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

假使笑是人生的必需品，那麼害羞只能算是一種奢侈品。自齊桓公開設女閭以來，臉紅似乎變成了妓女的專業。按照錢鍾書在《寫在人生邊上》的理論:「幽默用笑來表達，但是笑未必就表示幽默。」那麼害羞自然要用臉紅來發泄，但臉紅未必就表達著害羞，比如齊桓公的女閭。

後至唐朝，天下妓女遍布，這些妓女又無一不會作詩，其中僅《全唐詩》便收錄了21位136首，其詩不論高低，但叫人一看，便覺何謂纏綿，自然是充滿著妓女的專利「臉紅」。如張窈窕的《贈所思》雲:「與君咫尺長離別，遺妾容華為誰悅。夕望層城眼欲穿，曉臨明鏡腸堪絕。」後人注說讀完便覺熾熱。詩作為傳播文化的媒介，成功的將妓女的詩傳入山野，傳入民間，傳入宮殿。自此天下女人便都懂了「臉紅」與「害羞」，如白居易在《長恨歌》中雲:「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也難怪貴妃的羞花之稱了，以己之羞羞六宮，不知臉得紅成什麼樣呢！紅的這樣紅，又怎麼能完成她的本來動機呢？

我們該想到《儒林外史》第二十九回杜慎卿所謂的「雅得這樣俗」的矛盾現象了，便知道楊貴妃也該是「紅得這樣白」，更是印證了錢鍾書在《寫在人生邊上》的理論。害羞本不是她的本意，只是虛假的心理，想來臉紅也必然是久居深宮學會的欺騙男人的「虛假」生理反應。臉紅也可以虛假，其他的生理反應又怎麼不能虛假，西洋成語便稱笑聲清揚者為銀笑，正如《說笑》中講的笑中有銀之意。這種帶有企圖的笑大概連表情也稱不上，最多稱之為表現心情。但英國心理學家雷·克羅澤（Ray ?Crozier）卻認為臉紅是一種強制執行社會規範的手段，人類必須遵守這些規範，社會才能以友好的方式進行。如此說來，我們再也不必問他人你的臉為什麼這樣紅之類的問題了。

現如今的人們大多都不屑於臉紅了，這是人類退化的徵兆嗎？科學家不是說只有人類才會臉紅嗎，那麼我們的祖先斷然是不會臉紅的，現如今不是在效仿祖先的野蠻嗎？其實不然，達爾文在《物種起源》里提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理論，可見臉紅時至今日大抵是不合時宜的，以至於影響生存，也難怪聽說有人會得「赤面恐懼症」了。因而現在的人們為了生存，臉皮越來越厚，以至於強悍到被罵做無恥之徒，實際上這類人是萬萬不應該被罵的，要知道，他們是最適應環境的。梁啟超都在《新中國未來記》說:「因為物競天擇的公理，必須順應著那時勢的，才能夠生存。」可見這類人的強大之處，他們也實在是最應該嘉獎的，不然就要像達爾文老人家說的「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了！

估計若干年後，我大概能在地獄裡聽到我孫子這樣問我兒子:「呃，爸爸，爺爺的臉為什麼那樣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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