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陰五陵人的驕傲，楊寶林的家國情懷
馬哥說五陵好故事之
寶林的家國情懷
圖文作者/馬運鈞
愛是愛的結果
抗日奇俠
孫楠;爾瑪依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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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林媳婦又是半夜無眠。她前半夜做了一個夢，夢見寶林坐在家中床上笑眯眯地向她要壯饃吃。她嚇了一跳醒了，卻再也睡不著了。當晨曦灑照在窗戶紙上時，她聽到院外樹上一陣鳥兒「喳喳」的叫聲，她突然笑了。她分不清這黑黑的鳥兒到底是喜鵲還是烏鴉，所以也就不知道這鳥叫聲是報喜呢還是報憂。哎，管它呢，反正睡不著，起床吧。
「啪——啪——」一個二腳踢的聲音傳來，寶林媳婦一驚，哦，今天是「破五」的日子，農曆正月初五，一大清早，人們把春節期間攢了四天的垃圾扔得遠遠的，順便再放個二腳踢，把「窮」也送得遠遠的。五陵人還挺浪漫的。
寶林媳婦探身往窗外一望，卻見奶奶已經在院里忙開了。三奶奶正用乾枯的手摸索著整理院里的雜物，把一個花盆放到窗台上，停一會又把花盆拿下來……反覆不停。寶林媳婦看著奶奶那摸摸嗦嗦乾枯的手，忽然就想起了她和寶林的新婚之夜，奶奶也這樣哆哆嗦嗦地摸過自己的腳。奶奶的心思誰都知道，不就是想知道孫媳婦是不是小腳嘛。三奶奶嚴守大戶人家的規矩，大腳是入不了楊家大門的。見三奶奶這樣大家都笑了。寶林媳婦想到這兒，不覺臉就紅紅的飛上了幾朵雲霞。她更想她的寶林了。
兩年前的一個夜晚，正在安陽讀書的寶林突然回來了，第二天叫上大哥竹林與小學同學張希言匆匆又走了，一去就杳無音信。他究竟去了哪兒呀？寶林媳婦天天都在想。安陽、湯陰都讓日本人佔了，五陵也叫日本人佔了，聽說安陽的中學都放假了，那寶林究竟去了哪裡呀，這大過年的，不回家也不捎個音信。唉！
突然門「吱呀」一聲推開個縫，接著又是「撲通」一聲摔進來一個人。三奶奶驚叫一聲「寶林回來了！」便踉踉蹌蹌摸上前去。寶林媳婦嚇了一跳，趕忙跳下床，跑出門外。這是寶林嗎？穿得破破爛爛，髒兮兮的頭髮茅草一樣蓋住了臉，這分明是一個要飯的呀！大清早又是大年下哪裡來的叫花子，奶奶怎麼就喊成了寶林，準是想孫子想瘋了。寶林媳婦正在猶豫，忽然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微微抬起頭來，那眸子一閃一閃的。「我的天，寶林！你怎麼成這樣兒了？」寶林媳婦大喊，便撲過去要扶寶林起來。寶林那還能站起來！還是治涵聞聽，全家人都出來才把寶林攙扶進屋內。寶林瘦骨嶙峋，顴骨也高聳，一幅風吹即倒的樣子。臉上頭上身上也都是厚厚的塵土。這分明是遭了大難的樣子，那還有半點書生的文氣。大家都想問到底怎麼回事，可誰也不敢開口問。
「飯，給我弄點飯吃。」寶林躺到床上，微弱地張了張嘴說。
寶林媳婦急忙拿來饅頭。三奶奶卻劈手就奪了過去，準確得驚人。「不能吃饃，會撐死他的！」三奶奶厲聲說。寶林媳婦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去煮了兩碗麵湯讓寶林小口喝下。看寶林貪婪的吃相，寶林媳婦眼角的淚珠一顆一顆地就掉落下來，「天啊，這該餓了幾天啊！」
見寶林大病未愈的樣子，治涵急忙把李子川叫來。子川望聞問切診。寶林這才說剛生過一場大病，高燒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能回到家中真是萬幸。寶林媳婦聽完又哭著垂下了淚珠。
子川診過，說不礙大事了，好好養一段就好了。臨走還笑著說:大難已過，必有後福，必有後福呀！誰知子川剛一出門就碰上了寶林的大舅哥馬善禮，見善禮拿了一個黃紙包著的油漬漬的東西直往裡闖，子川聞了幾鼻子香氣趕緊又回屋裡。果然善禮拿的是一個壯饃，子川笑了，他知道馬善禮家的壯饃最香。子川見寶林接過要吃，慌忙擺手阻止了，「大病初癒，元氣未復，吃不得硬物，切記切記。要不是看見善禮大侄子，我差點就忘了。」子川又叮囑一番才走了。
善禮問寶林:「怎麼成這樣子了？」寶林停了好長一會兒，才說:「做藥材生意賠了，與大哥竹林也走散了。」寶林說完，再不多說，善禮也就不好再問了。
馬善禮叮囑妹子好好照顧寶林，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寶林媳婦看著躺在床上悶悶不語病弱不堪的丈夫，真是又驚又喜又害怕，她想起早上的鳥叫聲，莫非人世間真有什麼預兆？可這究竟是福呢還是災？哎！不想了，不想了，人回來了，就是福。感謝老天爺保佑，老天爺再保佑我家寶林快點好起來吧！
遠處有船工號子聲隱約傳來。寶林閉上眼睛，大腦卻開始了飛速的旋轉。他要好好的把近一段的事情過濾一遍，他有好多話要對黨組織說。一定要找到組織，寶林暗下決心。
想到剛剛過去的1938年12月，寶林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好多的同志都被抓走了。仔細想想，還是薄政委提醒的對，三縱隊早該下狠心清理舊軍官了。這個閻老西果然對革命隊伍下殺手了。
1937年，七七事變發生時，楊寶林正在安陽省立第十一中學讀書。看到日本鬼子一路向南長驅直入，蔣介石的國民軍則節節敗退，寶林與同學們一樣憂心忡忡。山河破碎，每一個熱血青年的內心怎能風平浪靜。10月19日，日本兵直逼安陽，國民黨第20集團軍32軍141師補充2團奉命阻擊，打響了漳河阻擊戰。11月3日，敵人由兩側游過漳河攻擊橋頭，2團因腹背受敵，團長陳在行、副團長、兩名營長壯烈犧牲。國民軍的戰士們雖英勇作戰，但苦於沒有援兵配合，最後幾乎全軍覆沒。安陽古城危在旦夕，同學們中間一時悲觀不抵抗主義甚囂塵上。
「看見了吧，論國力、論武器我們都不是人家日本人的對手，別打了。別拿雞蛋磕石頭不自量力了，小命沒了拿什麼抗日！識時務者為俊傑。」有人 聒噪說。
寶林與同學孫永和無情地駁斥著這種悲觀論調。又有人說:「就你們愛國呀，你們去打日本兵啊。國民軍一整團的兵都打沒了，就憑你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打日本，當炮灰去吧！」寶林氣憤極了，卻也無可奈何。
有人說:「我們去投奔八路軍吧，共產黨在山西陵川創辦的華北軍政幹部培訓學校，正面向全國熱血青年招生呢。」寶林眼前一亮。
想起在華北軍乾的日子，寶林蠟黃的臉上泛起少有的笑容。雖然只有短短八個月，卻足以令他驕傲一輩子！
一天晚上，同學們得到一個消息，明天八路軍朱德總司令要來看望大家。寶林竹林和張希言他們聽說朱總司令要來，激動得都睡不著覺了。誰知第二天卻下起了少見的大雨，一時煙雨茫茫遠近不清，黃土高原上一個接一個的山丘也變得朦朦朧朧。同學們的心也茫然起來，「朱總司令不會來了吧？」正當大家猜想時，突然有人驚呼，「朱總司令來啦！」寶林「嗖」就竄到了屋外的雨中。大雨中一行人飛馬而來，為首的一長者身材魁梧，飄然下馬。「我是朱德，讓同學們久等了！」說完拱手致歉。嘩——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左權將軍先介紹了當下的形勢。他說:「西安事變後，國共兩黨再度攜手合作，全國統一抗戰的局面已初步形成，就差打幾個勝仗鼓舞人心了。」接著朱總司令說:「只要中國人民團結一致，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註定是會勝利的，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也註定是漫長曲折的。有人說我們要講實話，打不過人家就投降。大家說，我們答應不答應！」
同學們群情激憤，高呼:「不答應，不答應，中國人民決不投降！我們要抗戰到底！」山一樣的聲音把雨都震沒了，久久回蕩在太行山上。
朱總司令還說:「我們要動員最廣大的人群跟我們一起抗日，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啦。你們有熱情有知識，好好學習，你們就一定能成為合格的軍政幹部，你們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抗日前線需要你們。我代表八路軍總部表示，我時刻歡迎你們。」
寶林熱血沸騰，心早跟著朱總司令到抗日前線去了。他悄悄地等待著這樣的機會。
終於有一天，機會來了。
1939年2月，黨組織要寶林秘密加入山西新軍三縱，以愛國知識青年的身份任某營教導員，化名馬化南，配合營長谷寶珠做好戰士們的思想政治工作，使部隊逐漸掌握在共產黨手中。寶林悄悄地來到山西，加入了薄一波領導的新軍。他積極思考著，努力尋找著好的方法，既能宣傳共產黨的主張，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學會了用閻長官的話講述共產黨的主張，很快他就與戰士們打成一片。然而危險也時刻伴隨著他。
1939年12月，閻錫山突然挑起十二月事變，命令舊軍隊向新軍進攻。楊寶林他們雖然做好了準備，但沒料到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12月28日，寶林奉命與張連長到晉城高平組織戰區傷兵醫院撤離。但他們才剛到醫院，就被獨八旅孫瑞琨的兩個營和叛變的三縱十一團一營包圍了。情況萬分危急，撤退已經不可能了！寶林迅速與張連長交換了意見並請示了團長，很快上級決定，集體交械保存實力，趕快離開這裡。
敵人把大家圍住，敵軍一個軍官說:「兄弟們，大家不要害怕，我們要抓的是共產黨和共產黨的政工幹部。你們願意跟閻長官的可以留下，不願意留下的可以回家」
寶林與張連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敵人見大家都繳了槍，便開始了哄搶，場面變得亂鬨哄的，寶林與張連長交換一下眼神，趕快換上士兵的服裝，混在撤退的戰士隊伍中，加快了向外走的步伐。並沒有人發現他們，突然迎面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張連長的警衛員，他被敵人押解著，顯然他暴露了身份。警衛員還是個孩子，他一看到張連長不自覺地大喊起「連長」來。連長一怔，敵人順著警衛員的目光張望過來。寶林急忙站到張連長面前，幾個戰士也隨意地恰好遮住了張連長和寶林。敵人看了又看，沒發現什麼異常，押上警衛員走了。
新軍與舊軍的衣服是一樣的，只不過胸前的部隊藩號不同。所以接下來寶林和張連長並沒有受到什麼盤查。正當他們要鬆一口氣時，突然發現前邊路旁有一個哨卡正在一一對照撤離的士兵所在部隊的藩號和本人姓名。
寶林給張連長使個眼神，然後迅速把衣服胸前的徽章撕下放入口中吞下。好在那幾個檢查的士兵見人這麼多，隨便問了幾個人便不耐煩地放大家都走了。
寶林與張連長又走了好長一段路，二人才躲入一個破窯洞內，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張連長說:「現在形勢這麼亂，危險還時刻存在。我們也暫時不知道黨組織在哪裡？我看我們不如各自回家打聽消息，然後再去尋找組織。」
很快他們兩人就分開各自回家了。
寶林艱難地向前挪動著。他翻過一個個坡，趟過一條條河，衣服爛了，頭髮長了，臉上也髒兮兮的，寶林變成了乞丐的樣子，餓了就到村子裡討點飯吃，累了就找個村邊的破窯洞休息一會兒。多少次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眺望遠方，悄悄問自己:家還有多遠呀？又有多少次夕陽西下，他遠望身後的莽莽太行，禁不住熱淚滾滾。
北風呼呼地吹著，天陰沉沉的。寶林找了個遠離村子的破窯洞準備休息一下，誰知他剛躺下就呼呼的睡去了。他的心太累了身體也太疲憊了，他沉沉地睡去，昏死了一般。他在夢中又回到了戰士們中間，那是在翼城，他們打了勝仗，拔去日本人的一個據點。戰士們扛著繳獲的機槍彈藥，笑啊唱啊，寶林摸摸這個拉拉那個，他給戰士們說，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勇敢殺敵，我們還會打更大的勝仗呢，日本人也沒啥了不起！他又夢到了被包圍的情景，那個一營怎麼說叛變就叛變了呢，翻臉就把槍口對準了自己人。寶林剛想要與他們說理，可他們二話不說就扳動了槍栓……寶林想去拔槍，卻一下驚醒了。
破窯洞內的風「嗷嗷嗷」地狂叫著，不時有點點涼意灑落在寶林的臉上，他知道外面下雪了。他想站起來可渾身酸疼沒一絲力氣，他用手摸一下自己的額頭，「不好，發燒！生病了。該怎麼辦呢？」他兩眼獃獃地望著破窯洞的頂，聽著哭一般的風聲，又昏迷了過去。
寶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他呆在破窯洞的第三天早上，天晴了，風住了，太陽新鮮得扎人的眼。寶林突然笑了，「閻老西要我的命，閻王爺卻不要啊！俺命大著呢，俺還要找到組織繼續抗日，怎麼能死呢！」寶林想大笑出聲來，誰知卻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翻翻身，感覺有勁了；他摸摸額頭，也不發燒了。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寶林爬起來一點一點挪到窯洞外，啊！雪，好大的雪啊！他想，五陵老家也該下雪了吧。他一頭撲到雪地上，貪婪地舔食起白白的積雪，他太渴了。他終於用勁打了個滾兒，慢慢站了起來。他找個棍子支撐住自己搖搖晃晃的身體，一步一步向前挪去……他要回家，他彷彿聽到了奶奶和媳婦的喊叫聲:「寶林，回家吃飯了——」，他又彷彿聽到了他熟悉的衛河岸邊鏗鏘有力的船工號子聲:「嘿喲嘿喲——」
寶林鼓起全身的力氣向前走去……
當寶林來到五陵涌金門外，恰好二踢腳的聲育在高空接連不斷此起彼伏。
「呵，到家了！過年嘍！」寶林大喊一聲，他終於喊出了聲音，他聽到了自己雄壯的聲音像春雷一樣在空中轟轟炸響，在衛河兩岸激蕩縈繞。他扭頭望一眼依然莽莽蒼蒼的西方，快速地向楊家大院走去，他終於推開了自家的大門，他鬆一口氣，他順著門檻倒落下去，他看到了奶奶還有媳婦…………
噢，到家了，真好…………
本文由楊寶林女兒楊靈芝提供資料，參照歷史資料改編而成。
楊寶林三七年在山西參加革命，三八年由華北軍政幹部訓練所畢業，受黨派遣參加山西新軍抗日，三九年親歷閻錫山挑起的十二月事變，死裡逃生，回到家鄉，又受組織命令在五陵開始了地下交通工作，曾掩護楊勇之妻林彬和大批革命幹部往來於太行根據地和冀魯豫根據地。隨後任新三旅敵工書記，為革命出生入死。解放後在總後衛生處工作，後任第二軍醫大政治部主任。
在安陽由省立第十一中學奔赴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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