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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講一個不一樣的賈似道

導言:將國家和王朝敗亡的原因僅僅歸結於某個臉譜化的奸臣誤國,以此簡單化歷史,正是古今論史的一大通病,也因此將真正值得後人反思的政體弊端都掩蓋了,絕對達不到「以史為鏡」「讀史以明智」的初衷。公允持平而論,賈似道更像是個不幸生逢末世的張居正。同樣談不上對學生皇帝唯命是從,卻同樣無爭議地忠於國家、民族、社稷和皇室,同樣為了救國救民,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和既得利益集團宣戰。

之所以賈似道沒有和張居正一樣,功績在後世得到充分肯定,反而被醜化成禍國奸臣,變成了南宋滅亡的罪魁禍首,留下千秋罵名;既是將他列入《宋史·奸臣傳》的蒙元史官的刻意抹黑,根本原因還是他的公田法和打演算法,觸動的是士紳集團和武將集團的根本利益:

一個既不許文官兼并土地,又不許武將吃空額喝兵血的執政者,不論何朝何代,又怎麼可能不被醜化,不被抹黑?

賈似道

賈似道 (1213年~1275年),字師憲,是南宋重臣賈涉之子,他考中進士後,在地方上主持護邊、屯墾、招徠等實務,頗有政績,很得南宋理宗皇帝信用。

宋末名將孟珙,曾大敗金將武仙,破敵十萬,又血戰蔡州,和蒙古聯兵攻滅金國,後來宋蒙開戰,他力挫蒙軍兵鋒,收復襄陽,論功績論能力,南宋一朝也僅在岳飛之下。可惜孟珙這位大英雄天不假年,他臨終前力薦賈似道為自己的繼任者,主持湖廣地區的抗矇事務。

孟珙

蒙古大汗蒙哥欲一舉吞滅南宋,發動三路大軍大舉南征。蒙哥親率西路大軍攻四川;蒙古名將兀良哈台率南路軍從雲南經廣西殺入湖南,圍攻潭州(今長沙);四皇子忽必烈則率十萬大軍南下攻鄂州。三路大軍來勢洶洶,勢不可擋,眼看南宋亡國只在旦夕。

樞密使賈似道臨危受命,率軍應援鄂州。他身為朝廷宰執大員,而與普通士卒同甘苦,共卧起,又建造木柵,修補城池,防止敵軍穴攻,堅守了鄂州整整四個月。南宋各路援軍紛紛來到,城守愈堅。賈似道奉皇命又率七百騎突圍至黃州,統籌戰事全局,長江下游各路宋軍士氣大振。

蒙古軍久不得進,糧食匱乏,疫病叢生,已無戰意。忽必烈頓兵城下,師老無功,由衷感慨「我手下怎麼沒有如賈似道這樣的奇才?」(【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

蒙古將領紛紛將罪責推諉給漢人文官,忽必烈呵斥道:「對面只有一個文官賈似道,你們十萬大軍殺人數月而不能破城,明明是自己的罪過,怎能責怪文人士子?」(【彼守城者只一士人賈制置,汝十萬眾不能勝,殺人數月不能拔,汝輩之罪也,豈士人之罪乎!】)

其後,蒙古大汗蒙哥死於釣魚城下,忽必烈欲北還與其弟阿里不哥爭奪汗位,遂決議撤軍。賈似道乘勝追擊,大敗蒙軍,是為鄂州大捷。同時兀良哈台部南路蒙軍,也因此戰失利而北返。繼百年前虞允文采石磯大捷後,南宋又渡過一次亡國之險。賈似道因此功拜右丞相兼樞密使,進封衛國公,被朝野百官一致譽為「再造宋室」之功。便是後來與賈似道為政敵的文天祥,亦讚歎此役是「己未鄂州之戰何勇也」。

【經文緯武之略,出將入相之才。身佩安危,力侔造化。】——姚勉

【投袂而起,倍道疾馳,身先將士,蒙犯矢石。以袞衣黃鉞之貴,俯同士卒甘苦卧起者數月。汔能全累卵之孤城,掃如山之鐵騎,不世之功也。】——劉克莊

賈似道因此護國大功,得以在宋理宗、宋度宗兩朝為宰相二十年,被理宗稱為「師臣」,朝野敬稱「師相」,德高望重無以復加。然而一片歌功頌德聲中,身為帝國主宰的賈似道清醒意識到,國家依舊在危急存亡之時。

此時的南宋,土地兼并極其驚人,田畝都集中於大官僚大地主之手,貧者幾無立錐之地;加上連年戰爭和蒙軍入寇,對湖廣地區的破壞摧殘,原來的「天府之國」四川又大半落入敵手,因此政府財政危機持續惡化,不得不大量增發紙幣(會子),又造成了嚴重的通貨膨脹,物價飛漲,如此惡性循環下去,國家財政早已瀕臨破產,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南宋軍隊的吃空額喝兵血現象,從立國之初便習以為常。即使許多名將亦不可免,如韓世忠麾下滿額七萬,實際戰兵常年不過三萬,像岳飛這樣嚴格律己,麾下大軍全額滿編的將領,近乎鳳毛麟角。

到了宋末,宋軍空額高達近五分之四,每年撥給五萬人所需軍費,實際兵額不過一萬一千;闊端攻四川時,川陝宋軍滿額定員十萬,實際只有曹友聞部兩萬餘人死戰於陽平關,於皆不見影蹤;池州水軍滿額定員三千,實際兵丁只有一千,去掉老弱病殘,可上陣者不足二百……

兀良哈台率領一萬餘蒙古軍,從雲南殺到湖南,號稱轉戰三千里,大小十三戰,殲滅宋軍竟高達「四十萬人」,如此軍事史上的奇蹟戰績,正建立在南宋八成所謂「軍隊」都只有純粹紙面意義的前提下。

因此正如當時明智大臣所言:「國家版圖日蹙,財力日耗……聞主計之臣,歲入之數不過一萬二千餘萬,而其所出,乃至二萬五千餘萬,財用空竭猶之氣血凋耗,亦足以斃人之國。」

為救國家,救百姓,賈似道毅然以半生功業為賭注,不顧各方面利益集團阻擾反對,推行了抑制土地兼并、打擊地主豪強的「公田法」和整頓軍隊財政、約束不法將領的「打演算法」。

公田法限定了每戶可佔有的最大地產數,將其餘部分地由國家收購變成「公田」,然後將公田的收入去償付軍需,並禁止富戶囤積穀物,減少紙幣流通,以穩定物價、壓制通脹。賈似道自己捐田萬畝為公田,在他的以身作則和強力推行下,國庫得以大大充實,財政收入和軍備所需得以極大改善。南宋其後十餘年抗蒙戰爭所需軍備,皆源於此。

然而由於王朝晚期官僚政體的腐朽,公田法在執行過程中也同樣不可避免地走形,違背了設計初衷,下層官僚藉機巧立名目,肥私利己,平民百姓亦深受其害,紛紛破產,因此民怨四起,令賈似道人心漸失。

打演算法便是對各地軍隊進行大規模的財務審計,那些習慣於貪瀆枉法的將領,許多獲罪下獄。然而,南宋特殊的軍權下移至地方、中樞僅掌握財權的軍制,在打演算法這一催化劑的激化下,中樞和地方將領的矛盾亦因此極大激化。

瀘州守將劉整在中樞正要審核其軍前錢糧時,害怕中飽私囊的劣跡東窗事發,竟率軍叛投蒙古。劉整雖無德行節操,卻能力出眾,洞悉宋朝詳情。他向忽必烈力主南征,並獻上主攻襄陽、訓練水軍之計,成為南宋最後滅亡的導火索。

叛將劉整

當蒙元再次大軍壓境,兵圍襄陽時,賈似道不遺餘力從各方面援救襄陽,所花費軍資超過兩千萬,然而援軍諸將紛紛被蒙軍擊敗,襄陽堅守數年後終於城陷,南宋軍力國力亦在這場拉鋸戰中損失慘重。

賈似道無奈,在朝野壓力下親自督師,在率軍出征前,賈似道已知此行兇多吉少,一邊下令準備出海船隻,供趙宋皇室逃亡海上,一邊懷著「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心情踏上征途。

宋蒙兩軍決戰於丁家洲時,宋軍已然上下離心,剛一交鋒,指揮7萬步軍的孫虎臣棄陣先遁,督帥2500艘戰艦的夏貴不戰而逃,十三萬大軍一戰而潰,全軍覆敗,蒙古軍水陸並進,步騎夾擊,追殺百餘里,獲大批軍資器械,乘勝東進。

賈似道因此被罷官貶斥,昔日護國功臣,一時千夫所指,最終被和他有私仇的監送官鄭虎臣擅殺於漳州木棉庵。不久,南宋國都臨安,太后和皇帝開城出降;又數年後,崖山陸沉,南宋滅亡,華夏歷史上第一次被蠻族完全征服……

蒙元大量收降了原宋朝的文臣武將。那些屈膝投降的漢將,為了洗白自己的失節叛國罪責,如劉整一般將責任全推給賈似道的甚多。忽必烈曾問他們:「你等為何如此輕易便降了?」(【爾等何降之易耶?】)這些人紛紛答道:「宋朝宰相賈似道專斷國政,優禮文士,輕視武官,臣得久懷不滿,所以望風而降。」(【宋有強臣賈似道擅國柄,每優禮文士,而獨輕武官。臣等積久不平,心離體解,所以望風送款也!】)忽必烈笑嘆:「如果真是這樣,那賈似道看不起你們,再對也沒有了。」(【正如所言,則似道輕汝也固宜!】)

而賈似道當年得罪各方、苦心孤詣為宋朝中樞積攢的眾多「公田」,被蒙元侵略者收為戰利品,用來論功行賞,江南百姓因此免遭中原百姓那樣的種族滅絕之災,卻並非真的因為忽必烈如何大發善心。

蒙元史官為迎合討好忽必烈,將當年賈似道力挫忽必烈兵鋒的鄂州大捷,生生歪曲成「賈似道私自與蒙古議和,劃江割地、賠款稱臣,謊稱大捷,欺君誤國」,寫進了他們編修的《宋史》中,然而,從鄂州之戰後一直整整十五年,蒙元方面都從未提及此事,也不曾索取過據說是賈似道許諾的長江以北割地和每年銀絹二十萬的歲幣,偏偏到蒙古決心滅亡南宋後,此事才第一次被忽必烈提及於所謂《征江南詔》,這是在糊弄誰?

因此,到明朝驅逐蒙古後編撰的《元史》中,便刪除了「鄂州之戰,賈似道向忽必烈稱臣割地」的不實說辭,算是部分洗雪了他的不白之冤。

而蒙元史官捏造的「賈似道蒙蔽皇帝,數年不肯發兵救襄陽」一說,經歷史科普讀物《上下五千年》、金庸小說《神鵰俠侶》等廣為流傳,因此亦成為相當程度的大眾共識,其實亦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扯謊:

襄陽城下六年血戰中,南宋中樞所花費軍資超過兩千萬,度宗皇帝數次下達相關詔書,連御前親軍殿前司也出動了。襄陽守將呂文德、呂文煥兄弟正是賈似道最為倚重的親信將領,明知他們生活奢靡、扶植私黨亦多方優容,只為他們能打仗,又怎麼可能棄之不顧?

誠然,賈似道雖然功勛卓絕,敢於擔當,但確實並非如諸葛亮、岳飛那般品行高潔的聖賢君子,政治品性和生活作風不無可詬病處。他確有專斷國政,假公濟私,打擊異己的權臣通病,此外更生活奢靡,擬比帝皇,對宋度宗亦算得上跋扈不禮,曾因小事大發雷霆,竟逼得皇帝讓寵愛的貴妃出家,才算作罷。

襄陽戰事緊急,賈似道本是去前線統籌協調諸路軍馬的最佳主帥人選,他卻因為害怕領軍出外時,會被朝中政敵攻擊,丟失相位,因此並不願親領大軍迎戰,私下暗示皇帝下詔挽留,最終戰局崩壞,誤國誤己。

賈似道又好鬥蟋蟀,著有《促織經》二卷,分論賦、論形、論色、決勝、論養、論斗、論病等,對蟋蟀進行了詳盡的論述,是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專著,完全可以算得上古代的昆蟲學家,被時人譏刺為「蟋蟀宰相」,並不冤枉。

賈似道信任的將領良莠不齊,既有奮戰不屈殉國的李庭芝、張鈺;雖有嚴重戰略失誤但畢生抗敵至死的呂文德,又有苦戰經年卻艱難唯一死、晚節不保的呂文煥;更有丁家洲之戰臨戰潰退,將他坑死的夏貴和孫虎臣;還有先坑南宋再坑蒙古,東征日本全軍覆滅的草包元帥范文虎。

就連文天祥,早年也曾是賈似道看重、欲作為嫡系培養的人才,卻因為看不慣他的生活腐化和專權跋扈,最終分道揚鑣成為政敵。

然而,南宋的滅亡,歸根結底是自身體制積弊太多,和蒙元帝國軍力差距太大,賈似道縱有經天緯地之才,行飲鴆止渴之公田法、打演算法,亦最終無力挽救,卻和他的個人私德品行並無多大相干。

即使換了是人品高尚如文天祥去做二十年宰相,也依舊不可能解決南宋的土地兼并、通貨膨脹、財政危機、軍隊空額等諸多迫在眉睫的現實問題。雖然敬重文山公的名垂千古,但不得不說,大宋本非一賈似道可救,同樣也並非一文天祥可救。這就和鴉片戰爭再打十次也一定會輸一樣,不論主事的是琦善還是林則徐,最終結果都並不會有什麼改變。

文天祥

公允評價:

賈似道其人,生活奢靡,有,黨同伐異,有,私德肯定談不上高尚;用人肯定談不上無私,但是對國家民族的大節無虧,而且確實敢於向利益集團開刀,力圖革新變法,挽救國家,做了很多實事。他被醜化成亡國罪人,其實就和幾百年來王安石變法被當成北宋滅亡原因的傳統觀點一樣,得罪利益集團+成王敗寇背黑鍋的結果。

至於像【私自與蒙古議和,劃江割地、賠款稱臣,謊稱大捷,欺君誤國】和【蒙蔽皇帝,數年不肯發兵救襄陽】這兩大錯漏百出的罪名,直接用傳統史書去互證,就可以推翻了。而且搜宋史學界的相關論文,對公田法和打演算法的評價都是積極的,當然執行過程中侵害了小民利益,逼反了重要武將,違背了良好初衷,也是事實。

終道是:

數英雄論成敗

古今誰能說明白

千秋功罪任評說

海雨天風獨往來

一心要江山圖治垂青史

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

有道是人間萬苦人最苦

終不悔九死落塵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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