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存在於江湖,卻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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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倩影舞俠姿
空山禪光展輕塵
——記徐楓
文/武俠小王子
編/章三
在2018年的北京國際電影節展映中,徐楓成為整個華語電影單元最具年代感的名字;曾經影響父輩一代人的「武俠女王」終於春暖北上,為影迷們奉獻一場奇幻古典的武俠盛宴。
說到徐楓不得不提到武俠宗師胡金銓,作為胡導演的御用俠女,她不僅是胡氏電影中的俠義之魂,更是台灣武俠的一塊門面;回望徐楓15年的電影生涯中,幾乎成就了70年代台灣武俠的半部影史。在竹林內,她為胡金銓最利之劍;在古剎內,她是禪宗最靈之狐;在山野間,她是最凶之厲鬼;海潮退卻,她更化身抗擊巾幗英雄,痛擊沿海倭寇。
或許俠姿傲骨的渲染下,我們多以冷艷和清麗來定義徐楓的表演風格;在甄別徐楓的表演類別時,很多人總拿她與海峽對岸的香港功夫女王茅瑛進行對比,但徐楓氣質的層次感卻遠超其他同齡女俠。比起茅瑛的硬氣和決絕,徐楓於冷艷之內更多了一份古典美,比起同時代的大師姐上官靈鳳,徐楓與古典之外多了份近乎幽怨的神秘,這讓她在武俠影像中張弛有度、收放自如。在古典氣質的點綴下,徐楓更延續了千年儒家之道統,把仁義禮智信的俠義理念放逐於電影內,拂衣藏功名的高潔氣節更見俠隱風采。
徐楓與導演胡金銓
武俠大師胡金銓在1966年完成《大醉俠》後,隨即怒離邵氏、遠赴台灣,在寶島肆意構建自己的武俠拼圖,在確定了其武俠電影頭牌的地位之餘,更給台灣武俠注入了遠超於前的生命力。《龍門客棧》對胡金銓的意義實不一般,它不僅刷新了台灣院線武俠片的票房紀錄,更開創了一個屬於儒學的武俠新體系,其中白鷹、韓英傑、石雋皆能為他所用,豪傑奸臣在水墨畫構圖中典雅動人、入木三分。而處於核心圈之外的17歲少女徐楓,得到了胡金銓和副手屠忠訓的共同賞識。當年,徐楓17歲初長成,便以長劍示人、化身為剛烈女俠,為除去不可一世的曹少欽立下赫赫戰功,無奈三位主演的高光表演幾乎搶奪了徐楓初部武俠劇的所有風頭。
慶幸的是,三年之後徐楓便主演了改變一生命運的武俠長片《俠女》。因胡金銓在《大醉俠》和《龍門客棧》中積攢了深厚的國學功底,3個小時的時長也讓胡大師把俠義情懷於此片盡情揮灑。《俠女》展現了神鬼故事包裹下一個個生動跳躍的靈魂,與《龍門客棧》一脈相承的儒家理念則更符合當年寶島的正統價值取向。而我們很難想像20歲的徐楓在《俠女》中展現出超群的表演天賦,由她飾演的忠烈之後楊志雲,冷峻果敢且武功驚人,既保持了隱俠的神秘特質,更於大義前斬斷情絲羈絆、眉宇間且容不下半點柔情,與胡金銓對俠女臆想和審美的高度統一,以至於徐楓得以在後來電影中取代了上官靈鳳,與儒俠石雋共同成為了胡氏「文人武俠」體系的最佳代言人。
《俠女》海報
隨著於《俠女》和《龍城十日》的巨大成功,接踵不斷的武俠片約亦蜂擁至這位年輕女俠眼前。與徐楓搭戲的演員中不乏超級大腕;不論與徐增宏王羽合作的《一夫當關》、還是拼湊《迎春閣之風波》客棧江湖的一粒明珠,徐楓皆於武俠世界超然獨立且不失存在感;要說徐楓對台灣電影的貢獻,或不僅在她的單個角色中,由徐楓引領的冷女俠特性更開創了台灣武俠片的一個新人格。在脫離了60年代末田鵬與韓湘琴的雙俠輝映的模式後,對女性角色的高度重視更凸顯在徐楓之後的武俠片中。
值得一提的是在胡金銓的《迎春閣之風波》中,由李麗華徐楓引領的女英豪群像更如一陣旋風衝擊著男權主導的台灣武俠市場;電影中的徐楓一去昔日果敢正氣,刁蠻任性的狠辣蒙古郡主在她的冷艷加持下,更顯得寒氣逼人;加上其原有個性中的矜持與嫵媚,在客棧之狹隘空間內更加徐楓演技的層次感。在胡氏女俠間的對峙中,我們亦被徐楓巾幗英姿所震撼,那份傲氣的震蕩持續感增添了胡金銓儒雅外的一份剛烈,以眼殺人、未嘗不可。
如果說胡金銓為徐楓的伯樂,那麼副導演屠忠訓堪稱徐楓的貴人。在這位電影人的短暫生涯中,單與徐楓便合作了《龍城十日》、《獵人》、《黑道行》和《刺客》四部武俠片,而徐楓無一例外成為了劇中最耀眼的存在。不論是《龍城十日》的抗蠻巾幗,還是《刺客》中的孤獨烈女,皆如為其量身定做。屠忠訓在異世界成就了這位俠女的江湖傳奇同時,更帶給了徐楓第一座金馬影后。當然1976年《刺客》於金馬獎的成功,更像是對她個人風格化表演的充分肯定;這也讓台灣電影業內對江湖女俠有一個最形象的框架認知,她不同於韓湘琴的嬌媚氣,也不同於鄭佩佩的俠骨柔情,她存於江湖、卻高於江湖,於刀劍中顯高貴,於竹林內顯出塵。
帶給徐楓金馬影后的《刺客》
經歷了近10年的磨礪後,徐楓初出茅廬的稜角早已被多個角色打磨至收放自如,她身上更展現出其他俠氣皆不具備的多元化表演潛能。或許在很多人看來,因為《俠女》的太過於成功,這會是她一生角色變換的禁錮,但直至1979年與恩師胡金銓在《空山靈雨》和《山中傳奇》兩部作品的驚艷合作,之前的猜測和假設徹底淪為了空談。在《空山靈雨》中,徐楓飾演的女飛賊白狐更如胡金銓美學思想的傳達者;白狐在傳導禪意之餘,本身更經歷了一次輪迴般的禪修,最終白狐剃度出家、遁入空門,知行合一完成了胡金銓禪宗理念的大圓滿。慶幸的是,徐楓狡黠靈性之演繹與電影中不動如山的禪意動靜相宜,其表演的超脫感更完美融入恩師的東方哲學影像體系,成為普照佛光之外的最驚艷之靈動。
比起《空山靈雨》的靈動韻味,《山中傳奇》的徐楓更讓邪氣完壓張艾嘉、石雋等眾人,且幾乎以一己之力傾覆了胡金銓構建的謐靜禪意世界,《山中傳奇》中的徐楓已完成了風格上的深化與蛻變,徐楓飾演的樂娘更以妖野殘酷的女妖形象徹底顛覆了世人對她的固有認知。在這個極具突破性角色的背後,亦顯露出這位新晉影后對自我表演狀態的完美拿捏;在妖媚之餘爐火純青、在狠辣之外超凡脫俗。或許《山中傳奇》正如一面魔鏡,把徐楓本我的一面照映了出來;她正邪融於一體的氣質,讓無數異性為之著迷,深陷於被魔女蠱惑的每一幀影像瞬間。
《空山靈雨》《山中傳奇》海報
在徐楓方法派演技逐漸成熟的背後,對電影的理解力早已不同往日,而冥冥中電影照進現實,成為她改編後半生的命門。在1980年陳耀圻導演的文藝片《源》中,徐楓飾演清末大陸赴台的第一代創業女性,其含辛茹苦、隱忍決絕的形象更打動了無數台灣觀眾,巧合的是徐楓與影像中的角色特質無一不與她當年的現實人生相互映照。在丈夫遠走、身欠巨款的灰暗30歲,第二座金馬影后些許能給她事業上的慰藉,但收穫了此生摯愛湯君年卻成為了她一生中最大的財富,至此徐楓與湯君年喜結連理,開啟了她第二段傳奇人生。
在80年代武俠電影由盛轉衰之際,徐楓在光影沉浮中急流勇退,見證華語武俠電影最高峰的一代傳奇就此闊別台前,退出胡大師的儒俠天地。1984年,湯臣電影公司成立,在徐楓的掌舵下湯臣成為推動華語電影的重要力量;即便今天徐楓早已年過花甲、功成名就,作為湯臣集團的執劍人,電影卻成了她一生中最難割捨的羈絆。在1975年戛納電影節贏得滿堂彩之後,電影第一次給了徐楓藝術上的榮耀,在頒獎現場她被擁抱親吻,成為西方電影人仰慕的東方玄秘力量;直至1993年憑《霸王別姬》再攜陳凱歌、張國榮重返戛納,徐楓又一次站在了巔峰,這18年的輪迴既像徐楓於華語電影界的涅槃重生,更給了華語電影的另一座難以逾越的豐碑。
《霸王別姬》在戛納獲金棕櫚獎
近幾年,徐楓女士著力於對華語老電影的修復,這讓諸多經典華語電影重現於世,於各大影展和電影節重現生機。其背後包含了對恩師胡金銓答謝之意的同時,更有她對電影傾注一生的愛。對於67歲的徐楓而言,2017年的台灣金馬獎終身成就獎似乎來得有些早,在頒獎台上她與張艾嘉相擁祝福,35年的幕後電影人生只在彈指之間。比起對徐楓弱冠之年颯爽英姿的肯定,終身成就獎更像是對她一生之於華語電影卓越貢獻的致敬。
從1980年算起,一代俠女離開熒幕已有38年,但在現實中關於電影的俠義之舉依然讓後輩敬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們相信在今後幾年,會有更多老武俠佳作重見天日;偉大的電影征程仍在延續,女俠不老,電影夢不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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