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化學武器,及一戰初期的毒氣戰戰術
當地時間13日晚9時許,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發表講話,宣布對敘利亞涉化武地點實施精確打擊。在特朗普講話後不久,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傳出爆炸聲,敘利亞國家電視台稱,美英法三國對敘「發動了侵略」。表面上看,化武問題是此次美英法空襲敘利亞的直接原因。
化學武器
化武在軍事學上一般指的是用於作戰的、除炸藥以外的化學物質的總稱,它其實在數千年前就已經被人發現,並作為武器使用了。不過,古代的「毒氣」,只存在於歷史的零星記載中,並不能認定它和現代的毒氣是同一種武器。
1604—1668年間,正值土耳其人威脅歐洲,大化學家格勞柏極力推崇製造煙霧彈和燃燒彈退敵,但由於當時的化學工業非常原始,並沒有獲得成功。不過在1700年的埃斯特蘭戰爭中,瑞典國王查理四世便以煙霧擾亂敵人,這是歷史上有明確記載的事迹。
到了拿破崙戰爭時期,英國化學家曾提議將氰化鉀裝填於炮彈之內,而法國將軍佩利舍則曾在北非用煙霧去攻擊卡拜爾人。在1855年的克里米亞戰爭中,英法聯軍攻打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時候,英軍的鄧唐納德將軍曾力推過一種毒氣彈:這種毒氣彈裝填了惡臭的四甲二砷以及氧化四甲二砷,這種混合物質呈液狀,流出彈體後遇空氣可以自燃,因此有燃燒彈的效果,同時還會放出含砷的有毒氣體。受到這種武器試用成功的鼓舞,鄧唐納德將軍還想用三氧化硫作為毒氣彈裝填物,但並沒有實現。在1870—1871年的普法戰爭期間,德國的一位藥劑師還曾建議將噴嚏葯裝入子彈,以增強其殺傷力。
禁止使用化學武器的國際條例
1899 年,第一次海牙會議在《禁止使用專用於散布窒息性或有毒氣體的投射物的宣言》中規定:禁止在戰爭中使用各種毒劑。1907 年,第二次海牙會議決議:禁止在戰爭中使用有害人體健康的毒物;禁止在食物和飲料中投毒;禁止使用土著人的有毒武器;而且還頗有前瞻性地規定,各國皆不可將化學武器用於空中戰爭。
儘管1899年的海牙會議禁止了化學武器的使用,一戰爆發後,協約國的奮力抵抗使德軍打速決戰的計劃破滅,於是從1914年9月第一次馬恩河戰役結束以後,如何打破塹壕戰的僵局就成為一大難題。在試驗了各種武器都無法破局之後,各參戰國軍方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化學武器。
一戰時期的化武戰術
縱觀一戰初期毒氣戰的技術要領,同盟國和協約國兩方相差無幾,但兩大陣營對毒氣的戰術運用則各有特色。
德軍早在毒氣攻擊初期,就已集中使用毒氣,以密度極大的毒氣雲奇襲協約國軍,其精髓在於無論對方是否進行了防備,都會因為毒氣雲的濃度驚慌失措。針對防護較為先進的英軍,德軍更注重突然性,力求將毒氣雲迅速轉移到對方陣地。在西線,尤其是在 1916 年 2 月 21 日的索姆河戰場和當年 5 月 19 日的香檳戰場上,德軍的毒氣攻擊皆收到了不錯的效果;在東線,德軍的毒氣攻擊針對防護不良的俄軍則更為有效,多次在毒氣的幫助下突破俄軍陣地。
在索姆河戰役中,頭戴PH兜帽的英軍機槍手正在操作一挺維克斯重機槍
協約國方面,則更喜歡採用多個毒氣攻擊波來擾亂德軍,常製造局部的、密度較小的毒氣雲,因此效果總體上不如德軍。但實際上,英軍在毒氣戰術上的進步並不小於德軍。1916 年,英軍在索姆河北部至海岸的戰線上頻頻施放毒氣,但大都由於規模小和保密不良的緣故,沒有達到預期的戰果。
隨著同盟國和協約國兩大陣營毒氣防禦裝備的不斷進步,雙方對毒氣攻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具體做法是,繼續增大毒氣的濃度(增加毒氣瓶數量),並縮短毒氣施放的時間。德軍方面仍舊使用濃度較大的毒氣雲,在同一地點以 3 次以上的攻擊波急襲協約國軍;協約國軍則以更多的毒氣攻擊波(4 次以上)攻擊德軍。其中,俄軍曾使用 8—10 個攻擊波(1916 年 10 月下旬在巴諾維契),英軍曾使用 11 個攻擊波(1916 年 10 月在索姆河),次數遠遠多於德軍。但同時,協約國的毒氣施放時間也變得越來越長。在西線上,一小時乃至一天以上的毒氣施放攻擊都有,協約國軍企圖藉此消耗德軍防毒面具的吸收劑,使之最終無效。然而,從效果來看,還是德軍的急襲更為出色,協約國軍分散且持續的毒氣施放對防護技術進步的德軍來說並無多大作用。
佩戴大型盒式防毒面具的英軍救護隊
下面以第一次世界大戰初期的技術程度為基礎,綜合戰史對毒氣戰術的特性做以下總結。
首先,毒氣施放受天候及地形的影響非常大。故而當風向和地形有利時,斷然採取行動是非常有必要的,若拖延攻擊時間,敵軍很可能會察知企圖,使戰果銳減,還可能因為天氣的急劇變化令攻擊化為泡影。因此,發動攻擊之前的偵測對毒氣施放具有重大意義。
1916 年的德國第 1 軍在毒氣施放方面積累了寶貴的經驗,它在報告中有如下敘述:
「毒氣工兵,除了精通化學的人士之外,還應該配備氣象學者,至少要有氣象學者的專門知識,併兼具戰術眼光和大決斷力。事實上,發動攻擊之前,常常要進行數次無效的準備工作。即便這樣,也可能在最後關頭因為天候不良,最終放棄企圖。有時只能將布設好的毒氣瓶重新挖出來,改運到其他地方,這些問題會對指揮官的威信造成損害。毒氣工兵自身的行動也受制於敵軍炮火。在施放毒氣時,處於戰線後方等待出擊的部隊極易造成軍紀鬆弛。除了這些因素外,假使毒氣施放的正面過窄,則敵人很容易轉移到其他陣地進行防禦;如要擴大毒氣施放的正面,則需增大毒氣量,同時延長毒氣施放時間,毒氣攻擊波次數也需相應增加。甚至在某個局部區域,容易因風嚮導致毒氣逆流,造成己方官兵傷亡。」
正在列隊接受檢閱的英軍士兵,他們都佩戴著防毒兜帽
1916 年 10 月至 11 月,在佩倫(Peroun)到亞爾伯特(Albert)之間,德國第1 軍發動了毒氣攻擊,報告如下:
「英法兩軍,由於西風和西南風的有利因素,率先對我軍發起毒氣攻擊。我軍方面,假使地形、天氣良好,可隨時發動毒氣進攻,但也有遭到敵人攻擊的危險。因此,隨著技術的發展進步,毒氣施放這種手段的價值逐漸降低。而且在準備施放毒氣的過程中,有時等待天氣轉好的時間長達數星期,很容易被敵人察知企圖,並被炮擊,以至將我軍辛辛苦苦準備的毒氣瓶全部破壞,這是毒氣施放最大的缺點。此外,大雨和太陽暴晒也能減弱毒氣的效能,阻礙毒氣進一步發揮戰力。」
由此可見,第一次世界大戰初期,各國將毒氣施放的時間不約而同地選在風向穩定且無太陽直射的夜間或拂曉,絕非偶然。地形方面,毒氣瓶置於地勢較高的地方,使毒氣流經敵軍谷地最為有利,因此德軍在西線戰場發動毒氣攻擊最多的戰線是在理姆斯東西兩翼——協約國軍隊駐守在理姆斯東部谷地。值得注意的是,毒氣雲在飄向敵軍陣地的時候,中途不能經過深谷、莊稼地、森林或沼澤,這些都會嚴重影響毒氣的效果。至於對敵軍據守的山丘高地,一戰初期的毒氣攻擊只能達到圍困效果,因為到了高處,毒氣雲的濃度會變得稀薄,無法發揮戰鬥力,攻擊高地的敵人只能仰仗技術水平的進步,也就是大規模採用毒氣彈射擊。
頭戴P兜帽或PH兜帽的英軍足球隊,照片拍攝於1916年的西線戰場
1916 年 5 月,德軍在奧伯里夫 (Auberive)以東對俄軍陣地(處於谷地)發動毒氣攻擊,收到了奇效,但同時對駐守在博伊斯·拉謝斯(Bois la Chaise)高地的法軍發起的毒氣攻擊效果卻要差很多。
其次,毒氣施放的準備工作耗時長、難度係數高。施放毒氣表面上看很簡單,然而在準備過程中,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時間,而且企圖很容易被敵人看穿。一戰初期,德軍發動一次毒氣攻擊的平均準備時間需要 7—11 個夜晚。英軍曾在報告中總結道:
「德軍在戰爭中期就很少採用施放毒氣這種有效的攻擊方式了,這要歸因於它需要消耗極大的人力和物力。視其預定攻擊的陣地大小和地形之難易等,準備的時間需要2—6個夜晚……現在僅以將2000個毒氣瓶部署到2英里長的戰線上所需勞動量為例:這些毒氣瓶不得不預先布置到戰線後方的數條道路與交通壕的交叉點上,這種地方只能在入夜後乃至拂曉時採取行動,且不能集中大量馬匹和汽車進行搬運——共計需要5000部以上腳踏式裝卸車和90輛以上常用的四輪馬車。在搬運的過程中還要隨時注意防禦敵軍炮彈的襲擊,因為裝卸毒氣瓶的場地通常是堆放補給物資和建築材料的集散地,這些普通物資與毒氣瓶經常需要同時裝卸(非常危險)。將毒氣瓶從後方運送至前沿戰壕,以最常見的戰壕結構來說,要通過1—1.6英里路程,途中每個毒氣瓶至少要配置4名士兵,也就是說2000個毒氣瓶同時搬運需要8000名官兵的龐大部隊。運抵前線後,要在塹壕這麼狹窄的地方於深夜布置這些毒氣瓶,需要專門訓練的特種連,但即使是他們也需要克服極大的困難……德軍要想布置12000個毒氣瓶發動毒氣攻擊,至少需要一個團的兵力連續工作3—5個晝夜。」
吸取戰爭初期德軍毒氣攻擊的經驗和教訓,英美軍隊於戰爭末期將毒氣瓶用鐵道小車運送至靠近戰線的地方,還發明了一種可以由單兵攜帶的毒氣圓筒,以解決毒氣瓶運輸的問題,但準備時間仍然比較長,且步驟煩瑣,尤其在發動大規模進攻的時候。
另外,德軍於伊普爾戰場發動的首次毒氣攻擊,是由貨運列車裝載毒氣瓶在黑夜的掩護下從德國內地出發,利用發達的鐵道網將其運送至戰場附近的。德軍頻繁發動毒氣攻擊的地區,都沒有離交通樞紐太遠。而且,即便當時的德國化學工業居世界第一,依然需要沒收工業家平時儲藏的液態氯總量的一半以作軍用。德軍在首次毒氣攻擊中共計消耗液氯 18000 公斤,至 1916 年秋,其在毒氣攻擊上的消耗仍能達到每個月 40 萬—50 萬公斤。美軍在西線發動反攻的時候,也是準備了長達半年的時間才能發起毒氣攻擊。
最後,必須設法隱藏己方的真實企圖。在發動攻擊之前如何掩蓋自己的企圖,同樣是個難題,必須隱藏的要素包括:其一,施放陣地及其他特種設備,例如習慣將毒氣瓶部署在一線陣地的英軍,將鐵道小車藏起來不讓敵人偵察到是非常重要的;其二,施放毒氣時發出的特殊聲音和臭味,這些在毒氣雲流動速度緩慢時,很容易被敵軍查知,從而有針對性地完成防護準備。因此,德軍在發起毒氣攻擊前,一方面想方設法隱蔽自己的企圖,另一方面則以最大密度的毒氣雲迅速遮蔽協約國軍,且不斷實施欺騙性戰術,從而瓦解對方的抵抗。法國珀爾勃羅少校曾報告:
「當天氣和地形適於敵軍發動毒氣攻擊時,我軍需要嚴密警戒。敵人發動毒氣攻擊的前兆是白天靜默,夜間完成毒氣施放所用器械的準備。一般可以偵察到敵軍陣地上有新的土工作業或者配置沙袋等。從空中偵察照片來看,敵散兵壕附近通往後方的地域上出現大量新的車轍印,或出現新的工事,均應該特別警惕,尤其是呈直線形的新工事,因為敵人常將毒氣瓶部署在這樣的陣地內。敵人在毒氣施放點附近,常放出煙塵,以測定風向與風速,這也是一個明顯特徵。毒氣瓶在搬運及部署時,因互相碰撞,會發出連續的金屬撞擊聲……敵人發動毒氣攻擊前夕,晝間或夜間常有小片毒氣雲飄蕩或聞到氯氣的臭味……敵人施放毒氣初期,發射裝置發出的銳利聲音,可作為最明顯的預警信號,而且這也是能在夜間感知敵人施放毒氣的唯一破綻。敵軍在布置毒氣瓶的時候,常迫使數以百萬計的老鼠竄過無人地帶,這也可以作為一種警報。」
裝備M15式防毒面具、手榴彈、信號槍和「蓋德」式鋼盔的德軍突擊隊員
防禦的一方如果能迅速對毒氣做出警報,官兵立刻採取周到的防護措施,則能將毒氣的威力降到最低,僅能侵害到第一線。為了減少敵軍預警時間,各國紛紛將布置於戰線後方的毒氣瓶裝載於貨車或者小船上,趁其不備,在距離敵人最近的地方施放。德軍更是將毒氣的奇襲作為第一要務,力求連續發動多次毒氣攻擊波,這比分散使用的協約國軍隊的攻擊更具威力。比如作為第一次施放毒氣舞台的伊普爾戰場,德軍主攻方向即為混有加拿大和阿爾及利亞士兵的英法軍結合部,並收到了奇效。
1917 年,德軍開始使用一種新型化學武器,其威力之大使得以往一切化學武器相形見絀。不過正是由於研製出毒氣炮彈才使這種毒氣的使用成為可能,這種毒氣就是二氯二乙硫醚,即我們熟知的毒氣之王——芥子氣,這標誌著毒氣戰邁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從伊普爾戰役開始,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將釋放出前所未有的惡魔……而隨著美軍的參戰,兩大陣營的毒氣戰也將迎來高潮。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033》


※「颱風」行動發起總攻,似乎一切都那麼順利
※二戰德軍步兵分隊戰術的理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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