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雲端上，我在塵埃里
三月楊柳風，遠處的桃樹上彷彿飄著淺粉色的浮雲。這一天天氣好，陽光和煦，天色湛藍。
今日她的班級有籃球賽，一大早就被宿友從被窩裡拽起連拉帶拖地到了籃球場當拉拉隊。
當她一邊拿著彩色的塑料手掌拍得「啪啪」響，一邊激動地吶喊著「加油」的時候，眼珠一轉，忽然瞥到了隔壁球場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一眼，她慌忙扭頭假裝沒看到他。
最近，她總是無意識地關注這個身影。
在一堆穿著一模一樣藏青色班服的人群里，她一點也不顯眼，然而，她依舊擔心被他看到。
她現在的樣子也不算難看，但她自我感覺很不好。她今兒沒綁頭髮，早上出門急沒梳好頭，她總覺得有些凌亂，班服她也一直覺得丑不喜歡，總之這不該是和他打招呼的樣子。
有些人，不在意的時候似乎從來都不會遇到，可一旦稍微注意了，就好像隨時隨地都能偶遇似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關注起了這個人，然後就發現經常能在校園裡偶遇到他。可偏偏每次遠遠看到他的時候，她都會假裝沒看到，從不主動上前打招呼，甚至有時候會專門繞道走。
而他不一樣，他看到她時，會微笑著搖搖手，他與每個人打招呼都是這般。
他的眼睛似落有星辰，微笑的時候還有溫暖的酒窩，是那種笑起來全世界都黯然失色的男孩子。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開始變得自卑的自己。每次遇到他都覺得自己狀態不好，面對他的時候甚至懦弱得連招呼都不敢打。她曾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如今怎麼可以為了躲一個人，卑微到塵埃里。
他和她的生活唯一的交叉點只有每周一次的體育課。籃球，於他，是愛好，是強項；於她，不過是一個搶不到心儀體育課的人被逼著亂抓的一個一竅不通的項目。
他常常被老師叫上去做動作示範，而她就在下面遠遠地看著。他打藍球的姿勢真的很好看，他盯著籃框的神情很專註，他投籃的動作又帥又酷。
站隊的時候他和她的位置中間隔著兩個人，有一次恰巧這兩個人都請假了，他就站在她隔壁。那天老師叫跑步的時候，把往常的「向左轉」喊成了「向右轉」，他習慣性地向左，而她聽從號令地向右，轉身的瞬間，她的額頭碰到了他的鼻尖，她的心突如小鹿亂撞般，沒待她抬眸，他已轉身朝另一個方向。
那天，她盯著他的後腦勺跑了兩圈操場，竟沒像往常般掉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落到他身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注重穿著打扮了，特別每周有體育課的日子。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後知後覺地害怕了。一個念頭盤旋在腦海中，模模糊糊抓不住。或者，是她在刻意排斥這樣的念頭。
任何東西只要足夠迷惑你，就足以毀了你。她不允許這樣的自己出現。
那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陽光透過樹縫灑下一地斑駁樹影。她站在麵包店門口等宿友買早餐，他忽然迎面走過來，攬著一個女孩子，低頭和她說著什麼，笑得很溫暖。
她幾乎是瞬間轉過身，走到宿友身邊假裝買麵包。
他也走進了麵包店，她和他擦肩而過，他沒注意到她。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金色的晨曦灑滿大地，薄薄一層籠罩在春末蒼茫的校園裡。
她竟還覺著有些冷。
也許那只是個和他關係較好的朋友呢。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轉眼又有一個聲音告誡她，那又關你屁事呢？
是啊，她從來不願承認，那麼這就與她無干。一旦承認心裡那個念頭，就等於承認他在雲端上，而她在塵埃里。她不允許。
後來，她又多次意外撞見他和那個女生在一起。
她依舊不敢多看一眼。然而，心裡那些不確定與懷疑終於一次次消散，那些潛意識裡的自我安慰也終於完全失去作用了。
許久之後的一天，回宿舍的路上，他們倆就走在她前面，慢吞吞地，說說笑笑。
若是往常，她應該也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不超過卻也不打招呼，直到分道揚鑣。可這次，她喊了他的名字，那是她第一次和他打招呼。
他回頭，朝她微笑著搖搖手，他的眼睛依舊如星辰般璀璨，他微笑的時候依舊有溫暖的酒窩，他笑起來依舊那麼迷人。
她也笑了。似乎有人拿了一支筆，終於在她心底的某個模模糊糊的地方畫上了一個句號。
這場她至始至終都不願承認的暗戀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那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一個人內心矛盾糾結自我催眠的獨角戲，至始至終都與他無關的獨角戲。
從頭到尾，他未曾知道，也未曾參與。
曾經一個朋友給她講過一個故事，一棵樹愛上了馬路對面的另一個棵樹，她問她然後呢，她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很久以後她才懂，不可能的事，開始就是結束。
他如微風，徐徐撩撥她的心。可是，當野風橫掃而過她的心後，她只會安靜地笑著離開，恢復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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