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我長大，你們就離開了
媽媽說，我是個幸運的女孩。
REC
（本文寫於2018年4月3日）
上了一整天的課，疲憊地躺在床上準備入睡，一天里最愜意的時刻終於到了。
距離清明節只有一天了，也就是說後天我就去南京玩了。今年，不能回家祭祖了。
原本以為可以快速入睡，給疲倦的身軀一些休息。可是，突然腦子裡想起了已經不在的兩位親人。
那是在16年6月和9月，至親的大伯父和爺爺相繼離開了。
那年我高二，倉促地參加了他們的葬禮就繼續拾起了學業。流了很多的眼淚，但是爸媽讓我放寬心，不要太傷心了，人之生死總要經歷。我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將來有一番成就，他們的在天之靈一定會看到的。
所以我就這麼做了，平時都在學校，等到祭日的時候，就去祭拜，對著他們的墳頭說上三兩語，希望他們能夠保佑我們家族。
這麼快已經兩年過去了，恍惚間，我好像還跟他們坐在一起，聊聊天，有說有笑的。這兩年，我已經過了人生的第一道坎，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
但你們沒來得及見證，沒來得及喝我的大學酒，更別說以後的喜酒了。
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說。
你好，大伯父
大伯父是我們家族最厲害的人物，他作為爸媽那輩的大哥，白手起家創造了一番事業，帶著各路親戚幹了很多建築工程。
在農村裡，這麼一個人物，定會被整個村莊知曉。我估量不了他最輝煌的時候是百萬富翁還是千萬富翁，我只知道那時候周圍所有人都敬他。
大伯父特別喜歡小孩子，所以小時候，我的哥哥姐姐們算上我十幾個孩子，暑假都會住到他上海的小別墅。我們每天有吃不完的東西，玩不完的樂趣。他總是會兇巴巴地開玩笑，所以我們又害怕又喜歡他。
還記得有一次我和大伯父大伯母睡在一塊兒，結果早上被大伯父熟睡中的一個屁嚇醒了，還以為打雷了。
那時候大伯父的家，不管是上海的，還是老家的，都是最熱鬧的。那一段童年記憶，也是最美的。
可是後來，才明白，人的一生總有那麼多不公。
大伯父的一大缺點，可能就是過於相信朋友。以至於生意上被騙，虧了很多錢，甚至最後賣掉了上海的房子，還負債纍纍。
有一次他去山東處理官司的一些事務，在回來的火車上手指被門夾了，模糊到沒有了輪廓，當時痛得暈倒在了車上。十指連心的痛，我們都懂。
好像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一個人原本有錢有勢的時候，周圍全是人，全是阿諛奉承；落敗後，周圍的人突然就散了，只是在遠處指指點點，道可憐，道痛惜。
而我們這群親戚，似乎一下子斷了依靠，斷了人情，每個家庭都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
我想像不到大伯父是怎麼承受這些的，是怎麼一個人在小平屋裡度日如年(迫於生計，大伯母找了工作)。直到後來，大伯父被查出肺癌，回老家治療。
因為那時候我還在高中，只能每個禮拜六回家。我總會看到大伯父在我家門口曬太陽，我知道他喜歡熱鬧。
他會笑著跟我說:「讀書回來了呀。」我們總會嘮嘮嗑，但我不敢當面問他的病情，我只能從爸媽那裡打聽他的情況。
看著他一點點好起來，我也很開心，只是他好像突然老了很多。因為化療，他的頭髮已經掉光了。
我一直覺得大伯父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不管是帥氣的外表還是獨有的氣場。現在他戴著姐姐送的黑色禮帽，更有上海灘老大的韻味了。
（圖片來自網路）
大伯父的肺已經切除了半個，後來的複查結果也很好，指數都正常了。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大伯父不聽勸阻，又開始吸煙，導致病情複發，變本加厲。
印象中，只剩下最後一次「見面」的畫面了。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是星期四，班主任告訴我媽媽的姐夫去世了，讓我請假回家。當時我還是懵了會兒，是誰？哦，是大伯父。
彷彿在意料之中，可是又出乎意料，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大伯父是在星期三去世的，那天剛好是兒童節。(也許是大伯父特別喜歡孩子，才會在這一天離開吧。)我竟然全然不知地在學校歡脫地玩耍，直到第二天才得知這個消息。回家的路上，一個人乘著公交車，忍不住地掉眼淚，周圍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還是想極力忍耐。
當我快到大伯父家的時候，還懷疑這可能不是真的，直到聽到了喪樂的旋律。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了，這都是真的，大伯父，真的離開了。
這時候，大家應該都沉浸在悲痛中吧。我剛好是在飯點到的，飯桌上的大家，都有說有笑的，讓我感到非常不適應。是大人們太過於無情嗎？
我想不是。是因為他們經歷得比我多太多，比我更能理解大伯父，可能離開對大伯父來說是一種解脫，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所以，他就這樣離開了。我知道大伯父是個膽小的人，怕黑，但是我相信天堂的光會照亮他的路。只是，他們家的光環，逐漸地灰暗下來了。
之後我很少再去他家，大伯父的兒女都在外工作，只有大伯母一個人在家裡了。整個家很冷清，甚至有些陰森。
我無法用我的感覺去評判大伯父的一生，我和他的交集只有16年，很短暫，而他的一生也只有65年，其實也很短暫。我只能表達我對他的懷念，懷念他的英容。
你好，爺爺
對於爺爺，可能更陌生一些，陌生到他從來沒有抱過我。
有很多事不能簡單地去說明，可能有些很多複雜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出生那年我家在我媽長大的村裡造了新房，從此很少和爺爺見面。可能是因為爺爺喜歡男孩，而我是繼我姐姐後又一個女孩。
記得大人說過，有一年爺爺來我家，那時候我還小，我告訴他們太太來了。(在我們那太太是爺爺的爸爸那一輩)我沒有一個很疼我很疼我的爺爺，但是血濃於水，怎麼能隔斷呢？
記憶里，爺爺還騎著老式自行車來我家，春天帶菜油，夏天帶蔬菜，秋天帶白酒，冬天帶年糕。每一次的見面時間大概只有一杯茶水的時間，塞給我一些零花錢，爺爺就匆匆回去了。
後來，爺爺騎車摔倒了，骨折後一直躺在床上，就再也沒有騎車來過我家了。之後我也會隔一段時間去看看爺爺，帶著吃的就像從前他給我帶吃的一樣。
每次和他閑聊，他都會誇:「我們葉煖讀書是好啊，你姐姐也好，一轉眼你們都這麼大了。」都說人老了，常常會想起年輕時候的時光，爺爺也是這樣，甚至說著說著就哽咽了，他說:「老了不中用了，現在只能躺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
當時我還是初三，覺得時間過得好慢，我還這麼小，什麼也不懂；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快得爺爺可能等不到我長大了。
好在高中考進了我們那最好的學校，爺爺一定會以我為傲的。
只是高中學業繁忙，一禮拜回一次家，只能大半年去探望一次爺爺。之前是因為生病，可現在，爺爺好像是老了，已經不能很清楚地說話了。
很多時候和他說話，他也沒有反應了，只是胃口還很好，還會時不時地咒罵，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多年來，爺爺一直躺在床上，由子女輪流照顧，一輪就是十天。每次輪到爸爸，他就要每天五點起床去買菜，燒好去看爺爺，然後七點再上班。爸爸沒說過累，可是我覺得好累，這個擔子太重了，在我家的頂樑柱上又壓了一壓。
父母老後，子女照顧，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子女全心全意照顧，爺爺卻一直在咒罵，不能體諒子女的辛苦。多傷心。
之前聽到大人們對爺爺的評價並不是很好，聽說他對自己的子女都不好，沒有什麼父愛關愛，對我媽媽這個兒媳婦更別說了。當時我還覺得是這樣嗎？會嗎？爺爺看起來挺慈祥的。
其實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樣。即使知道了一些，也很難表達。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麼向奶奶解釋爺爺的去世的，雖然奶奶參加了爺爺的葬禮，但是她後來就忘了。那段時間，奶奶每天都說爺爺晚上都不回家，說他肯定是在外面找女人了。
本來我還很疑惑，為什麼八十多歲的人了，還會這樣懷疑丈夫。
大人告訴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是村裡的官，比較威風，肯定在外面是有一些風流的。
可能就是這些年輕時候的猜忌，成為奶奶現在這麼大年紀了也在不停地罵人的原因。
所以又成為了爸爸又一個擔子，還是在輪班照顧她。只是我，已經快一年沒去了。
可能是覺得，這些形式化的東西，並不是這麼重要吧。有時候，就是因為無法改變的血緣關係，把每個人都牽扯得很累。
每個人的一生都很曲折，一定會犯很多的錯誤。到了死後，一切都虛無了，不管給世人留下的是美好，還是噩夢，都要給逝者最崇高的尊重，給每一個生命的過程最崇高的尊重。
以前總覺得如果有一天遇到了怎樣的事，我一定會很傷心，會痛苦很久，哭到眼淚都流幹了。但現在覺得不是這樣的，我們越來越學會接受現實了，或者說是向現實妥協。
我們不會放縱自己的情感，而是一次次地壓抑，就算我這麼傷心有什麼用呢，又不能重來。日子還得過，磨難還得克服。
我很害怕自己的親人會一個個離開我，可是這是我一定要經歷的事情。我不敢和父母談生死，因為這是我最大的軟肋。可能是我經歷的還太少，不能有大人那樣對生死的釋然。
多希望他們能慢點老去，我能快點長大。越希望成真的事情，一般都事與願違。
一切還是要順其自然，保持良好的心態，不頹廢，不放棄。過好自己的每一天，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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