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庵里桃花仙

鍾靈山上有一座桃花庵。三四月間，桃花開得極盛，遠觀若雲似霞。

凡人說，這是得了鍾靈山，毓秀湖之精華。

沒錯，我們桃仙一族便是如此幻化而來。

1.

我伸展枝葉，葉兒們便唧唧喳喳地笑鬧起來。

我抖了抖花朵，庵里的小貓在落英繽紛里喵咪咪叫。

春天真暖呀。

一轉身，我看著身上被折損的枝葉，好不委屈。

「阿娘，為什麼踏青的人，總喜歡攀折我們的花？」

「因為有些人，只憐惜自己，不憐花，不憐木，不憐惜這一片自然的清明。」

我正想回答阿娘，突然被一陣說笑聲打斷。

一個小童正從石階越級而上，邊走邊說，「公子，這庵里的桃花真真是美啊，待我折了回去插瓶。」

他正把手攀到我的枝上，一個男子就喝止道：「花兒還是留在枝上美些，瓶中花，不若在庵里最有靈氣。」

聽到這話，花兒們如逢甘霖，緋色又濃上三分。

我瞧了瞧他，他正和庵里師傅們說道，要給母親點一盞平安燈，並報上自家姓名：孟員外家孟玉。

「孟玉，孟玉。」我小聲嘟囔著。

「你在喃喃什麼？」阿娘突然問道。

「阿娘，小絳上次不是去鎮上走了一遭，我也想去玩兒。「

「好，等春天日頭過了，我陪你去。「

入夜，我偷偷化為人形，在庵門上看了娘一眼，她應該是睡著了。

我不想和阿娘去鎮上，我想自己去。

剛剛溜出桃花庵，我好像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2.

西大街的孟員外家，就是這了。

我和出入的人打聽，知道孟員外家要收幾個婢子，在老太太屋子服侍。

謊稱家中無人，無以為繼。我賣了自己為婢，入到這高牆大院。

老太太喜靜，我好動。還好隨著庵里的師傅，聽過經，略通字，便幫著老太太抄抄經。

老太太想著，我粗粗懂一些文墨，就打發我到公子房裡，磨墨端茶。

嘿，孟玉啊，孟玉，你看，你這麼有意思，我來會一會你。

3.

原來那日的小童叫小肆 。

他從小就隨在孟玉身邊，卻全無學到半點妥當的習性。

我被派到孟玉跟前伺候，他便得了輕鬆。

我曬書來，他睡覺；我泡茶來，他牛飲。真真一個傲嬌小哥。

而孟玉呢，對我幾乎視而不見，眼裡口中，大多是子曰聖賢，間或幾日攜友出遊，也只帶著小肆，沒有我。

我也落得清閑，只顧侍弄院里得花花草草。夏日快到了，繡球、薔薇也快開了。

一日，我抱著貓咪，在太陽下困頓，困意中彷彿在和阿娘說閑話：

「阿娘，我想你了。你們是不是又去毓秀湖裡避暑氣了？

你總說我們桃花仙，要在夏天裡多養養心神。我最近可注意了。「

睡醒來，才發現口水流了一地，凝結成了琥珀色的桃膠。

暑夏里，我總是困，磨著墨也能打盹過去，醒來小肆對著我眯眯笑，我照著鏡子，才發現臉被花了個大花貓。

我追著他直要打，他卻說是公子畫的，我才不信呢，公子哪有這麼無聊。

結果公子站在樹下頷首笑，「沒錯，是我畫的。「

我丟開小肆，灰溜溜地跑回了房。

4.

小院里的荷花真美呵，和桃花嬌艷不一般的美，亭亭風荷舉，似神仙之姿。

公子讓我等到秋天，熬了蓮子做羹。

轉眼，我在孟玉這裡輪換了季節。

一天，孟玉宴請好友，我做了蓮子羹端上。

我知道我做的羹好吃。卻不知道一碗羹，要讓我離開孟府。

小肆告訴我，趙公子吃了我做的吃食，便求了公子，要請我去他府上呆上一年。

這一年呵，是四季，還是數載，也未可知。

我自是不信，衝到他房裡，「聽說，你要把我送人？「

「是。「

「決定了？「

「嗯。「

我的淚，似珠玉落下，擲地有聲，一顆顆，都是透明無暇的桃膠。

罷了，罷了。

我飛奔而出，一口氣跑出了鎮上，回到鍾靈山腳下。

推開桃花庵山門，我化回一個小桃花仙，抱著阿娘，淚不成聲。

「阿娘，是不是人都那般無情？「

阿娘沒有回答我，只有夜的安靜在迴響。

5.

「公子，你又何必要讓我特特去和桃夭說那些話呢？桃夭走了，你真捨得？「

「我捨不得又如何，她不屬於這裡。我只能用這種方式讓她走，她是桃花仙呵。「

最後幾個字，低聲入沒，小肆沒有聽到。

從此，院子里多了一株桃樹。

孟玉常常灌溉，亭亭如華蓋，三四月，似煙如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