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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難民:你真的了解過我們的悲傷嗎?

「什麼捍衛保守價值觀,捍衛純潔性啊,看看這一個個致力於把陌生人想像成妖怪的人,就只是自私自利、對別人的痛苦麻木不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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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昉苨輯 /陳卓

很容易能看出法蒂和塔里克是從敘利亞而來,儘管他們走在德國的大街上。

看到景區里介紹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展板,他們的反應是「這麼像」,因為二戰德國廢墟里哇哇哭的孩子,跟現在的敘利亞孩子的眼神、身形都一模一樣。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里,也只有他們會毫不掩飾吃驚地蹲下來,研究抱著狗乞討的年輕人,想要搞懂為什麼「德國那麼好的福利,也有乞丐?」城市裡爆發反難民抗議,兩個人非要去現場看看,哪怕很多人告訴他們這太危險——「對一個在槍彈和炮火下生活過4年的人來說,什麼主題的抗議遊行都稱不上危險」。

他們留著大鬍子,說著流利的英文,穿著再普通不過的套頭連帽衫、羽絨服,嘻嘻哈哈地跟攝影師開玩笑:「當心哦,跟難民在一起,你們現在就是全德國最危險的人了。」

在那個冬天,剛落腳德國的法蒂和塔里克決定開始一場漫長的旅行。其時正值德國「難民危機」矛盾最為尖銳之時,已過而立之年的他們走在這片收容了自己的國土上,想要真正認識這裡。

3月底,在美國一所大學的「國際傳媒藝術節」活動中,我在這部最後被命名為《我們的德國——兩個敘利亞人的冬日之旅》的電影中,看到他們的身影。

法蒂是建築師,39歲,長相帥氣,性格活潑,總是那個能最先跟陌生人搭上話的傢伙。他不會德文,也能靠著表情、手勢溝通下來,跟人說說笑笑。

旅伴塔里克,看起來更年長一些,是一個大學老師,平時更沉默,也更害羞。

冬夜裡,兩個人穿梭在參加反難民活動的人群中,把這幫號稱討厭他們的人的主張,近距離聽了個仔仔細細。一片群情激憤中,法蒂苦笑著望向鏡頭:「太熟悉了,這簡直跟回國了一樣,那麼多的仇恨。」

他熟悉人們眼睛裡的那種神情。因為無知而滋生的恐懼,被虛幻的民族感一包裹,就迸發成了自豪。在敘利亞,他讀多了那樣的言論,看多了這種表情。當他逃難到德國,以為這會是個全然不同、和平美好的世界,卻在最反對他們的人身上見到了一模一樣的特質。

而塔里克一路直搖頭,也不搭話,最後恍然大悟似地說出一句:「他們根本不是反對難民啊,他們就是討厭所有的外來人口。」

看到這裡,我突然就想,藝術節現場的美國觀眾,有多少會覺得,這是一個只與德國有關的故事呢?他們會不會和我一樣,也從熒屏上激情的口號、扭曲的面孔中見到似曾相識的蒙昧?我在許多地方都見過那樣的無知、傲慢、排斥,最近的一次,便是在舉牌反同性戀、反移民的美國極右翼身上見到的。

我也曾有過那樣恍然大悟的時候:「什麼捍衛保守價值觀,捍衛純潔性啊,看看這一個個致力於把陌生人想像成妖怪的人,就只是自私自利、對別人的痛苦麻木不仁罷了。」

到這種時候,真是覺得國籍、宗教或種族的區分都模糊了,橫亘在眼前的,唯有人性。充滿仇恨的時候,人和人是那麼相似。

仇恨帶來的後果也是相似的。

在旅途的中段,法蒂與塔里克拜訪過帶著稚子在德國謀生的難民同胞。因為偏見,左鄰右舍不願與她往來,她也找不到工作,眼看著生活一步步走向絕境……說著說著,這個年輕的母親哭了。

與街上的本地乞丐攀談。對方告訴他們,自己不想上班。上班,就是給老闆剝削,日子毫無意義。於是這個小夥子抱著寵物狗坐在大街上,放5個一次性塑料杯在眼前,杯上寫著5種致幻劑的名字,「靠自己的幽默感賺錢」。

不想上班的德國小夥子可以坐在大街上乞討,而難民是沒有權利這麼做的。儘管他們在德國能享受到的臨時住所、生活條件都是按照最低標準配置的,依然有大把本地人覺得,他們是入侵者。

仇恨與排斥令難民的處境艱辛。重建生活越困難,越多人便難以維持住那個令人同情又不犯錯誤「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很多人都說敘利亞難民喜歡撒謊。是的,我要逃到德國來,要過10個關卡,在每一個關卡,我都得給自己編一段令人信服的故事,才能被放行,才有希望繼續逃亡。許多人,當他們終於抵達歐洲之後,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好的生存環境,也會揣測對方愛聽什麼話,然後順著對方能接受的意思說。」法蒂覺得,這是長年高壓的政治環境使然,並不是敘利亞人的人性。

可是,那些對他們恨之入骨的人,未必願意花幾分鐘了解一下他們遭遇。

塔里克想起自己在敘利亞的最後一天,與所有學生都見了一面。大家討論著大學裡的話題,他卻在心裡跟每一個人告別。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即將逃亡,他也不知道那些人里有多少個能活到戰後。法蒂曾經擁有一個大家庭。他的大哥在美國當外科醫生,另一個兄弟在加拿大做工程師,他和父母留在故鄉。他逃亡德國之後,原本計划去美國與大兒子團聚的父母,因為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旅行禁令,滯留敘利亞。

他們說,故鄉已經被炮火夷平。

旅行的最後一站是二戰時的一個集中營。看著猶太人成批成批被歸置到一起,面對納粹軍官的老照片,法蒂紅了眼眶,掩面離開。

「你要是去問經歷過二戰的人,為什麼會讓那麼慘絕人寰的屠殺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他們會告訴你,他們不知情。可是我想說,他們知道。」他說,「他們只是故意別過頭,不去看。他們知道,這個地球上,有人遭遇著悲慘的事情;他們知道,那裡的情況比地獄好不了多少。可是不去看,他就可以說,這不是我的責任。」

「……那都是謊言。你們是有責任的。」

他說的是二戰,還是敘利亞戰爭呢?

在集中營遺址,兩個人沉默著站了許久,怔怔地望著眼前的景物,就像在問一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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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與敘利亞難民的共鳴》

原文刊載於《中國青年報》(2018年04月11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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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昉苨

80後老阿姨

人類觀察者

嚴肅文學愛好者

擅長每個星期鑽研一個新領域

有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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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值班編輯:溫維娜

審核:秦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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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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