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才爭奪戰：人才最看重的是能否成就事業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李晨赫 王林 實習生 趙麗梅

林子擁有深圳戶口已經快滿一年了。去年5月，趕在大學畢業2年的期限到來前，林子終於把戶口從家鄉廣西桂林遷到了深圳。

林子是南方人，落戶前，她在廣州、成都、深圳等幾個城市中選擇，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北上廣」並列的深圳。根據深圳市人才引進的有關規定，全日制大專以上學歷的應屆畢業生，可以通過畢業生接收方式入戶深圳。

這一政策也讓深圳市對人才有了更多吸引力。深圳市人社局提供給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的數據顯示，2016年，深圳市共引進人才17.22萬人，其中接收應屆畢業生8.09萬人，引進在職人才9.13萬人，接受畢業生數量連續三年創歷史新高，引進人才總數也創歷史新高。

這一曾經被認為對畢業生擁有巨大吸引力的政策，早已遍地開花。繼深圳廣州出台有關政策後，北京也在今年年初放寬了人才落戶的有關規定。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對人才的「爭奪戰」早已打響，二三線城市也相繼出台政策。

向人才拋出的那些優惠

中山、東莞、青島、西安、太原、天津、成都、南京、武漢、鄭州、合肥、長沙……從資金激勵到落戶門檻，從短期用人到長期培養，以優惠政策吸引人才的大潮席捲全國。

最常見的做法是通過放寬落戶門檻，吸引人才留在當地。例如青島全面取消購房面積、投資納稅等落戶限制。西安先後推出人才新政23條和6項措施，吸引大學生落戶西安。

物質激勵也是吸引人才的重要手段。例如太原：新引進的全職「兩院」院士可獲1200萬科研經費、240萬安家費和每年100萬津貼，「千人計劃」、「萬人計劃」專家也可以獲得不同獎勵，世界排名前200名的世界一流大學和「雙一流」高校的全日制博士研究生、碩士研究生、緊缺專業的本科生到太原工作，每月分別給予5000元、3000元、1500元生活補助，若購房還可分別獲20萬元、10萬元、5萬元購房補貼。

除了「高端」人才，剛畢業的大學生也獲得了獨特的呵護。武漢市房管局為大學畢業生這一租房大軍發出「紅包」，表示當地將確保大學畢業生以低於市場價20%租到租賃房，如屬於合租的可低於市場價的30%。大學畢業生租賃房租賃期一般為3年，最多可延長2年。

亦有地區通過轉變人才落戶政策，試圖逐步改變當地人才結構。中山、東莞從2月28日起停止受理積分制人才入戶申請，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五年」（在莞參加社會保險滿5年且辦理居住證滿5年）入戶政策。不論學歷、技能，只要滿足「兩個五年」的條件，即可入戶東莞。同時，將進一步放開「技術工人」等八類重點群體的入戶限制。

也有城市從長遠角度為人才培養提出方案。成都提出支持在蓉高校和職業技術(技工)院校根據成都產業發展需要調整學科(專業)設置，給予最高2000萬元補貼。鼓勵在蓉企業與高校、職業技術(技工)院校合作開展人才培養，給予最高500萬元補貼。

為人才爭相推出利好政策的大軍越來越多，從一線燒到二三線城市，甚至一些地方市縣也不例外。桐廬縣隸屬於浙江杭州，縣委人才工作領導小組有關負責人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桐廬發布的人才新政，扶持獎勵力度比肩周邊發達地區。

在2017年底桐廬縣召開的的全縣首批君山引鳳招才大使、招才驛站懇談會暨人才新政發布會上，桐廬縣宣布，將參考杭州市現有的做法，將人才分為ABCDEF類和縣內視作DE類。認定後發放認定證書和人才精英卡。同時，桐廬還在細節上下功夫，希望讓人才感到關懷備至。憑藉人才「精英卡」，縣內旅遊景點門票免收，子女義務階段入學、健康體檢、小客車牌照等問題，都有相應的利好。

中組部「千人計劃」學者楊光華就是桐廬努力的「成果」。作為目前國家生物科技領域最年輕的千人計劃專家、法國再生醫學與功能醫學研究中心首席科學家，他領銜打造了桐廬光華國際醫學精準中心。

楊光華說，桐廬吸引他的地方不僅包括即將開通高鐵等地理優勢，更是由於大健康產業被作為當地主導產業。在政策方面，大健康產業項目從落戶、啟動資金、項目落地等環節都享有優惠。而針對吸引人才方面，更有包括安家落戶、生活配套等細則。

「最重點的政策，倒不是個人安家補貼這些東西，這都是輔助的。」楊光華說，他最看重的是針對項目的政策，即針對項目落地、項目啟動、後續基金融資等配套。如果政府能夠在這些環節提供便利，甚至是一條龍服務的話，對想引進的人才無疑是巨大的吸引力。

事業才是人才最看重的砝碼

自2013年在美國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校舍畢業後，36歲的葉崇孜一直從事等離子研究。一天，太太發給他一個網頁，中科院合肥研究所等離子體所正在招人，他沒多想就投了簡歷。經過選拔，他入選中科院百人計劃。2017年4月，他和太太舉家遷往安徽合肥，正式開啟了在國內的科研生涯。

出生於香港的葉崇孜的普通話帶著北方口音，談到中科院合肥研究所是否真正為他提供了吸引人才的扶持，他大咧咧地說：應該說是無微不至吧！從申請文件，到開通手機號碼，從落實人才補貼到為申請人才公寓提供幫助，沒什麼需要自己操心的。

葉崇孜決定留在合肥最重要的原因是這裡能夠為他的科研事業帶來更廣闊的前景。「這裡的項目配置，是其他實驗室很難提供的，包括上海、深圳都沒法提供。」他甚至沒仔細了解過他的待遇，以及究竟人才政策能為他帶來哪些方便。因為他說，做科研本身就不是賺大錢的行業，但科研研究到一個階段，待遇都說得過去。

和葉孜崇同一年回到中國的還有西安姑娘路思祺。在美國大學畢業後，她回到了家鄉高校做老師。

今年3月，西安市出台6項措施，全面推進西安市「人才新政23條」落地，提出將在全國多個城市和「雙一流」高校設立20個「引才工作站」，並組織當地重點單位赴全國30所重點院校開展人才精準招聘活動。從3月22日起，全國在校大學生憑學生證和身份證，在線辦理即可落戶西安。新政出台後三天內，已經有1萬五千多人落戶西安，3月23日當天更是辦結了8050人的落戶工作，創下戶口遷入新紀錄。

在路思祺看來，西安現在為吸引人才降低了門檻，但未來更重要的是為人才提供相應的產業基礎。「要給大家平台和好的就業環境，不然來了幹啥呢？」路思祺說，西安高校資源豐富，實力較強。她身邊的人，如果在西安完成了研究生學業，很可能留在西安繼續工作。而其中的不少都進入了國企、事業單位。

路思祺說，要想真正讓各地的人才都能來到西安、留在西安，她期待能看到更多就業機會，尤其是大型外企和互聯網公司等新興產業。

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理事長、中國歐美同學會副會長王輝耀說，一些城市提出通過給戶口來吸引人才，他很贊成。給戶口只是一個表象，根本上還是要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讓人才有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讓他們的家庭也能一起前往，安居樂業。他建議，不僅給大學生戶口，還要給職業技術學校畢業生、農民工等戶口。

「不光是把大學生留下來，還要把他們轉化成和產業對接的人才。不光是引，怎麼用得好、留得住是更關鍵的。」王輝耀說。

人才需要寬容以待

王輝耀在一場關於人才的報告會上說，各個城市人才「大戰」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說明政府對人才高度關注，人才工作是當地非常重要的工作。

中組部原副巡視員胡建華在同一場報告會上說，世界各地都在某些方面為了吸引人才採取一些優惠政策。這是符合當前發展需要的政策。人才不光是大學生和高級知識分子，更包括擁有工人精神的技術人員和各行各業的人才。

各地都在爭奪人才，是否足夠理智？人才吸引到了當地，又能創造預期價值嗎？

楊光華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沒考上大學的人可以培養成技能人才。「不能小看他的頭腦，也很聰明，很能幹，也喜歡做事，也喜歡玩。」楊光華說，這一群體學會一技傍身，在社會上能找到非常好的工作。

「對於企業和社會發展來講，基層人才和技術人才是我們最看重的。」楊光華說，儘管一些人沒有能夠在應試教育中考上大學，但他們的動手能力可能更強，而且本科生培養的知識較為寬泛，不夠「專」，因此企業在招聘過程中反而可能更青睞技能工人。

對於各地政府在吸引人才時強調高端人才，但並不具體明確，有可能存在一定的盲目性這個擔憂，葉孜崇指出，歷史上很多國家和地區，行政管理主體是幾乎無法預先知道未來的行業和科技突破的，不能要求政府全知全能，計劃引進的人才無比精確地配合未來產業。在中國轉變為創新性國家的過程中，各地吸引人才，人才可能就會給我們帶來驚喜。

但他同時強調，要給人才一定的時間和寬容。葉孜崇說，如果是一個外國大學畢業的研究生，在選擇城市發展的時候，最在乎的可能是待遇和工作保障。而對於高層次人才來說，吸引鳳凰回巢的政策能否給予足夠的寬容，允許人才在一定時間內做不出研究成果，是他們是否願意選擇一座城市發展的關鍵。

葉孜崇用了兩個「肯定」強調：科研投放肯定是有風險的，科研肯定是可能失敗的。所以各地在制定政策的時候，要用長遠的眼光。

「百人計劃、青年千人等等這些高層人才，都不能靠自己搞研究，在新的單位開展工作、產生成果，必然有建立團隊和工作基礎的過程。是不是短時間內就有嚴格的業績要求，可能是他們考量的重點。」葉孜崇說，他聽過一些學校，在人才得到聘任後一年內發不出文章，就會被立刻開除。這種不健康的做法是吸引人才很大的限制。

至於合肥對葉孜崇而言最大的限制，葉孜崇脫口而出：這兒吃得太辣了！

2018-04-12來源：中青在線 作者：李晨赫 王林 趙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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