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賽丨15號作品：相看兩不厭
文/李立綱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她在省里的一所大學讀書。
大二時，一個夏日的晚上，她在學校的圖書館裡看書，中途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後便發現自己座位的桌面上多了副黑框近視眼鏡，眼鏡寬大而粗獷，一看便是個男生的。
她拿起眼鏡問周圍的同學，是誰的眼鏡?大家都搖頭說不知。直到圖書館關門，這副從天而降的眼鏡也沒人來認領，她只好把它帶回了女生宿舍。
為儘快地物歸原主，第二天一打早，她就在學校的張貼欄里貼了張《眼鏡認領啟事》，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宿舍號。當天午飯後，一個讀中文系的大三的大男孩便來宿舍找她認領。她早就認識他。他是學校校刊《激揚文字》的主編，學校赫赫有名的詩人，長的也挺帥。
他倆就這麼地熟絡了起來，漸漸地她便成了他的女友。成為女友後，她曾不止一次地問過他，那天晚上你的眼鏡咋會跑到我座位上來的事?對她的提問，每次，他都用手撓著後腦勺，顯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見他那稀里糊塗的傻傻的樣子，她笑了，便不再追問。心想，也許是哪個同學在惡作劇吧!
兩年後，她大學畢業了。畢業後一個百花盛開的春天，他倆踏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新婚之夜，在濃情蜜意中，他竟提出了那個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的「眼鏡問題」。一聽，她立即意識到這裡面一定有個什麼「陰謀」，便擂起一對綉拳，要他老老實實地交待。
他笑了，仍是那副傻傻的笑。他說，在學校圖書館裡第一眼看見了她，看見了她那文靜美麗而充滿書卷氣的模樣，就瘋狂地愛上了她，但卻一直找不到接近的機會。於是，這個被愛情之火燒得暈乎乎的大男孩就經常地跟蹤她，冥思苦想地想辦法接近她。跟蹤了不知多少次，想了不知多少辦法，那晚，老天終於給了他一個施展陰謀的機會……
聽完他的講述，她流下了幸福而甜蜜的淚水：這個傻傻的書生氣十足的大男孩呵!
半個世紀過去了。
他和她都成了古稀老人，白髮蒼蒼，青春不再，美麗也不再。他還好，身體偶有小恙，但無大礙；她卻不行，不知怎麼就患上了惱人的阿爾茨海默病。
雖經積極的治療，但成效甚微，漸漸地發展到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了。嚴重時連自己的兒孫都不認識，惟一能認識就只有他。她的認知如同一個兩三歲的稚兒，生活也無法自理，時時刻刻都需要人照料都需要人呵護，否則就會有危險發生。
順理成章，他成了她的「父親」，她成了他的「女兒」。
作為「父親」他無微不至無怨無悔地照料著呵護著他的「女兒」，像年輕時照顧著呵護著美麗而聰慧的妻子那樣。那種義不容辭，那種全心全意，那種擔當，令兒女們為之感動，讓鄰里們為之讚揚。
因為病，她和他交流極少極少，偶有交流，也是簡單到極點的一問一答，更多是默默地長久地對坐。
相看兩不厭，惟有敬亭山——每當這時，他就想起李白的這兩句詩。
歲月在他和她「相看兩不厭」中，悠悠地無言地逝去。
是鬼使神差，是心靈感召，亦或是什麼，他說不清楚。反正，那天，他竟拿著那副歷經歲月曾是他倆愛情信物的眼鏡，向她娓娓動聽地講述起了當年她和他的那段浪漫而溫馨的愛情。講完後，他驚奇地發現，她那雙曾經美麗得令他陶醉的眼晴里，竟出現了一片晶瑩的淚光……
他欣喜若狂!
他在心裡暗暗地下決心：從今以後，他要天天給她講這個故事，講這個發生在他和她之間的浪漫而溫馨的故事，讓她的病在他的講述中一天比一天的好起來。
他要努力地講。每天都要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晴講，直講到他生命的最後一息!
他對她說。
她默默地久久地望著他。
——相看兩不厭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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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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