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世界，同一張笑臉——展覽「邁克爾·迪恩：笑之類比」

邁克爾·迪恩的文字和繪畫

王宗孚（Victor Wang） | 文

劉喬安、柳思揚 | 譯

香格納畫廊 | 圖片提供

出生在互聯網時代的這代人成長在「數字母語」（digitals natives）的環境里。對他們來說，文本交流已經快速成為了被淘汰的技術。像所有的過時技術一樣，他們必須進行改變和調整。成長，就像是由CD到MP3，由MySpace到Facebook。數字空間花費我們越來越多時間和精力，並與我們每天分享的億萬張圖像綁定在一起。豐裕的圖像是如何改變了我們的語言，以及我們與情感、與周圍人們之間的聯繫的呢？我們如何去表達快樂和歡笑？比起用文字來表達感情的全面性，現在是否用一個繪文字（emoji）表情會更為合適？或者這些僅僅只是加速現實所產生的後遺症？是什麼使我們在時間稀缺的情況下失去了發聲的能力？我們是否已經進入了一個「後文字」時代呢？

英國藝術家邁克爾·迪恩的個展「笑之類比」（Michael Dean: Analogue LOL）思考了這其中的一些問題。在迪恩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字元和公共空間的具象句法緩慢地滲入到我們對於數字世界的探查。迪恩經常向城市以及城市中對情感的矛盾單一性進行提問。

「笑之類比」以最近流行的圖像語言為出發點。文字在數字設備上變成了圖像，文本交流逐漸消除。這是寫作形式的一種轉變。

邁克爾·迪恩的文字和繪畫

在展覽中，我們探索這些「圖像文字」(image-words)的含糊性如何在其用途之外挑戰一系列文化和空間特定的含義，或者說是不限定於某一個國家或某一種文化的「國際語言」的最初階段。

展覽「笑之類比」經歷了一年多的討論。其核心是公共空間建設（因為大眾和空間在很大程度上和現實生活的數字化交織在一起）以及我們作為一個社會如何去分享「空間」和信息。通過對語言進化歷程的觀察和討論，特別是縮略詞「LOL」（laughing out loud放聲大笑）以及由「LOL」演變而來的繪文字「」，「笑之類比」在香格納畫廊（西岸）的展廳中就此誕生了。

「笑之類比」探索存在於圖像和文字之間的空間。這個圖文空間在2015年成為了第一個被牛津詞典譽為「年度辭彙」的象形文字。這標誌著「後文本」形式下語言應用、使用和接收的轉變。

在這個方程式中，中國是一個特殊的元素。像竹子腳手架搭建的網路聊天室，我們需要重新考慮自由言論會在哪裡發生——在哪一個IP地址，在哪一條街上。圖像交流和公共領域中這些平行轉換的概念在整個展覽過程中會被突顯出來。例如，迪恩用來雕塑「LOL」的材料是一種用重組文字所建立起的獨特的雕塑表達，同時也表現了公共空間建設和發展中鋼鐵和混凝土的歷史重要性：所有的材料都產生於特定的時代,來源於可獲得性的現代化思想和共享的對話。迪恩隨後將城市和社會景觀中這些基礎發展移植到技術交流的快速發展。或許，這可以被看作是兩種獨特現實的藝術摺疊，以表達文字和空間的變化性質。數字硬化就如同在互聯網上澆注水泥。建築的特點和材料被納入模擬和數字的交織，社交生活和公共交流的重新定位，通過擴展使用經過修改的語標（表示單詞或短語的符號或字元）表情符號和繪文字，使聊天室成為公共領域，廣場成為舞池，字母成為象徵，圖像成為文字。不僅是我們的語言在發生變化，我們的空間也是如此。

邁克爾·迪恩（Michael Dean）的作品在工作室中

迪恩既是作家也是藝術家。他捕捉了由嘴唇所形成的英語語言系統的矛盾本質，並表述了平面且彎曲的二維文字的局限性。寫作對迪恩來說是「如此平面的東西，擁有彩虹般的含義，但它的身體只是墨水和骨頭。」展覽空間里白色的乙烯基地板成為迪恩用來書寫的一張四周略帶彎曲的空白書頁，上面用標識膠帶集合了「LOL」。這個展覽可以被看成是一張書頁，迪恩的雕塑是書中的手寫文字。

迪恩的作品經常被描述為雕塑，但它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雕塑。迪恩描繪了城市內部生活的躁動和從破裂的混凝土表面湧出的人類情感。迪恩的每一件作品、每一次展覽，包括「笑之類比」，都從文字開始。然而，這些文字和情感已經因誤用和重排而扭曲而褪下它們的皮膚，與那些被城市的不受約束的手所模造的拿最低工資的僱工的姿態如此相像。迪恩重新編排他的文字，並在在他們的軀體上灌注水泥。

在一些作品中，我們看到了家庭動態的緊張關係在迪恩以首字母縮略詞為創作基礎的雕塑的構型和行為中表現出來。雕塑成為了家庭。聯合，抗爭，在一種形式中生活。但這些雕塑在發問：誰能笑？誰在笑誰？什麼事這麼好笑？這些激烈的情感原本由墨水和鉛芯轉化而來，現在被重新鑄造和翻模，用的是與上海西岸開發所使用的建材同類的材料。而這些材料連接了這座城市的關節，從這座城市的公共空間到城市的主人們。任何一位勞動者都能認別出這些熟悉的材料，也最有可能與它們產生聯繫。正是這些材料塑造了城市的面部特徵。

「邁克爾·迪恩：笑之類比」（Michael Dean: Analogue LOL）展覽現場，香格納畫廊，上海西岸

作品中緊密相連的各個部件，包括自行車鎖、貼紙、標識膠帶、複製了迪恩自己和家人的手與手指的鑄造件，表現意圖和接收的不同觀念，滿懷著真誠的個人觸碰。個人和公眾的元素都被融入到這些作品的創作中。而正如迪恩利用圖像的模糊性一樣，這些拳頭、手掌和手指可以被解讀為和平，也可以被解讀為兩指敬禮。就像一個公共廣場，也可以因為使用方式的不同而成為一個親密的家庭空間。

通過撕下來的紙頁、彩色混凝土雕塑，「笑之類比」利用「LOL」結構和視野的建構積聚了未經調解的言論和笑聲。言論和笑聲，這兩者在侵入的同時，也減緩了語言和空間的急速抽象化。這使得展覽在語言、社會空間以及兩者的圖形變換中打開了一個新空間。然後在建造物和表情符號的交叉口，我們找到了「LOL」的類比。在21世紀，基於圖片的情感為國際文字和視覺表達方式提供了基礎，這不可避免地使文本交流和圖像語言之間的劃分複雜化。我們不再會說我們「喜歡」，而是按下按鍵點贊。

然而，「笑之類比」所探索的通信技術的傳播通過「後情感」和「後文本」的概念被進一步描繪出來。「後情感」是一種情感技術雲，「後文本」是文本語言在交流技術的發展中不可避免的轉變。它們概括了人類表達在虛擬和物質的社會技術網路上的轉化：嘴巴、電話、紙張、屏幕。正如迪恩所關注的城市解剖層面的發展及其細胞結構，以及作這種觀察所需的光學儀器一樣，「後情感」和「後文本」在不斷增長的時間經濟中追蹤語言和表達的演變，以及它日益嚴重的匱乏。從言語到文本、到縮略詞，從表情符到繪文字，再到網路上的「贊」和「分享」，「後情感」在增加其模糊性的同時，也開啟了溝通和語言的結構。就像繪文字把語言開放到一個沒有國界的領域，它也同時在侵蝕著字母、字元曾經的邊界。

藝術家邁克爾·迪恩（Michael Dean）

策展人 王宗孚（Victor Wang）

編輯 ／ Art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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