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儀：女人的最高層次，是鳳凰涅槃
文 | 夜涼薄
1918年，在張幼儀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徐志摩去了美國的渥塞斯特留學。
正是這次出國後的一次拜訪，徐志摩因緣巧合地結識了那個「一雙彎彎的笑眼如蜿蜒涓流，秋水盈盈，神動能語」的女子，她是天空里的一片雲，投影在了他的波心。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自此，徐志摩覺得於茫茫人海中尋到了唯一靈魂之伴侶。
「明月滿，長簫聲聲嘆。孤影涼風待，唯與紅豆相挨。年年歲歲把窗開，望不見，伊人歸來」。
獨守空房的寂寥時光里，張幼儀偶爾也會想起新婚的前夜，少女偷偷倚著門扉看見少年清奇的背影時，心跳漏了一拍的悸動。
張愛玲說：「一個人不愛你時，你哭鬧是錯，靜默是錯，或者呼吸是錯，連死了都是錯。」
哪怕她低到塵埃里，開出花來，他也終歸不願多看她一眼。
就在徐志摩正追求林徽因，左支右絀時，張幼儀懷孕了。
她歡喜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徐志摩，卻得到了冷冷的回答：「把孩子打掉。」
「我曾聽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的。」
「還有人因為火車事故死掉的呢，難道你看到人家就不坐火車了嗎？」
李冶《八至》詩有云：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我們以為百年修得同船渡，便能共濟前行；我們以為千年修得共枕眠，便能一世繾綣，但了無情誼時，唯一的憐惜都將被剔除得一乾二淨。
張幼儀就像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也許是別人的窗前明月光，於徐志摩，卻是那一粒粒粘在衣服上的飯粘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擦拭掉。
自詡多情的詩人總是缺少了一份人間煙火氣，於是小腳與西服不搭調成了他離開妻子的宣洩口。
無奈之下，身懷六甲的張幼儀只好隨前來探望她的七弟去了德國柏林。
在柏林空蕩蕩的產房裡生下幼子後，徐志摩追來了。
「不行，不行。你曉得，我沒時間等了。你一定要現在簽字，林徽因……林徽因要回國了，我非現在離婚不可。」
在三歲的幼子彼得不幸夭折後，前夫徐志摩尋來了。
「可憐不幸的母親，三歲的小孩子只剩了一撮冷灰，一周前死的。她今天掛著兩行眼淚等我，好不凄慘。」
彼時的張幼儀，就如《紅樓夢》里的斷腸句「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那般肝腸寸斷，心灰意冷。
《怨歌行》有詩云：「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月明，出入君懷袖，動搖微分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經歷每一種創痛，都是一種成熟。最徹底的傷害，也是最有利的成長。
鳥在天上，再累也飛；魚在水中，哭不見淚。劫後重生，鳳凰涅槃。
1926年夏，張幼儀隨八弟張禹九回了上海。隨後，在東吳大學教德語。
1928年，張幼儀坐進了位於市中心的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的辦公室，很快便讓銀行扭虧為贏。
由於張幼儀的執舵，這所銀行並沒有在戰爭和時代的波詭雲譎中輕易被傾覆，反而在她的恪守信譽，管理有術下，走過了31年的風雨人生路。
同年，她亦是中國第一家新式服裝公司「雲裳」的總經理。正是當年徐志摩口中的「土包子」引領了上海最新的時尚潮流。
張幼儀在股票市場也多有建樹，讓許多鬚眉汗顏，風光無限。戰爭期間，她囤積軍服染料，價格翻了100倍才出手，賺了不少錢。
張幼儀的改變，讓徐志摩刮目相看。他在給陸小曼的情書中破天荒地贊到：「張幼儀真是個有膽量有志氣的女子，她真的什麼都不怕。這兩年來，進步不少，獨立的步子站得穩，思想確有通道。」
她不具備得天獨厚的美貌與才情，但在離婚後毅然轉身，叱吒商界幾十載，並以中國首位女銀行家的身份永載史冊。若論人生的精彩度，她絲毫不遜色於徐志摩生命中的任何一個女人。
張幼儀和徐志摩的關係，離婚後也奇蹟般地緩和，變得融洽，經常通信不斷，她還時不時地接濟前夫。
徐家老太太去世後，她以乾女兒的身份為其送終，而陸小曼直到喪禮當天才出現。
1931年，徐志摩搭乘免費的郵政飛機趕著去參加林徽因的建築藝術演講會，途中飛機不幸失事。
徐志摩出事後，林徽因遣梁思成帶回了一片飛機殘骸以示憑弔。陸小曼聽說後不相信徐志摩死了，也不肯接收遺體。於是張幼儀喚八弟帶著阿歡去接收徐志摩遺體，冷靜果斷處理一切，發布消息，召集朋友開追思會，為其舉辦葬禮。
之後，張幼儀勸解已年邁的徐申如，負擔起了他晚年的生活，每月按時寄錢給貧病交加的陸小曼，並策劃編輯出版了台灣版的《徐志摩全集》。
人淡如菊的氣質，以歌報痛的胸懷，是她多年堅忍靈魂的詮釋。
許多人因愛而迷茫，在愛里迷失。失去自我，拾起順從；失去自信，拾起自卑。當走出了那份卑微的愛後，才會發現，天很藍，雲很白，陽光很暖，生活很明媚。
「我要為離婚感謝徐志摩。若不是離婚，我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找到自己，也沒辦法成長。他使我得到解脫，變成另一個人。」
心存仁恕，才是最好的解脫。放下執念的那一刻，終得成全的是我們自己。
「我的一生大概可以一分為二，去德國前和去德國後。去德國後，遭遇了人生最沉重的創痛，與丈夫離婚，心愛的兒子死在他鄉，那是人生最黑暗的時光，一切都跌到了谷底，所以，不再害怕！」
有時，人內心的恐懼來自擁有。害怕擁有的會失去，會改變，患得患失中勇氣被一點點耗盡。當什麼都失去後，反而容易堅強起來，因為他們的生活只有兩種：維持現狀，或過得更好。
曾經，她就像攀援的凌霄花，纏繞著徐志摩高大的枝幹才有向上的勇氣，一無所長，仰人鼻息。無論是經濟，還是感情，愛得無尊嚴，活得無價值。而當她決意放棄那箇舊我時，才生髮出鳳凰涅槃的力量。
張幼儀的一生，雖有諸多心酸，但終歸精彩而圓滿。此後經年，她就如「秀骨丰姿傲暑天」的矢車菊一般，烙於人心，緬於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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