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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里的巫師棋:歐洲史上最重要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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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神秘的劉易斯棋,1831年發現於蘇格蘭赫布里底群島最西端劉易斯島海灘的一座沙丘窖藏中。這些棋子大部分由海象牙雕刻而成,材質珍貴,做工精細,發現之後立刻成為眾位收藏家競相爭奪購買的珍寶。現在,它不僅僅是大英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還是許多歌曲、小說、影視劇的素材藍本,《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哈利和羅恩下的巫師棋就是劉易斯棋。劉易斯棋每個棋子都代表了一種人物和一段歷史,這裡有追求奢華藝術品的主教、喜歡穿短裙的國王、冷酷無情的王后、手藝精湛而身份神秘的雕刻師,以及驍勇善戰的維京狂戰士。可以說,掌握這一盤棋,你就可以了解整個北歐世界。

失落的棋子(節選)

文 | [美]南希·瑪麗·布朗

19世紀早期,在赫布里底(Hebridean)金黃色的海灘,大海揭開一個沙丘中的小石屋窖藏,裡面是古老的寶藏:92枚象牙雕刻的棋子,還有裝棋子的袋子和系袋子的帶扣。其中78枚是劉易斯棋子,它們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棋子。這些高4—10厘米的棋子均為古挪威風格的小雕像,每一枚棋子人物的面部表情都頗為怪誕:國王激昂且堅忍;王后或憂鬱或驚駭;主教滿月般的臉看上去很平和;騎士很強悍,但他們騎著的小馬有點兒滑稽;戰士代表車的形象,在激烈的戰鬥中有些狂暴地咬著自己的盾牌;兵卒沒有具體造型,是普通的八角形,數量很少,只有19枚,另有14枚普通的圓盤形的可能是兵卒,也可能是另一種跳棋遊戲的棋子。這個窖藏幾乎可以湊成4副完整的國際象棋(僅有1枚騎士、4枚車和44枚兵卒遺失了),它們由1360克重的海象牙製成。

誰雕刻了這些棋子?在哪裡雕的?它們是如何來到這片沙灘的,或者說它們是如何到達蘇格蘭最西端的劉易斯島的?沒有人知道確切的答案,歷史也有許多缺失的環節。要玩這個遊戲,我們就得動用自己的每一絲想像力去填滿那些空白。

我們找到了關於這些棋子的線索,其中一些來自中世紀的傳說,還有一些來自現代考古學、藝術史、法醫學和桌面遊戲的歷史。劉易斯棋的故事涉及維京人在北大西洋從793年到1066年的全部歷史,海路將相距甚遠、文化截然不同的地區連接了起來:挪威和蘇格蘭,愛爾蘭和冰島,奧克尼群島(Orkney Islands)和格陵蘭島,赫布里底群島和紐芬蘭。他們的故事揭示了維京人向西航行背後的貿易原因,探討了維京人對蘇格蘭的影響,並展示了直到1266年蘇格蘭國王最後拿回自己的島嶼前,挪威王國是如何統治整個北大西洋近五百年之久的。它還揭示了羅馬帝國統治的衰落,基督教如何被維京人掙扎著接納並最終取得正統地位的過程。最後,劉易斯棋子的故事揭開了12世紀一個非常有才華的女藝術家的神秘面紗:來自冰島的巧手瑪格麗特(Margret the Adroit)。

劉易斯棋子是蘇格蘭考古史上舉世聞名的寶藏,對於蘇格蘭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Scotland)前館長戴維?考德威爾(David Caldwell)來說,它們也是最珍貴的藏品。該館位於愛丁堡,有11枚棋子現藏於此。考德威爾和他的同事馬克?豪爾(Mark Hall)在2010年編纂的博物館手冊中這樣寫道:「這些棋子的價值難以用金錢衡量,多年來它們給觀眾帶來的文化意義和樂趣是無法估量的。」正如考德威爾和我在博物館的咖啡館喝下午茶的時候對我所說的那樣:「如果你了解它們的價值,就根本不敢去碰它。」

為時已晚,我已經花了一個小時把玩其中4枚棋子。脫離玻璃展櫃的它們,簡直令人無法抗拒,觸手生溫,色澤明亮,看著一點兒都不舊,不可思議的是它們彷彿有生命一樣。它們在手掌上是那麼光滑,有質感,好像隨時可以開局。我用桌子代替32平方英寸的棋盤,將棋子置於桌面上,它們發出令人滿意的咔噠聲。我選擇的國王、王后和車棋子大小都差不多,高6.9—7.6厘米。主教要大得多,算上法冠將近9厘米。儘管很難將59張面孔按大小進行分類排序,但我認為它們顯然能湊成不止一副。我們只能湊齊兩整副棋子,剩下的就殘缺不全了。劉易斯窖藏可能包含4副以上棋子,但缺失的棋子可能比我們想像的多。

也許有一些損壞或腐朽的棋子被發現者留在了那片沙灘或那個石屋中。關於發現棋子的記載是有些矛盾的,但是這些藏品看上去又確實被整理分類了。我們目前所擁有的這些棋子竟然完好地在地下躺了差不多六百年。除了表面蛛網般的裂紋至今無人能夠解釋成因(蟲眼?被植物根系分泌的酸腐蝕?被海洋腹足類動物損壞?),以及奶油底色上的暗斑外,我手上的這枚主教棋子看起來像是嶄新的:身著十字褡,頭戴法冠,緊握著的牧杖接近臉頰,右手舉起,僵硬地做祈福狀,大拇指又大又長,鼻樑筆直,雙眼距離很近,嘴歪歪地咬合在一起,下顎寬厚,不像是個苦行者。它是用海象牙的牙根部分雕刻而成的,翻轉過來看,很難透過光滑的表面看到黑色的顆粒狀牙核。

車棋子也是由優質海象牙製成的,同樣富有光澤,和主教棋子一樣布滿細裂紋。「戰士」揮舞著劍,牙齒咬在風箏形狀的盾上,姿態狂暴。他的齙牙不直,鼻子也是歪的,看起來好像折斷過。和主教一樣,他的服飾也很簡單,似乎只是一件長大衣(可能是皮革材質的)。幾條有力的凹槽勾勒出面料的褶皺,袖口上點綴著一行圓點。頭盔則是普通的錐形。

無論是「車」還是「主教」,都體現出雕刻師的高超技藝,而且體現在設計本身,而非細節上。接下來觀察的「國王」和「王后」則正好相反。他們雖然坐在滿是裝飾的寶座上,但姿勢卻有點糟糕:肩膀聳起,頭向前探,看起來衰老且疲憊不堪。王后在沉思,下巴緊收。國王憂鬱、悲觀,一副喪家犬模樣——我可不想用這樣病懨懨的君主去戰鬥。不過雕刻的手藝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國王的鬍子修剪得整整齊齊,頭髮分成四股。王后的頭髮編成長辮子,用帶有鳶尾花形紋章的皇冠壓著的面紗披在背後,看上去非常高貴。國王沉重的長袍陷在成堆的褶皺里。王后穿著百褶裙和短上衣,外罩長袍的邊緣綉著花邊或綴著皮毛,頸上掛著珠寶,腕上戴著手鐲。一柄劍放在國王的膝蓋上,劍鞘握在他手中。王后右手捂著臉頰,左手扶著右肘,左手拇指的曲線雕刻得就如同我自己的左手拇指一樣。

國王和王后顯然是一對,就連寶座背後的葉片捲曲都相似。考德威爾的同事、法醫藝術教授卡羅琳?威爾金森(Caroline Wilkinson)卻認為這兩枚棋子出自不同工匠之手。威爾金森運用計算機對發現於劉易斯窖藏的59枚棋子進行了分析,並於2009年得出結論:工匠甲雕刻了王后和其他14枚棋子,工匠乙雕刻了國王。考德威爾直觀地將B組和D組緊密聯繫在一起,並按照自己的標準將C組分為若干工匠的作品,從製作「差強人意」到「粗糙」程度不等。

我並不認為王后的雕刻工藝粗糙。我選擇這對特別的王室成員來進行觀察,是因為我知道它們的製作材料是不達標的。它們由一截尖牙製成,倒過來看,能看出應該算是次品。它們的底部呈C形,麻坑遍布的尖牙核只有四分之三的部分被光滑的牙釉質包住。坦白說,國王的雕工也很一般,半邊的臉、身體和寶座是比較黯淡和粗糙的,好像並沒怎麼拋光。而王后的雕工則仔細附加了一片牙板以改善寶座的觀感。這個處理是如此微妙,即使在放大鏡下也很難注意到,直到放大了照片我才看到有四個小小的掛鉤固定了這塊板。

然而,王后的右手焦慮且憂傷地撫在臉頰上,讓我們看到了海象牙牙核上不規則的圖案。經過幾個世紀的洗禮,棋子表面已經有點剝落了。她的手部有一個洞,石屋或沙丘在一點點侵蝕她的身體,如果她再待得久一點兒,就會失去手腕。這是一件使用劣質材料製作出來的精美作品,它向我傳達了節儉、驕傲、決心和技巧。我可以想像那位雕刻藝術家曾大聲疾呼「不要扔掉那塊廢料!」,然後把所有的手藝傾注到59枚棋子中最小的這枚上。

這枚沉思中的小小王后站在我的掌心上,令人著迷。

有位藝術家,名叫瑪格麗特

大英博物館藏有48枚具有人的形象的棋子,還有八角形的棋子、平盤和帶扣。劉易斯棋子是「鎮館之寶」,「參觀者只要一進入展廳就會主動尋找它們並被其所吸引」。該博物館的設計師如是說。

英國廣播公司(BBC)第4頻道曾播出過一套博物館系列節目《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A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100 Objects)。在該節目中,雖然劉易斯棋按年代順序排第61號,但館長詹姆斯?羅賓遜(James Robinson)卻在節目中承認「沒有其他藏品能與劉易斯棋的魅力相媲美」。他還把這些棋子與希臘衛城的大理石雕塑相提並論:「這些劉易斯棋是我的埃爾金石雕,雖然它們很迷你,卻可能擁有體現人類歷史的真正價值。」

棋手們也醉心於劉易斯棋子。包括主教、王后,以及唯一使用狂怒的維京巴薩卡形象作車的一副棋子,被《紐約時報》國際象棋專欄的作家迪倫?勒布?麥克萊恩(Dylan Loeb McClain)稱為「歷史上最著名且最重要的棋子」。穆雷(H. J. R.Murray)長達900頁的著作《國際象棋史》(The History of Chess),以劉易斯棋里的騎士形象作為封面。這本書出版於1913年,現今仍被視為關於此遊戲的權威著作。2011年,機器人工程師在尋找一套國際象棋去測試Gambit(一個自製的mid-cost 6-DoF型機器人操作系統,能在非理想狀態下與人類玩桌面遊戲)時,他們選擇了劉易斯棋,當然,用的是樹脂贗品。

棋子是維京時代的標誌,儘管已經過了一百年甚至更久。《維京時代的冰島》(Viking Age Iceland,2001)、《維京時代讀本》(The Viking Age: A Reader,2010)、《維京人及其時代》(The Vikings and Their Age,2013),以及其他關於維京歷史的書籍都把劉易斯棋印在封面上。維京展覽的策展人也偏愛劉易斯棋子。2013年在丹麥國家博物館(Danish National Museum),和三個咬盾牌的車棋一起展出的還有牙齒上帶刻劃痕迹的頭骨(反映了一種維京式的美容遺存),匕首、斧子、矛(可能是魔法護身符),以及盾牌飾釘、弓箭、頭盔、劍,還有一組摺疊梳子(眾所周知維京人對打理自己的頭髮是出了名的講究)。

英國兒童習慣將這些棋子稱為「諾格」(Nogs),這個名字來自動畫師奧利弗?皮斯特蓋特(Oliver Postgate)和彼得?菲爾曼(Peter Firmin),他們的《諾金諾格傳奇》(Saga of Noggin the Nog)從20世紀50年代到90年代在BBC播出。它們也是哈利?波特的棋子,在2001年上映的電影《哈利?波特與魔法石》(Harry Potter and the Sorceror』s Stone)中,有一場生死攸關的對弈,哈利學習的巫師棋的原型就是劉易斯棋——棋子活了,王后站起來,將王座投向對手。在2011年出版的童書《沉睡軍隊》(The Sleeping Army)中,它們又活了過來,幫助一個小女孩完成了神話般的冒險,該書的作者弗朗西斯卡?西蒙(Francesca Simon)以「搗蛋鬼亨利」(Horrid Henry)系列蜚聲文壇。2012年迪士尼-皮克斯的電影《勇敢傳說》(Brave)中,這些棋子教會一個精力旺盛的公主何為「戰爭、混亂和毀滅」。

《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劇照

在英格瑪?伯格曼(Ingmar Bergman)執導的《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1957)中,馬克斯?馮?西多(Max von Sydow)用劉易斯棋中的騎士一搏生死。這些棋子還出現在電影《復仇雄心》(Le Bossu,1959)、《雄霸天下》(Becket,1964)和《冬獅》(The Lion in Winter,1968)中。

這些棋子還為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的一本推理小說的封面增添了魅力。在2012年「神秘博士」(Doctor Who)系列電影和2013年彼得?梅(Peter May)執導的驚悚片《棋子》(The Chessmen)中也有劉易斯棋的出現。

詩詞與歌曲中也常提到這些棋子。蘇格蘭民謠歌手沃克爾?麥克萊恩(Dougie MacLean)曾唱道:

創世之初的時代

跨越銀色的海面……

他們隨傳奇而來,那傳奇太晦暗無法言說

卻獨具魅力

迫使我們向其探尋……

沒人質疑劉易斯棋在文化上的重要性,也沒人質疑它們是用格陵蘭島的海象牙製作而成的(除了用鯨牙製成的那4枚)。大家還堅持認為,根據主教所戴冠冕的風格判斷,它們必定雕刻於1140年之後,當時主教的服飾風格已有明顯改變。

若要問起劉易斯棋從何而來,雕刻者是誰,爭議簡直滿天飛。

1832年,在關於這些棋子的第一部學術研究成果中,大英博物館的弗雷德里克?馬登(Frederic Madden)將目光鎖定在車棋的一個「特徵」上:「咬盾牌是一種奇異的表現方式。」這種行為固定出現在冰島薩迦中典型的狂暴角色上,據說他們是13世紀冰島作家斯諾里?斯蒂德呂松(Snorri Sturluson)筆下北歐奧丁神(Odin)的戰士。基於這部以及參考其他文學作品,馬登認為劉易斯棋子「於12世紀中葉在冰島製成」。

他的觀點一直站得住腳,直到1874年挪威的安東尼厄斯?范德林德(Antonius Van der Linde)以文獻學為證據攻擊他的觀點。就像威拉德?菲斯克(Willard Fiske)1905年出版的作品《冰島棋子》(Chess in Iceland)一書所說,真正的原因是民族主義激情:「冰島,或者冰島棋子,就像鬥牛士的紅布一樣,總是能激起范德林德博士尖刻的憤怒情緒。他會睜大牛眼瞪視,並立刻將他的憤怒高高拋向空中。」

從那時起,藝術史學家開始將國王、王后和主教座椅背後精心設計的旋渦形裝飾與哥本哈根、倫敦的博物館中4件象牙雕像進行對照。其中1件於1715年發現於挪威特隆赫姆(Trondheim)附近的一個小島上,另外3件出處不詳。這種旋渦形裝飾也很像英文手稿中的畫飾、挪威和冰島的木雕,還特別像英格蘭、蘇格蘭、瑞典和挪威12世紀的特隆赫姆石雕。

考古學家還發現了其他證據。19世紀80年代,特隆赫姆聖奧拉夫教堂(Saint Olav』s church)的廢墟中出土了一件殘損的象牙小雕像,當時被認為是聖母瑪利亞像。1990年,它又被認定為劉易斯棋中的王后,由於小雕像已丟失,可供依據的只有一張草圖。研究者假定,如果滿足「有一個作坊,借鑒若干本土技巧和方法,有充足的象牙供給,處於一個適當且充滿活力的文化氛圍中」這些條件,那麼在特隆赫姆大主教宮殿的附近,就可以製作出劉易斯棋。

幾年前,在瑞典的倫德(Lund)發現了疑似劉易斯棋「騎士」馬匹前蹄部分的象牙殘片,然而那裡並沒有制棋作坊。1817年,在愛爾蘭的一個沼澤地區發現了類似的王后棋子,附近也沒有作坊遺迹。1952年,在格陵蘭島因紐特人的營地發現了一枚殘損的(也許是未完成的)王后棋子,還有3枚棋子完全來歷不明(大英博物館的一枚殘損的「主教」,佛羅倫薩巴傑羅美術館的一枚「騎士」,盧浮宮的一枚「國王」),這幾枚棋子看起來都與特隆赫姆發現的殘損王后棋子的草圖非常相似。

奇怪的是,考古學家們現在常作為標配使用的物理測試方法並沒有用在研究棋子上。為什麼呢?考德威爾告訴我:「作為館長,我們有責任保護展品不受損害。」即便是從挑選出來的棋子底部摳下指甲大小的一片樣本(實際上最多也就需要那麼大),也會造成傷害,博物館館長會因此遭到詬病。而且考德威爾認為,測試結果並不能解決爭議。碳元素測年依據樣品中放射性碳元素14C的衰變結果,會給出一個年代範圍,通常誤差在50年左右;而對劉易斯棋年代的爭論在20—25年這個範圍內波動。對象牙的鍶同位素分析可以確定格陵蘭島是海象牙的來源地,但這一點已經得到業內的認可了。

考德威爾和豪爾在2010年寫道:「有限的證據傾向於特隆赫姆……」他們的主要觀點是「目前大多數學者都希望把這類小手工藝品的製造地定位在城鎮或大型交易中心,能製造出這類名品的工匠們或許更喜歡在那樣的環境下興旺發展」。

就在同年,冰島象棋愛好者、土木工程師格維茲門迪爾?索拉林松(Gudmundur G. Thorarinsson)又提起了馬登的觀點,即劉易斯棋子雕刻於冰島。他指出,1195—1211年在冰島南部的斯科爾霍爾特(Skalholt)大教堂,有一個女人受雇為主教帕爾?榮松(Bishop Pall Jonsson)雕刻奢侈的海象牙製品,用以分發給主教在丹麥、挪威、蘇格蘭和格陵蘭的同人。13世紀的《主教帕爾薩迦》(Saga of Bishop Pall)記載他送給特隆赫姆大主教「一根海象牙製作的主教牧杖,雕刻得非常巧妙,整個冰島還沒有人見過這樣的藝術品;它由巧手瑪格麗特製作,她是當時冰島技術最好的雕工」。索拉林松推斷,瑪格麗特應主教的類似要求製造了劉易斯棋。

索拉林松在互聯網上發表了關於瑪格麗特和主教帕爾的理論,但是沒有得到廣泛認可。「劉易斯棋絕不會產生在冰島!」ChessCafe.com網站上的一個挪威象棋大師對此嗤之以鼻。聽聞隨著劉易斯棋巡展,還計劃在愛丁堡舉辦研討會,索拉林松想要趁此機會表達他的觀點。雖然未能獲邀發言,但他和他的朋友還是毅然赴會。「那兩個傢伙就這麼從冰島出發,毫無預兆地出現,轟炸了研討會!我們當時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考德威爾一邊笑著回憶,一邊這樣告訴我。在一份事先準備好的聲明中,考德威爾重申他相信棋子製作於挪威,並補充道:「我很高興我們的研究和極受歡迎的展覽《劉易斯棋:真相》(The Lewis Chessmen: Unmasked)再次引燃大家的爭論。」

蘇格蘭聖安德魯斯大學(University of Saint Andrews)中古史學家亞歷克斯?伍爾夫(Alex Woolf)的話卻說得沒這麼委婉。正如《紐約時報》所報道的,伍爾夫博士說道:「用海象牙來製作棋子是昂貴的,必須有富人僱用工匠並支付材料費才行。而冰島卻有點兒像個遍地農夫的雜亂區。」他還補充說:「棋子是精美的藝術品,這麼和你形容吧,在艾奧瓦州(Iowa)弄不出個大都會博物館。」

斯科爾霍爾特大教堂

那位驚動劉易斯棋子研討會、支持巧手瑪格麗特的索拉林松,曾一度被當作冰島總理的最佳候選人。他有耐心、溫文爾雅、熱心,還是個活動策劃人——組織了1972年在雷克雅未克(Reykjavik)舉辦的鮑比·菲舍爾(Bobby Fischer)和鮑里斯·斯帕斯基(Boris Spassky)那場著名的國際象棋對弈。索拉林松喜歡錶演,常為民間組織的會議提供餐後娛樂節目。在2000年舉行的雷克雅未克國際象棋俱樂部100周年慶典時,他想做一件大事。我們在雷克雅未克會面時,他追憶道:「我正在查閱冰島的國際象棋史,一位大師問我:『你見過劉易斯棋嗎?』」

索拉林松讀了馬登1832年的論文《劉易斯島發現的古老棋子》(「The Ancient Chessmen Discovered in the Isle of Lewis」)、菲斯克1905年的著作《冰島棋子》、穆雷1913年的《棋子的歷史》、斯文比約登·拉弗松(Sveinbjorn Rafnsson)1993年的《斯科爾霍爾特主教帕爾·榮松》(Páll Jónsson Skálholtsbiskup)、海爾吉·格維茲門松(Helgi Gudmundsson)1997年的《海上》(Um Haf Innan),這些都是不懂冰島語的人難以理解的作品。他還讀了很多薩迦,中世紀冰島語和現代方言之間的差異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冰島古籍》(íslenzk Fornrit)是雷克雅未克的古冰島語社會文獻(Old Icelandic Text Society),自1993年以來被看作解說薩迦的關鍵文本。這套書已出版24卷,囊括了大部分薩迦。天意如此,2012年《主教帕爾薩迦》問世,索拉林松閱讀後,被瑪格麗特和主教帕爾的故事深深吸引。

主教帕爾生於1155年,是挪威「光腿」國王馬格納斯的曾孫。這位國王征服了北蘇格蘭、赫布里底群島、奧克尼群島和設得蘭群島(Shetland Islands),「光腿」這個綽號源自他喜歡穿蘇格蘭方格呢短裙。馬格納斯國王於1093—1103年在位,他的後人統治挪威直到1266年北蘇格蘭和眾群島作為《珀斯條約》(Treatyof Perth)的部分內容回到蘇格蘭皇室手中。在這一個半世紀中,馬格納斯國王的冰島親戚經常拜訪挪威,在那兒他們被當成皇室成員。

冰島和蘇格蘭群島之間的關係同樣緊張。主教帕爾的兄弟薩蒙德(Saemund)同奧克尼伯爵的女兒訂了婚,然而婚禮卻沒有舉行。因為兩個家族在誰的地位更高這一問題上沒能達成共識,所以也沒能決定該由誰動身去另一方的地盤舉行婚禮。

主教帕爾年輕時就成為了哈拉爾伯爵(Earl Harald)的家臣,這位伯爵統治著奧克尼群島和北蘇格蘭的凱斯內斯(Caithness),還不時掌控著赫布里底群島的劉易斯和其他島嶼。帕爾在英格蘭接受教育,很可能在他的叔父主教多萊克(Bishop Thorlak)進修過的林肯大教堂(Lincoln Cathedral)學習。回到冰島,帕爾成為一個富有的首領,婚後育有四個孩子。他因學識廣博、拉丁文優異、家宴奢華、歌聲優美、品位高雅而遠近聞名。傳聞是他寫作了丹麥歷史(現已失傳)和奧克尼群島的歷史《奧克尼島民薩迦》(Orkney Islanders』 Saga)。

1194年帕爾當選主教,第一次航行至特隆赫姆進行就任儀式,卻沒能見到大主教埃里克(Archbishop Eirik)。因與斯韋雷國王(不久即被驅逐)發生爭執,大主教埃里克已逃往丹麥避難。國王斯韋雷在奧斯陸(Oslo)附近主持儀式,帕爾在那宣誓成為神職人員,但拒絕與妻子離婚。他繼續向南來到丹麥的羅斯基勒,與克努特國王會面;跨越倫德(Lund)海灣(屬瑞典,後屬丹麥),最後被大主教阿布薩隆(Archbishop Absalon)封為主教。歷史學家薩克索後來為這位大主教撰寫了他在丹麥的歷史,帕爾可能也被記錄在其中。

在冰島南部的斯科爾霍爾特,主教帕爾的前任建造了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最大的木質構造的教堂,木材都要靠進口(冰島沒有高大的樹木)。在《主教帕爾薩迦》中(相傳由帕爾的兒子撰寫),我們讀到主教帕爾用進口玻璃窗和一座大鐘樓裝飾斯科爾霍爾特大教堂,並將內部塗畫得很華麗,還弄了一面由金銀和象牙裝飾的聖壇屏。象牙由巧手瑪格麗特雕刻,其他工作由「神龕工匠索爾斯坦」(Thorstein)完成,他也是帕爾雇來的。索爾斯坦的綽號源於他給帕爾的叔叔多萊克(前任主教,1198年宣布成為聖徒)建造了神龕。裝著聖多萊克聖骨的神龕(或者叫聖物匣)長11.5厘米,用木頭製成,外表為房子的形狀,表面鍍金、銀並鑲滿珠寶。

1309年,斯科爾霍爾特大教堂被夷為平地,帕爾精心構建的窗子、鐘樓和聖壇屏也毀於一旦。聖多萊克的聖物匣被從火中救出,卻沒能逃脫宗教改革。1550年,匣子上的金銀珠寶被剝下來送到哥本哈根,因為此時冰島已淪為丹麥的殖民地。

然而主教帕爾時代的兩件藝術品卻保留了下來:他的石棺和牧杖。他的兒子在薩迦中寫道:「石棺雕刻精美,展現了高超的技術,他就在裡面長眠。」1954年,在斯科爾霍爾特重建新的教堂,石棺被發掘出土。人們發現,與隨葬的是據說由巧手瑪格麗特製作的海象牙牧杖相似的另一根牧杖發現於格陵蘭島的墓葬中。如果能證明這兩件精美的藝術品均出自瑪格麗特之手,那麼她就很有可能是雕刻劉易斯棋的那個人。

她有大量的海象牙可任意支配。主教帕爾的親戚所率領的船隊定期駛往格陵蘭島購買海象牙和其他奢侈品,比如白隼。其中一些被帕爾作為禮物送給國外的朋友,一次是通過主教古德蒙德在1202年的一次計劃外的繞行——經赫布里底群島通往挪威時送出;還有一次由其子在1208年訪問奧克尼群島和挪威時送出。帕爾也收到了金項鏈、質地優良的手套和鑲金的主教法冠等回禮。

研究人員發現,遺址中沒有跡象表明主教帕爾在任期內在斯科爾霍爾特設置象牙工坊。教堂和主教的住宅幾個世紀以來都位於相同的地方,在考古發現上體現在12世紀的地層被17世紀的地層所打破,在2002—2007年的發掘中被大面積揭露。從這些地層可追溯到另一位重要的冰島主教時代,他的興趣在於收藏中世紀的手稿,這直接導致了斯諾里·斯蒂德呂松作品的再次發現,因此挪威歷史、北歐神話和我們目前已知的維京文化的大部分知識得以保存下來。

最近的考古發現表明,在12世紀的冰島,製作人形棋子是很普遍的。一枚用魚骨製成的戰士形象的車棋於2011年在冰島北部錫格呂內斯(Siglunes)的一處釣魚遺迹被發現。雖然只殘存了一半,且在潮濕的土壤中埋藏了太久而被腐蝕,但如果跟劉易斯棋里的車棋放在一起,真的看不出什麼區別。

「真是驚人地相似。」索拉林松說,還將錫格呂內斯出土的棋子與劉易斯棋里的車棋並排擺在他的著作《劉易斯棋子之謎》(The Enigma of the Lewis Chessmen)的封面上。「製作它的藝術家真的很了不起」——指錫格呂內斯出土的車棋,「不知道另一個藝術家怎麼樣」——指發現於隔海相望的劉易斯島的棋子。

是巧手瑪格麗特受主教帕爾的委託雕刻了劉易斯棋子嗎?除非斯科爾霍爾特的發掘工作重啟,並發現象牙工坊存在的證據,否則我們無法蓋棺定論。但是作為出土了重要遺物的地點,「有限的證據」將冰島置於與特隆赫姆相同的地位。

持有一副棋子,可以玩無數種遊戲。現在,讓我們將棋子一一擺上棋盤:車棋,告訴我們劉易斯棋子是在哪裡、用什麼製造的;主教,提示我們是誰委託別人製造了它們;王后,包括巧手瑪格麗特,製造了它們;國王,暗示棋子被作為王室禮物贈送的對象;騎士,從19世紀30年代至今一直捍衛著棋子。

《象牙維京人:劉易斯棋中北歐歷史與神話》

[美]南希·瑪麗·布朗 著 趙越 譯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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