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湄公河坐兩天船，從泰國飄到寮國，下船我被潑了一身水
第44天 寮國湄公河
2018年2月，我決定買一張單程機票，開始一個人的背包旅行。 我從西安開始，但沒有長遠的路線規劃，也不知何時回來。我會在此微信公眾號分享路上的經歷。看所有文章，請點擊文章右上角，關注「猴麵包的樹」公眾號。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程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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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從陸地出國境，一腳跨兩國的感覺非常奇妙。一模一樣的陸地就是這樣莫名其妙被分割成兩個國家。前腳踩的土和後腳踩的土分別來自泰國和寮國。
4月14日到16日是東南亞各國的潑水節和新年。我離開了泰國，前往寮國。
首先，從清萊汽車站坐一輛大紅色去邊境城市清孔的大巴，這大巴上只有我一個外國人，所以我拍了一張照片，發現照片里幾雙眼睛獃獃得盯著我。大約2個小時，到了清孔。司機把我放在路邊，讓我去坐「突突車」。
突突車其實就是電動三輪車，一路發出「突突突突」的聲音，所以叫突突車。我坐上突突車去friendship bridge（友誼大橋），也就是泰國出境大橋。 剛進入通往友誼大橋的路，幾名身穿黑色警服，背著槍的警察攔下了我，要我出示護照。檢查完後他們向我行了個軍禮。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條件反射似的也向他們回了個軍禮，他們哄堂大笑，友好地招手跟我說再見。
出境很簡單。交入境卡就出去了。因為在泰國不友好的簽證經歷，以及在網路上看到很多人對寮國簽證官索要小費故意為難的評論。我很怕拿不到寮國簽證。
現在，我出了泰國，對面是寮國入境處。如果不給我簽證，我將卡在泰國和寮國的中間，就是我現在站立的土地上，那就很尷尬了…
乘坐泰國出境處的大巴，大概1分鐘，我到了寮國入境處。只有一個簽證官，穿著黃綠色軍裝，無聊的坐著。他跟我說：「去左邊買簽證。」
「買」簽證，這個動詞用的真是巧如其份。果真，一手交錢，一手蓋章。什麼都沒問，簽證官中途還接了個電話，吃了些薯片。
我踏入了寮國的國土。
剛出大廳，被潑了一身水。我茫然地看著舉著桶潑我的婦女，突然意識到，潑水節快到了。對於她在這荒山野嶺等著潑人的執著，我表示欽佩。
又上了一輛突突車，帶我去Huay Xai（會曬）這個邊陲小鎮。從這裡，可以做極慢的船(slow boat) 在湄公河上一路飄去琅勃拉邦，聽上去非常浪漫。我一聽到這種不合常規的交通方式，就非常興奮。坐過大巴，坐過飛機，騎過摩托車，還沒有坐過慢船去很遠的地方。
我在會曬住一晚，第二天11點開船。
邊陲小鎮
住在青旅，遇到一個挪威人和幾個波蘭人。波蘭人洗完澡後只穿內褲到處跑的事情我不想多說。
挪威人給我普及了3個小時的冥想課程。他一頭金色的頭髮，不摻雜一點其他顏色的金。他出來旅行五個月了，寮國結束之後去中國，打算坐火車從北京到歐洲，就像《80天環遊世界》書里寫的一樣。
東南亞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在舊金山的時候，我身邊很少有長期旅行的人。只能在網路上看到，感覺那些人離我很遙遠。
到了東南亞，每一天我遇到的人都是旅行好幾個月的。很少短期旅行的，這麼久大概就遇到了一個只旅行3周就回去的。有一半的人都沒有歸期，有另一半的人計劃至少3個月到1年。
晚上，我準備去吃飯。挪威人叫Jonas。我問他去不去，他說：「我喜歡每周1-2天不吃東西。」
我說：「是信仰的關係嗎？」
他說：「不是，因為不吃東西的時候，感覺自己很輕。吃了之後，身體和精神都變得很重。」
但是他想去買些咖啡，所以我們一起出去溜達。正走著，突然五、六個青少年每個人舉著一個小桶，嬉笑著朝我們跑來。
我大叫：「Jonas，閃開！他們要潑水了！」
Jonas淡定如初，步速都沒有變，繼續走著。我迅速跑到路的另一邊，眼看著他們潑了Jonas一身的水。Jonas濕淋淋地淡定的走著，頭都沒有轉一下，也沒有拿手遮擋。
我問他：「你怎麼不躲？」
他緩緩地說：「我以為他們不會潑，只是嚇嚇我。」
「你冷嗎？還好嗎？你的包是防水的吧。」我看著落湯雞似的他。
「不冷，我的包不防水。我看下手機。」他緩慢地取下包，打開看了看手機，鎮定地關上，繼續往前走。
我想他是冥想做多了，真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吃完飯，回去睡了個好覺。這幾天各處奔波，腳和小腿疼到不行。我決定忍到琅勃拉邦，再去做個按摩。
船上生活
第二天，我前面背著一個包，後面背著一個包，在烈日下走了40分鐘（因為走錯了路多走了20分鐘），到了碼頭。 肩膀被背包勒的非常痛，所有的重量壓在我身上，腳步沉重，加上烈日的炙烤，我抬起腳都艱難。
我像是蒼茫大地間的苦行僧，步履蹣跚，汗如雨下。陽光刺的我睜不開眼睛。
僧人跟我說：「這世間沒有鬼神。那些扭曲佛教的東西都不要學。佛學只是要你觀自己的內心，理解世間的道理，不會因為智慧不夠而被煩惱所困所苦。」 他們每天讀書，思考12個小時。而靜坐，行走，雲遊都是思考的輔助。
這點我認同。當我一個人走在路上，走很遠，走很久，走到身體疼痛，大腦反而更冷靜，除去了這世間的紛亂和內心慾望的干擾，一些事情會豁然開朗起來。很多東西都變得不重要，不再困擾我，不再能束縛住我。
▲渡口
▲船上賣零食
有一個朋友留言說：「你的旅行時刻在提醒我，人其實是非常自由的。」
我上了船，船在湄公河上划出2道波紋，兩岸青山綠水紛紛後退。除了靜靜地思考，也沒有別的事可做。我在想她的這句話。
沒有人綁住我們的腿，沒有人綁住我們的心，是我們自己用各种放不下的慾望和偏見，綁住了自己的手腳和心，使我們不能順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成為想成為的人，做真正喜歡的事。
有個人問我：「怎麼可以去週遊世界？」
我說：「第一，要肯放棄。放棄那些阻止你週遊世界的障礙。不那麼貪婪，不那麼在乎別人的看法。 第二，不要放棄。堅守自己的內心，像玄奘一樣，無論遇到多少妖魔鬼怪，多少艱難險阻、曲折道路，都不要放棄你西天取經的信仰。」
束縛住我們的從來都是無形的網：我們自己。
▲船票
在船上，看流動的河水，看岸上的村莊，水裡洗澡的水牛，在河裡玩耍的人，看遠處綠樹成蔭，還有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
就這樣從早上11點到夕陽西下，大約下午5點半的時候，船在Pakbeng靠岸了。所有的人都下船，今晚我們在這裡住下，明早繼續前進。
我沒有訂旅店，看上去大部分人都沒有訂。但沒有關係，一下船，一群當地人舉著旅店照片的牌子湧上來招攬客人。從15萬到200萬一晚價格不等。我找了個40萬的單間，就上了卡車後車廂。
跟我上一輛車的有4個人，我們站在卡車後車廂，手扶著四周的鐵欄杆，保持穩定。車周圍跑了幾個小朋友，一邊伸手，一邊說：「eat, eat." 然後，作出吃東西的動作。
看上去是要吃的。我旁邊的人沒有吃的，就把喝了半瓶的礦泉水給他們了，他們竟然也接過來「咕嘟咕嘟」喝了。真不明白為什麼連飲用水都需要？我把從泰國帶來的香蕉干給了他們。他們接過來，幾個孩子立刻分食起來，狼吞虎咽。
既然他們並不討錢，我覺得，如果有吃的，還是都給他們吧。連飽腹都無法做到的人，真的很可憐。
到了旅店，40萬Kip（$4.8）的單人間，看起來和美國$80的房間也沒什麼兩樣。關鍵是很乾凈。$4.8就能住這樣的房間，恐怕只有東南亞可以實現。
▲旅店外觀
洗澡，洗衣服，每天必須做的事。在家連洗衣機都不會用的我，出來之後每天要手洗衣物，我也樂在其中。
收拾完畢，趁著夕陽最後的餘暉，我去鎮上逛逛，Pakbeng就在河邊的山上，抬眼望去，只有一條街，兩邊都是給遊客住的旅店，還有飯店和小超市。而本地人，卻住在草屋子裡。
我在河邊的餐廳吃了一盤竹筍炒牛肉，喝了一杯芒果汁。直到最後的太陽落進湄公河，街上的點點燈光亮起，我才慢悠悠走回住處。
▲菜單
▲菜單上的留言
▲手寫的菜單
第二天一早，渡口停著一艘與昨天不同的船，船上還有桌子，像高鐵的布置。我很開心地上船，以為今天會是很悠閑享受的一天了。
事實上，一路走下來，這艘船在中途停靠了很多次，每停靠一次，就有人上來，但卻沒有人下船，所以船艙里，地板上，台階上擠滿了人。我的右邊坐了一位老婆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後來，老婆婆開始睡覺了，睡著睡著就倒到我這邊來。我被擠進一個小角落，後來她把腿和腳都伸上來了，我實在忍無可忍，就站了起來。她舒展了手腳，睡的更香了，直到終點站，她才準時的醒過來。
時間漫長，如河水緩緩流淌。
剛開始還各自老實坐在那裡的大家，時間久了，就開始展開各種娛樂活動，打牌的，看書的，工作的，吃泡麵的，喝酒的。我背後的座位上，3個孩子在媽媽的監督下，寫起了作業。
我在擁擠不堪的船艙里，想像著那些被裝在船艙里、甲板中運往某些國家的奴隸和偷偷潛逃到發達國家的偷渡者。相比之下，我所處的環境好太多了。
為打發漫長的11個小時，我看了幾本書，聽了幾首歌，睡了2小時的覺，和對面的西班牙人聊了一會天，並教會了她泡人生第一碗泡麵。在我筋疲力盡時，終於到了luang prabang（琅勃拉邦）。
剛下船，就被舉著桶的當地人興奮地潑了一身水，身邊的大約7、8個外國人也是渾身濕透。大家哭笑不得，又不能生氣。他們潑水是驅除壞運氣，祝福你新年快樂的意思，你感謝他們的尊敬還來不及，怎麼能為了浸水的手機，濕透的包跟他們生氣呢？
（圖片來自網路）
坐著突突車去旅店的路上，又被潑了3次，衣服幹了濕，濕了干。我已經懶得躲了。唯一能做好的，就是把手機，錢包，相機放在防水的袋子里。千萬不要嘗試拿手機去拍照，因為他們會默認你既然敢拿出來，一定是防水的。
天快黑的時候，我才住下。一直奔波趕路，一天只吃了一碗泡麵。我現在口渴得想浸在湄公河裡喝水，餓的眼睛發光。出門去夜市覓食，一開門，成百上萬的蚊子朝我撲來，真的是撲。撲到我眼睛裡，撞到我臉上，就像下雨一樣，打在我胳膊上腳上。千軍萬馬的蚊子在門外等我。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蚊子，拿出防蚊液，噴掉了半瓶。才敢再開門，還是被撞了一臉，就這樣，我劈開成群的蚊子，闖出一條路，奔向了夜市。
當我坐下來，吃著烤魚，木瓜沙拉，喝著冰鎮芒果汁的時候，我簡直要哭出來。想想這些天流的汗水，耗的體力，不眠不休，身體的疼痛，都在一杯冰鎮果汁，一口肉中得到了安慰。
漂泊而簡樸的生活，讓我親身體會，也親眼看到人們的辛苦，窮的吃不起飯喝不起水的人，累到直不起腰睜不開眼的人。我還可以有選擇，他們呢？他們生來就是如此，一生也改變不了命運。
所以，我珍惜每一口食物，每一口水。我再也不想浪費糧食，也不想為了口腹之慾貪婪無度，當我能享有基本的生活水平，而不用像他們那樣乞求一生也在生存邊緣徘徊的時候，我就應該感激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我吃完每一粒食物，喝完最後一滴水，衝破重重的蚊子大軍，回到我的住所。
夜深了，腳該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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