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體會。離開。以及時間的一去不回
無生無
小夢大半
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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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電影，黃金時代（2014年），一一（2009年），本傑明巴頓奇事（2008年）。
每一部都差不多有三個小時的時長。除了《一一》一氣呵成看完，其餘兩部都用不同時間完成了拼接。有的故事，擱置下來，就忘記了再打開，長篇的卻能驅使自己不斷讀取的，該是具有獨特的魅力。近日的這幾部，斷斷續續，某些片段窩在車上的角落裡，某些在孩子們睡著之後，也有的同他人一起完成。
不同的電影，不同的年代，國家，主人公，情節毫無關聯，卻隱隱尋到共性。
尋找。體會。離開。以及時間的一去不回。
《黃金時代》上映的時候，褒貶不一。據說有的觀眾在電影院里打瞌睡，玩手機，百無聊賴。三個小時里，人物之間並沒有激烈的情感廝殺和矛盾衝突，自始至終只是第三視角描述蕭紅的生平。
前幾天聽到一個概念，聯結感。人類需求等次里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後，我們需要聯結感。子宮中通過臍帶與母體的聯結，幼時對父母的依賴，成長過程中遇到的朋友，愛人，為人父母之後與孩子的牽絆。我們不斷尋求和維繫聯結感，與他人的聯結感，與世界的聯結感。
蕭紅的聯結感是缺失的，有父親存在的那個家並沒有給她塑造一段好的聯結感，她的祖父是其印象里唯一溫暖的存在。孤獨讓她有更多時間細緻的觀察周圍，用自己的理解給出描述，形成最初的文學意識。
後來她離開家，獨自生活。被人拋棄，轉而投奔舊識，再被放棄，對痛苦和貧窮切身的感受激發出身體里創作的靈感。再後來，遇到蕭軍，與他產生了一種持續的，長久的關係，她在意這種關係，除了寫作，蕭軍是她唯一與世界的聯結。隱隱察覺到蕭軍的不忠，繼續隱忍，信仰卻崩塌，煙頭燙在手臂上，心裡也許不會那麼難受，那種根深蒂固的關係在心裡已經悄然斷層。
寫作上富有天賦，不問政事，不寫時局，不媚讀者。
並不是一個合格母親，甚至不願意觸碰自己的孩子。孩子的父親已經遠走，這樣的關係結束，孩子也只是一份不合時宜。居無定所，沒有經濟能力養孩子，送人，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後來，她的臉上開始有傷，蕭軍不再珍惜她。信任感被蠶食被蟻蛀的緩慢斷裂的感覺是痛苦的。對於已經不穩固的這段關係，她不再鋌而走險。與端木結婚，她需要這個人，她需要的是一種穩定關係。她說，自己沒有什麼抱負，就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寫東西。
臨死的時候，躺在醫院，沒有任何人的陪伴。窮極一生尋找的，也許並不是某一個人，而是在尋找一個完整的自己。
最後，畫面回到童年，幼年的蕭紅不喑世事進到屋裡，看到床上逝去的祖父冰冷屍體，還沒反應過來，父親把他一腳踹到地上……唯一的溫暖的存在逝去，只留下無盡的孤獨。
最初缺少的東西，用了一輩子在尋找。
湯唯的表演水平可圈可點，後來買了蕭紅的文集，對著真實的人物照片，仍舊覺得湯唯才是蕭紅。
關於台灣電影《一一》，亦是耳聞許久。不同年齡段的生活狀態一段一段鋪陳開來，節奏緩慢謹慎，需要敏銳的捕捉細節，才能架構整個故事。
從一個婚禮開始，到一個葬禮結束。
三個多小時的片子，囊括各年齡層和類型的人，無形中涵蓋了人生經歷的各個階段。
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小朋友洋洋，呆萌萌的企圖用膠捲相機拍下騷擾他的蚊子當作沒有說謊的證據，並待在別人的後面拍下一張張的後腦勺。因為別人看不到，所以要證明他說的是對的，因為每個人都看不到自己後面是什麼樣子，所以把照片洗出來拿給別人看。
在婆婆的葬禮中，他對著外婆讀了一段自己寫的話：「婆婆，對不起，不是我不想跟你講話，只是我覺得我能跟你講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就不會每次都叫我聽話，就像他們都說你走了，你也沒說你去了哪裡，所以，我覺得，那一定是我們都知道的地方。婆婆，我不知道的東西太多，所以，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嗎，我要去告訴人們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給人們看他們看不見的東西。我想，這樣一定天天都很好玩，說不定，有一天我會發現，你到底去了哪裡，到那時候，可不可以跟大家講，叫大家一起過來看你呢。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名字的小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說，我覺得，我也老了。」
兒時的懵懂，青春的熱血叛逆，中年的油滑以及淡漠，老年的安詳平靜。
整部影片略顯壓抑和沉重。不同年齡的人有著不同無奈和愁苦。並不十分欣賞野心這樣大的敘事手法，企圖在有限的時間內，面面俱到。到最後，我們見到了好多種不同的人生，卻無法完整的了解和體會任何的一種，留下的只有對整個生命的喟嘆。從上帝視角，俯瞰眾生，想要得到最大程度的宏觀，但缺少了深入的探索。
與之相反的，布拉德皮特的《本傑明巴頓奇事》，三個小時，180分鐘。在黛西回憶中，從本傑明出生，一直到死亡，跟隨著同一個人，完完整整。
若時光可以倒流，人們偏愛這句話。本傑明的時光從頭開始就是倒流的，出生即衰老，被生父遺棄，好心的黑人夫婦將其養大。別人的童年恣意放肆，他卻老態龍鍾，行動困難。大家都覺得他生命不會長久，他卻在時光的催促之下越來越年輕，充滿力量。
不得不承認這部電影我是沖著皮特的臉去看的，然而真正的他只在影片中出現了很短的時間，就是在於黛西交匯的那段時光。黛西少時，他以年老之態出現，黛西已過中年，他卻變成英俊少年，他們相愛。
本傑明痛苦的發現，自己越來越年輕，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於是留下一封信，在一個夜晚，離開黛西。
影片的最後，本傑明的人生到了最後，退化為嬰兒，不記事，不認人。黛西懷抱著他，送他離開這個世界。
倒流的時光碾壓過他的身體，他並不快樂。在該放肆的年紀老了，該享天倫的年紀卻一切歸零。
現代媒體和各大賣場，輿論導向大篇幅在宣揚駐顏術，逆生長，以及減齡秘籍，甚至面部提拉，各種整容，依靠種種方式，減緩自身的衰老。製造焦慮，之後衍生新產品去平復焦慮。而老去的焦慮始終存在，內心亦丟了更多淡然和從容，哪怕面容得以重塑，心靈終究也像被不透光的紙層層包裹，散發不出光澤。
身上自帶孩童氣息的人，無關年齡，性別。簡單的視角看世界，不複雜，不算計。即使發如染雪，鬢如沉霜，無有恐慌。被一個年齡的數字禁錮在囚籠里，焦灼著炙烤著，也便蹉跎了。讓一個人年輕的，該是無止境的好奇心，求知慾以及對生活始終的坦然。
電影是濃縮的人生。其好壞並沒有規定的評判標準，喜不喜歡，記不記得，都在每個人的一念之間。本質都在講述以及啟發，我們或許可以在了解故事的過程中，發現看問題的不同角度，了解眾生之差異，吸取養分，豐富情感，離有趣的靈魂更進一步。
時光倒流？
不，不需要時光倒流。
當下的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黃金時代。
2018年4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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