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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多可羅犀:被放大的自我和被縮小的生命

今天插一篇感想文。來杜蘭後,遇到一對現實版的田丹和徐天——兩位數學系人士,不喜歡看問題,卻擅長過日子。我見到很受衝擊,於是一直醞釀著想談生命自由和結構化的問題。之前的《愛女權更愛生命》專註在女權領域。本篇把關注點放在了更廣(fan)闊(fan)的結構——「現代社會」上。

這個問題上我的思考還很膚淺,文章難免粗疏不完整,可商榷之處估計不少——如果你仍然讀完了,那感謝聰明的親愛的寬厚的你。更希望做人文社科研究的前輩和小夥伴們能分享你們的見解!提前謝過!

小時候讀到陳建功在北大的演講,提到他的姑母給他獻寶樣地展示家裡三代單傳的戒指。他很感慨:「三代單傳」這種玩意兒,是封建社會重男輕女的產物;他姑母自身作為封建社會中被壓抑的性別方,還這樣巴巴兒地維護著它。

陳老師這篇談作家本分的文章對我啟發良多,但這個片段卻曾讓我困惑許久:姑母興興頭頭作家心生惻隱的情景激起我的同情心,讓我忍不住覺得質疑一個開心的人,是作家的本分,不是做人的本分;尤其如果這位姑母是那種「有本領的女人,」一片女子也是半邊天的氛圍里還想留且留得住滿清末年的淫逸空氣,這一手挽得住時代車輪的本事更實在輪不到普通人感嘆憐憫。

這差不多是我第一次朦朧意識到人的很多觀念是社會結構的產物,而社會結構的存在都不能為自身合理性證成,就更談不上給衍生觀念證成。我們今天看起來覺得利益攸關、若被踐踏則不能忍受的很多東西(比如這位姑母的財產繼承權),老一輩人未必當一回事。年紀漸長,更漸漸覺得現代社會提倡的許多觀念,之所以能大行其道,四分之一因為評價社會結構與觀念合理性的客觀標尺,如果不是不存在,就是不好找;四分之一因為古人已經作古,死人不能開口說話;四分之一因為人都喜歡自我肯定,今人的文化還格外自大自嗨;還有四分之一,嗯,因為其他。

現代社會結構起於西方,是文藝復興以來的產物。我們都學過——文藝復興使人「重新發現了自我」。所謂重新,是指自古典時代(古希臘羅馬)以來的重新。然而這自我感到底是不一樣的。古典時代,人自知對世界的認識有限,不敢自認自己就是自己的主宰,還是把一部分境遇留給諸神與命運。儘管對神的態度有愛有恨,但有神存在的意識讓他們始終存有敬畏。但現代社會以來的自我,漸漸變成了一個無限膨脹的自我。沒有自然沒有命運沒有諸神也沒有上帝,自我實現不再是抵抗的手段或抵達的途徑,它變成了目的本身——於是它就成了一場在世界各地、各個領域塗抹自我表明到此一游的狂歡。然而這種狂歡背後是一種焦慮——沒有了諸神就是沒有了外在的永恆,沒有了上帝就是沒有了自身的永生,於是自我和外在都短暫縹緲如朝露,能追求者唯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人生就是自己逗自己開心嗎?甘心的人說是的,不甘心的也不知如何反駁。

與之相伴的另一個特質是社會流動性的增加;流動性增加的根本原因是決定社會資源分配的特質的流動性的增加——能力顯然不如血緣好一代代傳下去。但這種流動性的增加,不一定代表人的自由的增加。以現代社會前的中世紀為例,那種以外在特質(如性別、出身)定社會分工,一切又明確又穩定的結構,其局限明顯,好處似乎亦明顯——人們對自己可以抵達的外在成就有比較明確的期待時,慾望就會有比較好的預期管理,剩下來的生命力就可以被用到生命本身。而現代的我們,被允許放大自己的慾望,看似沒有限制,其實不過是從愛麗兮多可羅犀(aristocracy)變成了美麗多可羅犀(meritocracy)——以前出身造成了限制:平民不容易向上流動,貴族為延續身份焦慮;現在能力造成了限制:無能力者不容易向上流動,有能力者為延續能力焦慮。不同之處是,以前的人因此能清楚地區分外在的焦慮和生命的焦慮;現在的人容易覺得外在的焦慮就是生命的焦慮,總把解決前者當成解決後者的途徑。

在當今田園,這種越來越向meritocracy的轉向里還隱含著另一層問題:能力的強大和品質的高貴被混為一談,準確地說是把能力強大與否當成品質高貴與否的根本評判標準。雖說從情感上把能力強大和品質高貴分開是古今難事,甚至也許壓根是反人性的,但大多數社會裡中產階級往上的價值觀頂多寬容到馬斯克——說到底是寬容他的能力;而我們的社會能徹底地寬容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價值觀。問題的另一面則是把能力平庸與品質低下捆綁——對傻白甜和聖母口誅筆伐,對細水長流的普通生活的欣賞無能:沒有能力的善良就無價值,不轉化成生產的能力就上不得檯面。這種不把達爾文老大哥當老大哥的風氣,讓我總覺得今天「佛系」、「喪文化」、「豬豬女孩」的盛行,不見得全是想奮鬥又被強有力社會結構壓制下的自暴自棄,也有可能是不想奮鬥又被強有力「奮鬥」型價值觀壓制後的黑色幽默。

這樣的美麗多可羅犀里,如果說第二性在被第一性壓制,第一性就在被結構本身壓制:他們只有進入結構的自由,一旦選擇不進入結構,現實里就無立錐之地;如果再恰好遇上不推崇多樣性的文化,比如傳統儒家文化;或者不在乎人文性的思想,比如資本主義,就乾脆在話語上也無立錐之地。現代的篩子把這樣的第一性篩掉,篩子之上留下的,只有在敘事上被邊緣化、在實質上被堅固化的將個人當作自己螺絲釘的組織結構,在敘事上被放大,在實際中被單一成「找到自己愛好(非重點),把它發展成事業(重點),為外在環境帶來改變並收穫影響力」的自我——但是當然——以及,勃勃不息又微若遊絲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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