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酒荒誕的溫庭筠
溫庭筠，字飛卿，是花間派詞作的鼻祖，與李商隱齊名，被稱為「溫李」。他的詞比起他的詩來，更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就是這樣一位大腕才子，想來該是風流倜儻，貌比潘安，可實際上這個吹拉彈唱無所不能的才子，卻是一個醜八怪，被人稱為「溫鍾馗」。不僅貌丑，他性格還頗為荒誕，不入主流。
溫才子是唐初宰相溫彥博的後人，山西太原人。約生在元和七年（812年），自幼隨家人客游江南，文思敏捷，年少成名。在他七歲的時候就見到了當時的才俊名人李德裕，就是後來著名「牛李黨爭」中的李派掌門人。從有限的資料來看，溫庭筠自幼家境不錯，這也使得他有時間研習各種技能，少年時期，已經有了很大的名氣，除了詩書棋藝無所不能，文章才華更是不同凡響。
每次參加科舉考試的時候，按照當時的要求要押規定的官韻，溫庭筠「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於是人送美稱「溫八叉」。曹植有七步成詩的美名，而像溫庭筠這樣八叉手而成八韻者，恐再無二人。如此看來，他應對科舉考試的確是信手拈來，小菜一碟。這麼才思敏捷卻要多次應試，每每名落孫山，究其原因竟是因生性風流，常出沒於秦樓楚館之間，更不知羞恥，大肆渲染，所以每次都因「政審」不過關，遭人揭發人品低下，而被踢出局。
屢考不中也便罷了，偏偏又落了個愛做「槍手」的毛病。而且，他做「槍手」，並不是受人所託或要謀取私利。第一次幫人也搞不懂他是因為賣弄，還是早早寫完了文章，實在閑得無聊。但次數多了，就彷彿成了一種習慣。多次應試失敗，使他索性更加放肆，開始用瘋狂搞怪來報復別人的偏見。於是，他又混得了一個歪名「救數人」。
雖然沒能考中進士，不過，溫庭筠的名氣還是在京城越來越大。溫庭筠喜歡喝酒，每喝必醉，每醉也必失態誤事。
一次，他正在酒館喝酒，巧的是，當朝宣宗皇帝微服私訪，二人相遇。不用花錢，不用送禮，居然能夠和皇帝見面，這該是一個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前輩大詩人王維不知道當年花了多少銀子才買通了岐王，冒充樂師到公主面前獻藝。說到才藝，溫庭筠精通音律，吹笛、鼓琴，比王維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機會來了，可他並不知道這就是皇帝，那時候既沒影視媒體，也沒有宣傳畫，當然沒法知道當朝皇帝的龍顏尊容。不過畢竟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達官貴人。溫庭筠走上前去，傲氣地問道：「看來你是個當官的嘍！是司馬、長史之類的官？」皇帝說不是，他又問：「那你是六參、主簿、縣尉之類的官？」司馬、長史大致是五品至七品的官職，到了這主簿、縣尉也就是八九品了，堂堂皇帝竟然在溫庭筠的眼裡到不了五品之上，這還不氣壞了皇帝。皇帝心想：「真是狗眼看人低！」於是溫庭筠空有滿腹才華，只因自己這不著調的性格，錯失了改變命運的大好機會。
沒有人統計過溫庭筠共參加過多少次科舉，但有史書記載，該同學直到五十五歲還在考試。這次考試非同尋常，主考官沈詢為了防止溫庭筠再次「出槍」，特意把其考桌安排在自己面前，便於時刻盯防，據說這樣也是好意幫他順利通過。考試結束後沈詢很是得意於自己的用心良苦，特地問溫庭筠：「今天你作弊了沒有？」溫庭筠回答說：「今天監考嚴格，學生不能親筆替別人答題。不過還是趁著您上廁所的時候，給八個人每人口授了一篇文章。」此言一出，氣得沈詢差點沒背過氣去，當然溫庭筠又毫無懸念地落榜了。
眼見科考無望，溫庭筠又投奔宰相令狐綯門下，待遇還算說得過去。當時皇帝唐宣宗特別喜歡曲牌《菩薩蠻》，令狐綯暗自請溫庭筠代己新填《菩薩蠻》獻給皇帝。填幾首這樣的詞作，對於花間詞作的開山之人來說，自然是易如反掌。令狐綯再三叮囑溫庭筠千萬不要把此事泄漏出去。按說這也是潛規則了，既然替人寫了，就該遵守這做「槍手」的規矩，可偏偏溫庭筠不受這個束縛，又將此事宣揚了出去。他倒是痛快了，令狐綯卻鬧了個顏面掃地。
讓令狐綯難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令狐綯附庸風雅的文學宴會上，皇上突然駕到，見眾文學才子在場，於是就即興出「金步搖」三字，讓諸公大臣、文人墨客對下聯。一時間鴉雀無聲，唯有溫庭筠信手拈來「玉條脫」三字對上。宣宗很高興，予以賞賜，並有用他之意。令狐綯不知「玉條脫」之說，就問他，溫庭筠告訴他出自《南華經》。說到這裡按理講也就該打住了，可是溫大才子還嫌不夠，接下來又說，《南華經》並非僻書，相國公務之暇，也應看點書，言外之意譏諷令狐綯不讀書。從宰相府里出來，溫庭筠還嫌不夠痛快，和別人說起此事，他又說「中書省內坐將軍」，譏笑令狐綯是一個胸無點墨的粗魯之人。說實話，這樣笑話當朝宰相，溫庭筠真的有些過分了，堂堂當朝宰相怎能容你一個小小的酸腐文人再三奚落。令狐綯回頭奏他有才無行，不宜與第。科舉的大門就這樣被令狐大人給關上了，其實也算是溫庭筠咎由自取。
京城沒法呆下去了，溫庭筠被授予了一個隋州隋縣尉的芝麻小官，灰溜溜地逃出了京城。後來他又跟著鎮守襄陽的徐商混了幾年，勉強維持生計。咸通二年（861年），徐商被召入京，溫庭筠隨後也離開襄陽，去了江東。已經六十一歲的溫庭筠，次年冬又回到了淮南。此時的溫庭筠，雖詩名頗著，但自己確是窮困潦倒，到了這個地步，他非但不自省，反而變本加厲地放浪形骸，與貴胄裴誠、令狐滈等吃喝嫖賭，任意人生。
咸通四年（863年），溫庭筠窮困到了沒飯吃的地步，但仍然是有點花銷就去買醉。不想這一次，喝得太高了，後半夜還在遊盪，被巡邏的兵丁撞見了。原來當時有夜禁的規定，他這種行為是被禁止的，於是被巡邏的兵丁抽了幾個耳光。年紀大了，牙齒也不經打，掉下來幾顆。可憐一代大才子，年紀一大把了，居然淪落到滿地找牙的份上。別說溫庭筠，就是換了普通百姓也受不了啊！原來本地正是淮南節度使管轄，當時的節度使偏偏是老相識令狐綯，溫庭筠於是去找令狐綯告狀。令狐綯喊來兵丁一問事情的緣由，幾個值班的兵丁誇大其詞地把溫庭筠當時的醜態描述了一番。令狐綯知道溫庭筠有錯在先，再說了，溫庭筠一直對這位舊相識也不怎麼尊重，於是令狐綯也沒有處置打人者。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或許是溫庭筠的名氣著實夠大，年逾六旬，這位一生都沒有中第的「槍手」竟然被朝廷任命為國子監助教。有了一次科舉主試的機會。溫庭筠標新立異，將三十篇判為優秀的文章張貼公示出來，讓人評判，以示公正。這樣一來，倒是一掃他心中的積怨，可也斷了貴胄皇親們為親朋好友爭取功名的門路，得罪了不少權貴。雖然此舉，在寒門子弟中贏得了公正不阿的名聲，卻為當朝權貴所不容。沒過多久，溫庭筠即被貶方城尉，在赴任途中流落而死。
（本文選自南風吹夢新書《唐代詩人的性格人生》，本號將陸續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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