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帶你游天下之蘇州拙政園
拙政園小記
來上海買的第一本書是陳從周先生的《園林清話》，素凈的封面實在討喜，一瘦石間以兩尾芭蕉，活像寶玉的怡紅快綠。
正巧去年七八月份去了恭王府和大觀園，恭王府是慕著和珅的名聲去的，院里一樹銀薇一樹紫薇，拐進去是敞亮富麗的正室前廳。同德延鰲的牌匾下面是淺色的緞面蝠紋靠背，太平有象的玉雕居其左右，正後是精雕鎏金的九龍屏風。通體朱紅的門窗飾以寶藍色的檐邊和黛青色的扣瓦，煞是好看。最精妙的當屬後園，洞房曲戶，迴環四合。瘦小的圓拱門上爬滿幼小的圓葉，枝蔓蜿蜒，扶疏竹影，翠意橫生。即使迴廊，窗檐之上或有紅地藍彩牡丹紋或有勾絲纏雲紋做點綴，廊檐兩側間隔掛滿紅色燈籠。迴廊環抱一湖水，湖心孤立一座亭，這亭子比一般的還要氣派些。恭王府最多的水匯在這裡，余處的支流被怪石疊砌，盛夏的槐花簌簌落地，積在石上，順著水流閑情萬種。高處有勝景，低處有清幽，日輝雨潤雲石古樹，月影茶香府苑斜廊。我之最愛算得上這裡的石和院落，石有層次紋理，院是隔間分明。一畦未開的牡丹，一架茂盛的藤蘿，一院一景，花瓣稜稜。
至於大觀園，圖的是一個念想，可惜來去匆忙，所以上海的大觀園必要再去一次的。初印象是寶玉隨父及同僚逸興遄飛，隨處題聯。從偏門進入，抬眼是妙玉的櫳翠庵，廟門雖小，有兩棵青松掩映，青爐當中，幽靜古樸。從北拐角牆下引來一股活水，便有了沁芳閘，高柳成蔭，綠水如碧，水下睡蓮交疊，野鳧成雙，水上鑲嵌石橋，橋面鋪妝。正巧不遠處的藕香榭老年人環繞其中，咿咿呀呀地彈唱。深處便是海棠社諸位佳人的住所，寶玉的怡紅院不見海棠，幾本芭蕉襯得碩大玲瓏的庭院孤伶了許多。瀟湘館確是寫實應景，門前兩叢湘妃斑竹，院中肅靜，竹意森森，秋燈耿耿。轉過山懷，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便是李紈的稻香村了。杏花已落，余兩圃月季，院中的槐榆老樹，屋前的紅綢花結，喜慶空蕩。最驚喜的是寶釵的蘅蕪院，大門敞開，玲瓏山石盡收眼帘，將屋內房舍悉數遮住。仙藤垂山，香草穿石，繞過林徑是蘅芷清芬的牌匾，當真清雅不同。至於綴錦樓的齊整秀麗，滴翠亭的小巧高挑，各有風情，述說不盡。而整個大觀園最愛的無非是當中的故事了。
清明當天隨覃先生去了蘇州的拙政園，嚮往已久。拙政二字，本就有趣，是亦拙者之為政也。不似大觀園和恭王府，蘇州的園林才是我心中最規範正宗的園林。前者以人文背景見長，後者則重在山水花木的格調布局。拙政園進去右側通幽，左側入勝。奼紫嫣紅的杜鵑混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雜亂無章，叫人好生羞惱。不時微雨轉至急雨，霧厚天寒，露水沾衣。園子也別有一番韻味了。拙政園本就以水為脈，白雨跳珠，野鴨揮蹼，蓬窗燈暗，濕竹浮煙。草色輕更新，小窗幽更妍。甫入園時的亭台已經擠滿避雨的遊人，亭子近處植有蒼綠的廣玉蘭，拐角處的滿枝紅果恰好亮眼。秫香館垂下絲絲冷雨，身後的圈門角落是一棵齊牆高的紅色山茶，軒外花影移牆，軒內金桂飄香。再往前去便是九曲連環的高低連廊，廊上間隔有窗，樹木舒朗。綠水環繞的景緻已經分明，同是白牆灰瓦，連廊狹長，必要碎綠小葉，細枝硬骨，縈繞遮蔽；庭院高瘦，又換如冠玉蘭，粗枝大葉，伴以怪石。若是紅窗粉垣，正室廳堂植有不高過檐牙的青綠繡球，清淡怡人；翼然閑亭一側長滿散碎的嫩黃迎春；兩檐並立的闕樓旁爬滿蒙茸一派自成林的紫藤，與七彩琉璃的燈窗相映成趣；地勢高處的亭子下簇擁一園牡丹，兩樹海棠，四面荷風。廊上遠看，高者為台，深者為室，虛者為亭，橫者為渡，豎者為石，動植者為花鳥，往來者為遊人，無非園者。然則人何必各有其園也，身處園中，不知其為園，園之中，各有園，而後知其為園，此人情也。
實在雨寒風急，以致蘇州一日即返，而其餘景緻，留待以後慢看。
戊戌年四月七日
張若詩 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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