害!」。大夫光滑的手在我額頭上一按隨手遞過來一直溫度計說:「先夾上,你趕緊去買五六袋兒冰塊,再給他買上兩個冰淇淋。」母親匆忙跑出,再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躺下打上了吊瓶。母親問:「怎麼樣?」大夫說:「40.2度。」母親就用毛巾包了凍成冰塊兒的汽水圍在我的脖子上。母親問大夫:「俺孩兒沒事兒吧。」大夫說:「先降溫,燒的太厲害。你先給他吃冰淇淋。」母親就把冰淇淋拆開來喂我,是我最喜歡的菠蘿奶油味兒。母親拿著木勺,一口一口的往我嘴裡送,自己卻沒有吃一口。我看著她臉上滑下來的汗說:「媽,你也吃一點。」母親說:「哎呀,你趕緊吃吧。」她的眼睛裡全是溫柔。我迷迷糊糊的看著她,坐在床邊上映在陽光里的母親是這樣的光芒四射。
這一年,母親做主買了一輛機動三輪車,和繼父一起到外省做生意,經常幾天才回來一次。而這一年,非典蔓延了整個世界。母親和繼父的舉動引來了村民的恐慌,紛紛上門制止,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現在局勢這麼嚴峻,這不是你一家的事情,這兒這麼多住戶嘞。誰家不怕死?」最誇張的一次十幾戶村民圍著我家的機動三輪車,七嘴八舌的勸說母親。我看著母親尷尬的笑著,一邊應承一邊說:「孩子放學就不做了。」
後來學校放假,母親索性帶著我回老家,把我放在爺爺家裡。沒想到剛回家一周,非典就被控制住了。學校通知緊急開學,我感到身上一陣奇癢,到村上的診所一看,風疹。紅色小疙瘩遍布全身,背上,脖子上,臉上密密麻麻的很是駭人,又不能見風,於是我又在家呆了一周。直到再次去市裡時,母親和繼父已經去外地了。村裡的人看新聞非典被控制住了,也就對母親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橫加干涉。
在這個小院里春秋過的飛快,一晃便是兩年。
這一年,我十歲。
我們又搬家了。在我從縣城裡回到市裡上六年級的時候,母親就已經搬離了原來和二姨家一起租住的小院。兩家又一起搬到了再往後幾條街的一個院子。院子里住著一位大伯,人很好,就是愛喝酒,喝多了就呼天喊地涕泗橫流。每到此時母親和二姨還有大伯的妻子就要給他收拾殘局,幾個人拖著一百多斤重的人往裡屋拖。第二天大伯醒來竟然什麼也不記得,還和母親談笑風生。大伯的妻子喜歡下跳棋,有時候我寫作業寫完了,她就會喊上我和她對上兩局。剛開始下不過她,後來慢慢熟悉了套路便每次都能險勝。
這一年,母親和親戚借了幾萬塊錢,加上自己的積蓄買了一輛大卡車,跟著繼父在周圍的省份拉菜賣菜,極少回來。於是就把我姥娘從家裡接來了。後來母親懷了我二弟,就不跟著繼父東南西北的跑了,隨著生產的日子臨近,母親又在外面租了一棟小屋。姥娘每日在照顧她。繼父就和我二姨夫一起出去販菜,天南海北的跑,偶爾回來了也極少在家裡坐,騎著自行車就去到母親新租的小屋裡看看。我便成了自由人,沒人管沒人問,學習成績卻還可以。直到二弟出生後母親才回來。我看著床上躺著的小不點,心裡想的卻是又有個弟了,怎麼不是個妹妹呢?於是,我的生活里便又多了一份工作,母親忙的時候照顧這個小弟弟。
我二弟和我繼父極像,脾氣大,嗓門大,不講理。看似很小的孩子,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哪怕是有一點讓他不高興的事情他都會嚎啕大哭,並伺機趁你不備的時候抓你一下或者咬你一下。我不善於哄小孩兒,尤其是看到這麼氣人的小孩兒更是不願意多看一眼。可是母親辛勞,又不得不看著他。於是我的臉上總是莫名其妙的被抓傷。姥娘每次都對我說:「你的臉咋了?」我不情願的指指我二弟,他倒是看不出什麼神情來。姥娘就會深沉的嘆息一聲:「哎——」就走了。我不知道姥娘嘆息什麼,但總感覺不像是在悲憫我被抓傷的臉。
除去我二弟,最讓母親頭疼的只有我繼父的兒子了。
有一段時間,我經常的遭到母親的訓斥,訓斥了,就動手打,她也不狠打,只是用拳頭使勁的捶我的背。我就安靜的站在那兒,任憑母親在我的背上捶出一道道悶雷聲。其實挺疼的。打的次數多了,姥娘就有些懷疑。她很好奇為什麼我總是做錯事,總是挨打,而那個之前總是做錯事的我弟最近怎麼變得這麼安靜了。後來有一次母親打我時姥娘走過來問母親:「你為啥打他?」母親說:「你問問他。」姥娘就問我:「你咋又惹你媽了?」我說:「今天上學的時候碰到我同學了,人家買的酸梅干給了我一點,我就給二蛋(我弟)了,結果他吃完之後還想吃就問我要,我說沒有了,那也是人家給的。」母親說:「那他怎麼給我說是你買的你不讓他吃。」姥娘一聽就生氣了,一把把我拉到一邊對母親說:「你也不想想那是個啥人,他說的話有幾句能信哩?」然後她又指著我說:「這是個啥人,你到底清楚不清楚?」母親就把二蛋找來了。自信盤問之下他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母親就明白了。姥娘指著二蛋說:「以後你再編排你哥你試試,我不就相信了,還能把你能的不行?」。後來母親就很少相信我弟說的話了。晚上母親對我說:「不是媽打你,實在是咱家的情況,讓外人看著不打你好像是媽偏心了,你得理解媽。恁爸又是個那人,動不動就蹦著要上天的。以後你就明白了,過一家人不容易。」說話時,母親眼眶裡隱約閃著淚光,我也含著淚光點點頭。我知道她很難做,我也知道她並不想打我,所以每次她打我的時候我都站著不動,更不辯解。母親以為我小,不懂,其實她哪裡知道,我都懂,只是心疼她,不說罷了。
二蛋還是犯事兒了。因為他的緣故母親不得不考慮搬家的問題。事情的起因於房東大伯在河堤上修理田地。時值盛夏皓日當頭,房東大伯乾的熱火朝天,不一會兒就汗流夾背,索性就把外套放在了地邊上。二蛋剛好在河堤上雜耍趁大伯不備,就偷偷翻了大伯的錢包,拿了一百塊。大伯和母親說這事兒的時候滿是無奈的苦笑:「弟妹,你說說,錢包里就一張紅的,他就拿了那張紅的。」母親一邊賠笑一邊說:「我回去好好問問他。」
事情經不起審問,母親幾聲嚴厲的呵斥下來,二蛋目光左右閃爍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母親早已明白了大半。下午就拿著錢給房東大伯送去,又是道歉又是自責自己沒有教育好我弟。最後繼父回來狠狠打了一頓,二蛋才交代出實情,原來他拿了房東大伯一百塊存到了小賣部,每天晚上放學的時候去買東西時就讓小賣部老闆把賬記上。我們去結賬的時候已經花了六十,我和表哥拿著四十塊回了家給了母親,母親搖搖頭,也沒有再罵我弟,無言的走了。經過這件事後,母親漸漸感到了房東對我弟的提防,也感到了留在這裡的不方便,索性和繼父一商量,搬家了。
這一年,我十二歲。
至此,我的小學徹底結束,也徹底結束了我的走讀生涯。我在想有沒有那一刻是讓我覺得終身難以忘懷的。腦子裡對著十幾年的事情過電影似的過了千遍萬遍,總還是那些最久遠的感情在觸動著自己。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卻總能在生活的苟且處偷得餘生。僅此,紀念那段不堪回憶的歲月,紀念內心深處不能驅散的陰霾。
我還好,過了這麼久我終於明白,無論身處何地,陽光總在普照。
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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