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會多年的一首詞：人生總有些事情，非不為也，而不能也！
紫衣的話：
對於喜歡詩詞的我來說，《經典詠流傳》就是神跡一般出現的。
有次，我和前《廣州日報》國學版主編劉老師聊天時，他說古代的詩詞都是用來吟唱的，可惜，現在大多曲譜都已失傳。
當時，我們沉默良久，心中都有著深深的遺憾。
那天，看到這個節目，早已爛熟於心的詩句重新用歌曲的方式演繹，帶給我的觸動真的無法言表。
似乎，已穿越古今，我聆聽到了古人的心聲。
尤其是汪明荃和羅家英演繹了《鵲橋仙》，歌曲剛剛響起，我已經淚濕眼眶。
01
《鵲橋仙》
—秦觀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一年的分離牽念等來了一夕的相聚，可這又有什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因為我們是「兩情久長時」，心一直相連從沒有被分開，不在於那些「朝朝暮暮」的耳鬢斯磨？
記得很清楚，當初學這首詞的時候，我雖被詞句所感，也承認它委實當得起千古詠「七夕」第一詞。可是，心中總有些許不以為然，相愛之人誰不想「朝朝和你相對，夜夜擁你入睡。一生愛你千百回」?
你「過盡千帆皆不是」試試，「腸斷白萍洲」之時，這種話還說的出口不？
當代女詩人舒婷不是也寫下「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的詩句嗎？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了這首詞背後的故事，眼淚不知不覺地滑落下來。竟是我誤會了少游，誤會了這位「千古傷心人」，這許多年。
02
和心上人朝朝暮暮纏纏綿綿，他想。只是不能！
無奈分手，思念著那淚眼婆娑的愛人，心如刀割。可他無能為力，所做的也只能是遙寄錦書安慰她罷了。
「天上人間我們真心相愛，以後的日子還長。你不要，真的不要傷痛現在這一時的別離？」
誰又料到，這一別竟會是一生一世，哪怕像牛郎織女那樣一年一次的鵲橋相會，也終成奢望。
秦觀，字少游，揚州人。他雖然才華驚世也是科舉不順，後來投到了蘇軾門下，才華被蘇軾欣賞，得到了推薦終於登上了進士榜，那年少游已經37歲了。
我總是從少游的身上看到蘇軾的影子。他即是蘇軾門生，兩人也是才子惺惺相惜。更難得的是政見脾氣相投。
蘇軾得勢之時，少游被調任京官，後與黃庭堅、張耒、晁補之並列史館，人稱「蘇門四學士」。
這時節，真的是鮮衣怒馬春風得意，連藍藍的天似乎都是為了他們而晴朗。他們時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填詞作賦，大家都跟著恩師仕途暢達。
秦少游的才華終於被皇帝賞識，欽賜了他「硯墨器幣」，這更是文人所能得到的最高獎賞。
事業順遂，該成家立業了。
秦觀的正妻叫徐文美，而非傳說中的蘇小妹。他的岳父是高郵一位姓徐的富商，有三個女兒。
岳父家愛慕讀書之士，妻子嫁給他這個大才子更是滿足。可是秦觀沒能像恩師蘇軾那樣先結婚再戀愛，愛上嬌妻。他對這個富商家出來的妻子只有敬重，缺乏愛情。
03
四十五歲那一年，少游由母親作主，納了19歲的女孩子邊朝華為妾。
他的心，驟然被愛情激活。
天風吹月入欄干，烏鵲無聲子夜闌。
織女明星來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間。
原來愛情是這般美妙，雖然來的晚了一些，可老天一股腦的補償給了他。
少游的眼間心底，朝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天上的織女。
有了她之後，他此生瞭然無憾，生命之花就此有了芬芳的味道，他幸福滿足，快樂得飄飄然如在天上飄在雲端。
朝華不但年輕漂亮，而且聰明懂事。她敬重少游的人品，仰慕他的才華，真心的愛著這個才子。這段時間真是少游得意生活的巔峰。
快樂的時光還不到一年，秦少游因為跟著蘇軾一起反對奸相章惇等篡政新法，得罪了權貴，被貶黜到了杭州。
面對貶黜，秦少游震驚到難以置信，然後就陷入到了無邊無際痛苦之中。
他是空谷幽蘭般優雅清高的文人，他真的沒有蘇軾「此心安處是吾鄉」那般豁達。
這一去凶多吉少，他怎麼忍心連累心愛的人？強忍痛楚，秦少游寫信請來了邊朝華的父親，要他帶回女兒。
把他們父女送到岸邊登船之時，少游已是失魂落魄淚濕青衫。
《遣朝華》
夜霧茫茫曉柝悲，玉人揮手斷腸時。
不須重向燈前泣，百歲終當一別離。
朝華還是花一般的年輕美貌，她應該有更好的歸宿，而不是跟著自己，這個遭貶黜的罪臣四處奔波。
04
帶著千古惆悵，少游趕赴杭州。
驟然面對政治的失意和愛情的夭折，這雙重打擊讓秦少游委頓不堪，西湖的山水真美。「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只是，她不在身邊，這「眉眼盈盈處」，還不是沒了靈魂？
這天，少游正在書房發獃，老奴大聲叫著進來，「老爺，老爺，你看是誰來了？！」
「是誰，還能有誰，那般大呼小叫做什麼？」
他抬起頭，頓時愣在那裡。是朝華，竟然是朝華！
夢牽魂繞著那個柔弱的女孩子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面前。
山迢迢水迢迢她硬是趕了過來，她死死抱住了他，「生也好，死也罷，我跟定了你，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秦少游一聲長嘆：「痴人，你可以有個好歸宿的，何苦如此？！」
秦少游自知那些人不肯輕易放過他，自己是前途未卜。
果然，很快得來消息，他再次被貶到處州，並且「削秩」之人是不能帶家屬的。
05
少游與朝華再難分難捨，此時也只有哭別了，分別之時，他作七絕一首相送。
玉人前去卻重來，此度分攜更不回。
腸斷龜山離別處，夕陽孤塔自崔巍。
朝華也明白了恩愛再難繼續，望著這個相愛難守的人，她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頭，一聲「保重」剛剛出口已經哭得昏死過去。
醒來後，朝華斬斷塵緣到玉皇山慈雲庵削髮為尼。
什麼好歸宿，她的心頭，已然註定刻滿了對他的愛，無法掙脫，不可替換！
秦少游帶著一身傷痕奔赴貶地。很快到了七夕，這個日子對他們有著特殊的意義。情到濃時他們說過，他們就是人間的一對牛郎織女，日日歡好勝過神仙百倍。
朝華的信也到了，要忘卻又如何忘卻？塵緣可斷愛意難消，滿紙儘是相思傷痛。
「遇到你，只要一分鐘。愛上你，只要一天。忘記你，卻要用盡一生。」
秦少游揮淚提筆寫下了這首《鵲橋仙》寄給朝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他有著萬般不忍，也只能強裝豁達，給愛人寬心。
06
六年來，秦少游就這樣和蘇軾一樣屢遭貶黜，四處奔波朝不保夕。
終於，在雷州貶所的時候，他被下令放還了。可以再見到朝華了，真的可以了！幸福來得太過突然，總讓人難以相信。
日夜兼程到了藤州。
這個晚上，少游又在盤算歸程，過一會他叫口渴。
身邊唯一的老僕騰貴端來水後，少游接過看著水一直發笑，卻是不喝。
然後，少游微笑而逝，時年51歲。
他一定飄過雲端，去銀河那等著他的朝華。在天上。沒有什麼可以分開他們。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紫衣信了。
TAG:小學國學寫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