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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行塵(四)

文/高小丁

【作者簡介】高小丁,本名高敏。浙江工業大學文化與法制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長篇紀實《涅槃》、長篇小說《行塵》、文集《枯紅化蝶》。原創電影劇本《棲鎮,等我》,2016年1月首映。

小說:行塵(四)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七 奈何風光近黃昏

放學了。

隨著放學的信號聲,人潮由各棟樓湧出,匯聚成操場里藍色的海洋,一條又一條白色的波紋蕩漾其間,歡快的說笑聲、呼喊聲翻騰著,起伏著,與音樂聲、手機鈴聲一道,編織成青春的交響。

浪潮湧入校門,流過闊闊的方形大嘴,扇形地散開了。

文心站在校門口不遠的大樹下,雙眼緊緊地盯著人群,視線在人群中來回睃巡,表情非常嚴肅,突然,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向前走了兩步,但又停住,裂開笑的嘴也閉上了,過往的學生和老師向她打招呼,她一邊點頭應付,一邊伸長著脖子繼續望。

「艾老師好!」一句嬌脆的問候從文心的背後傳來。

文心很不想回頭看,只是敷衍似地側臉向後方瞟去:「好!」

細長的個子,一張嬌美的粉臉,一溜劉海撲在睫毛上,是米娜。

「米娜!咦?我一直站在這裡望,怎麼沒看到你!」文心伸出胳膊,一把將米娜挽住,彷彿那是她失散多年的親人,稍不注意又會跑掉。

「啊?艾老師是在等我嗎?」米娜對艾老師的親熱表現很是吃驚,小嘴張得圓圓的,一雙眼睛在劉海下嚓嚓嚓地閃動。

「是啊,」文心朝米娜身後望望,「你和秦愛婉這就生氣了?不在一起了?」

「怎麼會呢!我們是好朋友!她中午不回家!」米娜咯咯地笑著,覺得艾方心的擔心很可愛,「我每天中午一個人走,我媽媽要來接我!」

「哦,她不吃飯?」文心挽住米娜,向街口走去。

「她吃帶來的飯……好像有時候沒有吃……」米娜閃爍的眼神沉下去,心裡像在隱忍什麼,抬頭望一下文心的眼睛,「她說,她繼母對她不好,不想回家……」

「小娜、小娜——」街口一輛藍色的轎車旁,一位豐滿白皙的時髦女士遠遠地向她們呼喊招手。

米娜展開笑臉,興奮地答應著,趕緊向文心道別:「艾老師,我媽媽接我來了。再見!」

文心悵然若失地鬆了米娜的胳膊。

米娜邁開兩條長腿,甩動長長的馬尾辮,穿過人海,輕捷地向她媽媽跑去,跑到半路上,又停下來,回身向文心揚起長長的右手臂,亮亮地喊出一句:「艾老師!今天——謝謝您!」

米娜身後,是美麗的城市。

小說:行塵(四)

這是一座南方的城市,一道道舒緩的丘陵將它摟在懷中,四季溫差不大,氣候比較溫和,林木常年蒼翠。城市以西南方向的一個大湖泊為軸心,向北東南發散排布著幾塊三角形的森林公園,市區環繞森林公園而建,從高空俯視下去,幾塊三角形拼合在一起,恰好連接成了一頁大大的展開的水墨紙扇,兩條永不枯竭的河流穿行其間,如絲結縈迴。據說,這裡面還有著迴腸盪氣的美麗傳說呢。拜天所賜,自古兵家難以侵擾至此,人們得了雅緻和閑適的意趣,不僅長相奇美,體格修長,而且志向和品味格外不俗,詩、詞、歌、賦、曲、文……樣樣均有大家,無論男女,名揚九州之名士俊傑不乏其人。

文心的母親娘家是本地的世家大族,父親艾若賢是外地人,在本市的大學讀書時,與同校的文心母親相識,從此紮下根來。

文心自小在這座城市長大,太熟悉這裡的大街小巷、一草一木,彷彿夏雲秋雨、曉風殘月都承載了她太多的回憶與夢想,她曾經很想逃離,但是「再也不會回來!」的宣言只成了放飛青春激情的風箏,斷了線之後,從半空里墜下來,落在了過去的草地上,她則依然行走在當下的時光里,而且不覺間,又是十餘年。

文心沒有坐車,一直走到父親的家。其實,「父親的家」這個說法不對,它應該就是文心自己的家啊,怎麼叫「父親的家」呢?好像嫁出去了的女兒,是該這樣說——「父親的家」,但是,在文心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她就這樣想了——「父親的家」。

這是一個單家獨戶的院落,裡面是一棟兩層樓的小別墅,文心在外省讀大學時,父親做了徹底翻新裝修,但沒有徵求文心的意見,只和妻子——文心的繼母商量後就動了工。文心放假回來,走進這個屋子,彷彿踏入了陌生人的領地,自己的許多私人物品不見了,甚至連母親的一本相冊也丟了,她很生氣,當然,真正的原因是繼母是這處宮殿的女皇,所以,文心對個院落再無親切感,也不喜歡呆在這裡,那個印滿自己幼小足跡的老院子也就永遠消失了。

保姆王媽開了小院的鐵門:「艾老師!快進來,你爸爸在等你呢!」精壯結實的王媽讓進文心,接過文心手中的水果,不住地嘮叨,「你爸爸一天到晚記掛你和小寶,昨天燉了肉,又怕下雪不方便,所以叫你今天中午過來吃……」

文心親熱地回應王媽,走進一樓的客廳。

文心的父親艾若賢站在客廳一角,就著大書案在寫毛筆字,鼻子上掛著眼鏡,見了文心,他取了眼鏡,舒散開一臉的皺紋,笑了。

文心站定,將眼睛眯成月牙形,禮貌地喊一聲:「爸爸!」

「文心來了!餓了吧?來、來、來,坐。」 艾若賢招呼著文心,放下毛筆,走向餐桌,又喊一聲,「小王!」

文心走到書案邊,欣賞毛筆字,讚歎說:「寫得好!」

艾若賢搖搖頭,說:「差遠啦!」

王媽答應著,利落地將廚房的飯菜端出來,擺上桌。

文心洗了手,放下包,來到飯桌邊。

很明顯,女兒的到來使父親非常高興,只見他幸福地看看文心,又挑剔一般地掃視一下桌子上的碗碟,滿意地點點頭,花白的頭髮在燈光下散放著快樂的光芒。

艾若賢長著一張標準的國字臉,中等身高,沒有發胖,站立行走時身板挺直,活力尤存,但是,畢竟已是六甲老人,一雙眼睛的上眼皮向兩旁呈八字下垂,妄圖遮擋住心靈的窗戶,蒼老獃滯的眼神便透過這殘忍的歲月之線流淌出來,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搖搖欲墜的屋檐暴露出它所有的風雨滄桑,然而,鼻子並沒有屈服,它們宛如老房子的主梁,依然以鼻樑的硬挺和鼻頭的豐潤來盡顯主人曾有的氣勢與榮華。

文心無意間環顧大廳,注意到牆上新掛出一幅字,寫道:

「梅

不慕芳菲爭春色,

只待銀雪落長天。

盼得寒苦漓清骨,

自有暗香駐人間。

泌梅詩 若賢書」

泌梅是文心母親的名字。

文心低下頭,突然心裡發酸。也許有這首詩的原因,也許是上午學校的事情,也許是其他原因,總之今天有些過於敏感的情緒。

父女倆開始用餐。

「來,嘗嘗這個!」「哦,這個好吃!」……

文心吃進嘴裡一樣,父親馬上就給她碗里壘上另一樣,那小心呵護的語氣,彷彿面對的是只有五歲的女兒。

「爸爸,您吃吧!我吃不了這麼多。」文心進一步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味道咸了吧?小王,你看這雞湯是不是有點咸?」艾若賢喝了一口湯,抬起橫紋緊縮的額頭,睜開下垂的眼皮,警惕地望一眼王媽,又小心地品嘗,猶如多加的鹽分會被熬煮變質成為砒霜。

「嗯,」王媽用小勺舀一點點湯,喂進嘴,也開始認真地品咂,「不咸啊,比以前的還淡點呢!」

「哦,我怕文心會覺得咸,她的口味比較淡!」艾若賢認可地點點頭,放下湯勺,不拿筷子,也不端碗,注視著文心,「文心啊,你要吃好點,多吃點,你看你越來越瘦!」

「沒有啊!爸爸……」文心抬起有點浮腫的眼睛,「好像冬天裡還長了些肉呢。」

「還說沒有,你讓王媽說說,你是不是瘦了?」艾若賢好像是在責備文心餓瘦了,眉頭微蹙著,但嘴角至臉頰卻漾起上揚的笑紋。

王媽不知道說瘦了好還是胖了好,只好憨厚樸實地答非所問:「呵呵……怎樣都好!艾老師長得多俊!在我們老家,黃花閨女都趕不上她……」

「哈……」文心笑了,被人誇讚漂亮,女人總是會開心的,同時也覺得有趣,被王媽純樸的比較逗樂了。

艾若賢凝視著美麗的女兒,燈光下,女兒光滑如綢的臉像是碧波托起的一輪新月,澄澈的眼睛空靈安靜,猶如深谷里永不凋零的芬芳,粉紅的嘴裂開著,露出晶瑩的貝齒,百花仙子見之都會自慚形穢,艾若賢有點動情,「啊……是啊……文心,長得真是太像泌梅……」艾若賢強咽下後面的話,低下頭來,好像打算把那沒說出的話壓得更深一些,他捉起筷子端起飯碗,開始饕餮。

文心一下子鬆了手中的碗筷,收住笑容,一對前臂緊緊抵著桌沿,肩膀僵硬,眨巴一下眼睛,再眨巴一下,抬起頭,望望天花板,眼睛又眨巴一下,忍著眼淚低下頭,盯住碗。

一切安靜下來。

王媽喝湯發出「呼——」的一聲。

艾若賢的碗「丁——」地一響,好像大咽大嚼得噎住了,他終於停下來。

「艾老師再吃點吧,天冷,得多吃點——」王媽也放下碗筷,憐惜地望著文心。

文心輕輕地站起來,說:「你們吃吧,我吃好了。」說完走到大廳的窗戶旁,靜靜地站住不動,看向院里瘦勁的梅枝。

院里的花草很多,疏疏落落,相互間搭配得雅緻溫馨,但是,大多已在冬天的摧殘里呈現枯敗的原色,只有梅花,在霜寒里傲然屹立,煥發奇異青春。

梅花的清冽之氣飄進窗來,泌人心脾。

艾若賢默默地打掃完自己碗里的東西,抬起頭,側臉注視女兒挺拔纖秀的身形,無聲地呼出一大口氣,起了身,踱到女兒旁邊,站定,沉默兩秒,也望著窗外院里的梅花,「最近工作不忙吧?要放假了?」好像是在向梅花發問。

文心也朝著窗外回答:「還好,就那樣……也倒輕鬆。」

父女倆宛如正在給院里的梅花配台詞。

「哦,也好,你自小身子弱,好好將息吧!」艾若賢極力將語氣收放得輕鬆,「小寶也大了,就讓小紅多帶著吧!」

文心沒有接父親的話。艾若賢也不再說話了。

見父親這樣陪自己呆站著,文心於心不忍,便招呼父親回沙發休息。父親沒動。

為了緩衝這壓抑冰冷的氛圍,文心伸出手來挽住父親的膀子,一道走回沙發坐下。

文心拿起茶几上擺放的小刀,開始削水果皮。

「文心啊,寒假怎麼安排的啊?」艾若賢側過頭,端詳著女兒靈巧的雙手,親切地問。

「還不知道,今年……哪兒也不想去,就呆家裡吧。」文心不抬頭地回答,專心地將皮削完。

「哦……」艾若賢若有所思,「難道林家你也不回去看看嗎?」

文心嘆一口氣,「算了吧,每年去了都病一場,今年……算了,不去了。」停頓一下,想想,又加上一句,「我到時給他家買些東西,讓他一人回去看看吧。」

文心將水果遞給父親,父親推讓一下,接住。

「春節回來住吧!這麼大的房子總得有人住!」艾若賢高聲愉悅地說,好像女兒春節不回婆家正中他的下懷。

坐在父親身旁,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向文心襲來,她很想爽快地回答一聲「好!」,但是,話一到嘴邊就變了調子,宛如撲向鋼琴的手指按錯了鍵位,滿空中回蕩的都是雜音,「嗯……到時再說吧……還不清楚假期的安排……」

這是什麼話!方才還是條有理的安排,現在又「不清楚假期的安排」了。

艾若賢慢慢地咀嚼著水果,沒有說話,彷彿正細心地品味著水果甘甜的香醇。

室內一陣不合時宜的沉默,水果和飯菜的香味充斥空間。王媽在廚房洗碗,噝噝噝,嘩嘩嘩,盤碗叮噹。

遠處好像有孩子在玩火炮,嘰嘰喳喳的喧嚷之後,「噝——」,一個聲音飛向天外,少頃,「呯——」,什麼又炸開了。

父親欲言又止,嘆息一聲,最後問及女婿林小森的近況,文心乾脆地回答「很好」。

為了使今天和父親的會面能圓滿落幕,文心又主動談了些小寶的趣事,把艾若賢逗得哈哈大笑。

看著父親高興了,文心起身告辭,堅決不讓父親起身相送。

文心給王媽告別,王媽雙手捏著圍裙一面擦水,一面送文心到大門,熱心地說:「艾老師,家裡的棉被床單都打整好了,你爸爸明天還要請人來搬傢具……放了假就把小寶帶過來吧!這大房子太冷清了,我都住不習慣!」

文心停下腳步,王媽以為文心沒聽清,便認真負責地補充:「艾市長說了,要給你們騰兩間房子出來。春節你們都回來住,以後到了夏天,中午放學後你可以睡午覺。」

文心說:「怎麼住得下,那麼多人……」

王媽笑起來,那是有點「陰險」的笑,明知故問地說,「哪么多人?」又回頭向大廳望一眼,「她不會回來了!上月已叫我把東西全給她寄過去了!」

文心張大了嘴:「不會吧……不是『內退』陪弟弟讀大學嘛……怎麼可能不回來?」

王媽突然收住了笑,有些傷感地說:「唉,艾市長還說……把你弟弟的房間也騰了。」

小說:行塵(四)

八 前塵茫茫人天隔

綿延無垠的群山雄渾而蒼茫,它不知疲憊地把白雲托在肩頭。一望無際的藍天,浩渺澄澈,它將舞台全部呈現給白雲和群山,任它們演繹激情。

太陽欣賞得有點累了,想悄悄地休息一會兒,躲到白雲身後。一群不知名的鳥兒飛來,她們排成隊,呼喊著,翻飛著,試圖越過白雲,擁抱太陽!

春天的林子瀰漫著芬芳,各色各樣的鮮花層層相疊,一片又一片漫延至山坡的盡頭,去年,她們曾默默地墜落,今日,又靜靜地開放,沒有人知道,好像這並不重要,能在這暖陽的照耀下,輕輕地搖曳著吐露一次芬芳,就已經足夠了。

一對年輕的情侶並排走在林間,男孩高大英俊,女孩嬌艷美麗。

他們走著,不停地說話,不停地歡笑,猶如要將人世間所有美好的祝福都贈給對方,將人生所有的希望都託付給對方,藍天是他們忠實的見證,群山是他們永恆的誓言。

突然,烏雲迷布,大雨滂沱,青青的草地剎時變成了黑色的海洋!

遍野鮮花不見了,女孩不見了!白皙的臉、圓圓的眼睛不見了!

男孩拚命地在汪洋里掙扎,他奮力地撲騰,絕望地呼喚,渾濁的黑水一次又一次要沒過他的頭頂,就在他快要失去力氣的時候,有一隻溫潤的手抓住了他!男孩悲愴地喊叫起來:「紅蓮——紅蓮——」

林小森張大嘴,幾乎要喊出聲來的瞬間,醒了過來。

林小森心有餘悸地躺著,一隻手緊緊捏著文心的手,手心全是汗。文心睡在身旁,眼睛睜得大大的,醒著。

林小森問:「醒了?」

「幾乎沒有睡著。」 文心回答。她心裡很煩,渾身酸痛無力,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一晚都在折騰,和誰打架啊?」

林小森沒有回答,抽開和文心握著的手,身子又翻了幾翻,完成了落在夢裡的最後動作,起床上班去。

林小森在這座省會城市的市政府里一晃十四年,步步高升,仕途發達,令人艷羨。

就像四季植物瓜果的生長一樣,到了什麼樣的季節,必得開出應季的花,或是結出應季的果,往往越是長勢良好的果蔬,農人寄予的希望越大,投入越大,起早貪黑,披星戴月,彷彿一生都要為它們押上了。林小森就伺弄著一片欣欣向榮的果園,從來長勢良好,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外人看來,這都已是理所當然,有目共睹的事實,無須懷疑。

但是,獵取到的越多,慾望越大;慾望越大,想獵取的就越多。人心一旦進入慾望滿足的怪圈,怎麼能停止呢?當心靈被幸福的成就感磨出了老趼,慾望被甜蜜的滿足感擠壓得越漲越高時,人只有不斷地去追逐、去獵取了!因為,每一層慾望被滿足後,不久,更高一層的慾望就會出現,需要更進一步的獵取,才能重獲興奮的成就感。否則,就會「失感」——找不到感覺。

林小森任這副秘書長已經有三年多,成就感和滿足感已經快降至冰點,特別是同齡好友們每「進步」一次,他就焦慮一次,政府每提拔一次幹部,他就緊張興奮一次。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寧靜過了。他想,依他的條件、資歷,應該到哪個實權部門去任一方「諸侯」了吧! 自己的名字怎麼才能上那一頁薄薄的白紙啊?今年已經有兩次幹部輪崗、提拔了,上次沒有自己,這次還是沒有自己!這樣下去,怎麼行?!不進則退啊!當同級或是下級都被提拔,自己還是原地踏步,就等於退步啊!

林小森走入莊嚴的政府大樓,氣宇軒昂地通過樓道,踏進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又寬又大,中部靠後橫著半圓形的辦公桌,辦公桌正對門外,桌子上有電腦、電話、文件夾、報紙,還有一盆細葉長挑的繁茂蘭草。

辦公桌後的牆壁前,齊刷刷地立著一排書櫥,裡面全是滿滿的書,它們像是威嚴的衛兵,讓人不敢小覷主人。

辦公室的一面牆貼著中國地圖,一面牆掛著橫幅,上書遒勁的隸體四字:「寧靜致遠」。

一名中年女清潔工正打掃辦公室,見林小森來到,一面客氣地說著「林秘書長好」,一面輕輕地退到門口,出去的時候,輕輕地將門帶上。

辦公室里非常暖和,林小森脫去上身的土黃色中長風衣,這是文心結婚紀念日給他買的禮物之一,彷彿薄皮的面料,方領子大翻著,前片點綴古樸的木質鈕扣。

林小森泡茶、吸煙,稍事休整過後開始翻閱文件,有兩份待閱件擺了幾天呢。

但是不知為什麼,林小森始終不能專心,翻一翻這件,放下,又拿起另一件,翻一翻,拉開胸前的小抽屜拿出鋼筆來,想在文件上寫點什麼,剛要落筆,又放下。沉思一下,乾脆不寫,把一切都擱了。

身子一扭,皮坐椅側了一個角度,林小森伸出右手按開了電腦,右手滑動滑鼠,雙眼緊盯著顯示屏,瀏覽兩分鐘,站了起來。

林小森走到窗前,向樓下俯視,樓下寬敞的院子里,停滿了各式高檔小車。

有車往院子里進,嬌聲地「嘀嘀嘀——」,有的則「嗞——」地一聲啟動開走。

林小森迴轉身,又坐進皮椅里,呆坐幾秒,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電話,果斷地按了一串數字,等待一會,開始說話:「是我,老林——」

對面的人好像說他也正要找林小森。

林小森放鬆先前緊皺的眉頭,鏡片後亮光一閃,舒心地笑起來:「哦,巧啊,我倆真是心心相印。」

對面的人責怪林小森還在逗,心理素質真是好。

林小森說:「我為什麼不好呢!」

林小森傾聽了兩句,突然就收斂了笑容,氣惱地大罵了幾句,字句間帶著髒字,白凈光滑的臉脹紅著,眼鏡片的色澤越來越深,眉頭越皺越緊。

又聽了幾句,林小森的表情有些緩和,和對面的人開始小聲嘀咕商量,林小森渾身肌肉緊繃地坐著,一邊講電話,一邊無意識地抓起鋼筆,在桌前的報紙上快速亂畫。

電話終於打完了。

林小森頹然地向皮椅後仰去,閉上眼睛。

「當、當、當」,有人敲門,林小森坐起身子,挺直腰背。

一個瘦高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通知林小森下午三點鐘到電視台參加「精神文明先進人物」訪談節目錄製。

林小森莊重地點頭聆聽,聽完對女子溫和地一笑,禮貌地說:「謝謝!」

瘦高的女子一出門,林小森就重新向皮椅後仰過去,頭在椅背上剛靠踏實,又翻坐起來,拉過剛才胡亂畫過的報紙,眼睛掃射著報紙上一行潦草的字跡:「艾若賢艾若賢艾若賢」。

小說:行塵(四)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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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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