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想當那隻猴子
副總編輯張書鵬特別推薦：
本篇雜談作者用幽默的語言，詳盡解析了金庸武俠中的幾位鼎鼎大名的男主角，從金庸作品的文學性、小說人物的各自個性，闡述作者的獨特的見解，也推崇《笑傲江湖》主人翁令狐沖。文章語言生動，思想活潑，觀點獨到。文風亦似令狐沖，張揚千里不改初衷，獨守本心自有瀟洒。
誰不想當那隻猴子
陳敏/文
金庸先生在內地知名度頗高，顯然與他的武俠小說密不可分。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作品開闢了一個時代，當時的人們醍醐灌頂：哇！原來武俠小說能夠這樣寫！
很幸運的是，我就是「當時的人們」中的一個。
《鹿鼎記》在金庸先生的作品系列裡無疑是個另類，韋小寶賊頭賊腦、千奇百怪。一方面，他是見過大世面、揚州風月場上過來的，還有什麼沒見過？清朝的揚州遠比現在熱鬧滋潤，大商埠、大碼頭，長江、運河都靠它，不比時下有了陸海空；另外，韋小寶雖然小小年紀，卻天賦異秉，智商情商均遠超常人，於是乎——海公公慘遭他的毒手，陳幫主也收他做徒弟、還提拔他做了舵主，就連公主尼姑也著了他的道，美麗絕倫的阿珂最終也盡收囊中……這一人物哪裡是石破天、張無忌、郭靖之類可比？以韋小寶領銜的《鹿鼎記》別開生面，以至於有人封《鹿鼎記》為金庸系列龍頭老大，看來不無道理哩!
再看，韋小寶一床大被子裹住了妙人多多，群芳們免不了爭奇鬥豔。用金庸先生原話說，韋小寶是胡天海地了一番，而且成果斐然：憑此，暗結珠胎者廣，兒子、女兒一串串出生便是例證。至於皇帝的妹子建寧公主不順心給他生了個女兒，這自然是韋小寶不爭氣，自己的事自己擔，怨不得別人，他免不了磕頭作揖認錯受罰——那都是後話！要說的是人們，尤其是男權社會裡的男人，一些花花腸子幾近路人皆知，官當大了情商想必與時俱進，三兒、四兒經常相鬩於眾而嘩然於野。武則天當皇帝了男寵踴躍、君臣共樂；男人們大刀闊斧爭皇帝，究其因是看上了三宮六院數不清的嬪妃。金庸先生在這裡寫出了男人的渴盼與陰暗，構建了一眾男士訴求抒放的平台與渠道，道出了別人沒說、別人不敢說、別人沒說透的事，而這事又與世情環環相扣，你能不欣賞、不投入、不品頭論足么？
金庸先生的高明，不是把這種描寫當做噱頭，而是服從故事情節的需要。為塑造韋小寶這個武俠小說領域前所未有的人物形象，神奇地來了一筆一筆又一筆……《鹿鼎記》在世人眼裡、在金先生的「飛雪連天射白鹿 笑書神俠倚碧鴛」中位列第一，顯然同這位穿越雅克薩之戰、三藩之亂，經歷扳倒鰲拜、見證袁崇煥和毛文龍，李自成與吳三桂及其陳圓圓眾多恩怨情仇云云的韋小寶的橫空出世、妙手天成密不可分哩。韋小寶串聯了眾多大人物大事件，本身也痞氣十足、性格另類，在金庸先生英雄譜里的的確確是個角。這個角說不定讓國人的當代文學史里空出一個大位置哩！
其實，韋小寶也並非事事胡鬧，他硬是把大被子里的毛東珠毛假皇太后拎了出去，因了她給皇帝康熙當了幾年媽，哪怕是個假的；再把朋友女友也抱了去放置一旁，朋友妻，橫直不能欺，江湖上的規矩不可忘懷。金庸先生交代得清楚，韋小寶運作得清爽，我們看得自是明白，然後拜服。
然而，就憑韋小寶就讓《鹿鼎記》奪魁，能信服於天下么？
其實，我對這個排名有意見，儘管欣賞韋小寶這一形象的塑造成功。《天龍八部》里喬峰像個漢子，時時令人蕩氣迴腸，整個故事情節波瀾壯闊而又詭異曲折，可與《倚天屠龍記》比試而略勝一籌——我是說《笑傲江湖》該和《鹿鼎記》對調，金先生整個作品秩序可重新排名：第一令狐沖，即《笑傲江湖》；第二喬峰，即《天龍八部》；第三韋小寶，即《鹿鼎記》；第四楊過，即《神鵰俠侶》；第五張無忌，即《倚天屠龍記》，其他不變也罷。人物決定排名，韋小寶固然神奇、固然神氣，但文史不分家，是誰都曉得韋小寶是個冒牌貨！文學作品裡誰不冒呢？問題是這位是否有點過了？逗逗趣、熱鬧一番當然不錯，過後再仔細想想，結合文學的基本原理，好像還是令狐衝要靠譜些。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令狐沖的確比韋小寶顯得更要豐厚些、紮實些，也更加令我感動些！
顯而見之，金庸先生在令狐沖身上著筆最多，也使得令狐沖顯得性格鮮明、形象飽滿。我雖然沒有專門統計，但憑書中描寫鋪排，就足夠了。段譽、虛竹和先喬峰、後蕭峰之間在《天龍八部》里爭奪墨水，顯得三位都還搶眼，但都還缺了烘托鋪墊，比令狐沖不過！《倚天屠龍記》用在張無忌身上功夫很多，但那麼笨、那麼不解風情，咋看是郭靖第二，還差點誤了趙敏的錦繡年華花容月貌，也就味淡了許多。楊過其實載負的精神、倫理、文化蠻多，之於我們，牽引的象徵的告諭的遐想的亦多，可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後不知所終，總為缺憾。雖然在《倚天屠龍記》里楊過與小龍女的後人黃衫女飄然而至大顯身手，再全身而退歸隱終南，但總體形象漸至模糊。這一寫法並不落俗，只是，說到形象完整性和一致性而言，似乎有所缺憾。
想一想，這位親近女色卻不近儀琳肉身，為維護儀琳清白死撐硬拼田伯光挨千刀萬刀，想著念著師妹卻咫尺天涯，乃至忍痛割愛身負重託卻狼藉江湖……令狐沖敢愛敢恨、敢作敢為，一如喬峰，但詼諧活潑、情感真摯，形象飽滿遠勝於張無忌，略勝於喬峰；至於段譽，相當於情場小混混，混了個王語嫣足矣，再來幾個非血親的妹子熱鬧也可，但見不得大場面！虛竹曇花一現，終究抱得美人歸，且讓他徐徐納福則可，且不去說他了。
在恆山懸空寺里，任盈盈與令狐沖相繼受到儀琳她老媽啞婆婆暗算，被分別囚禁於不同空間。一時間生死交替，令狐沖困厄萬分：順了啞婆婆娶了儀琳當可生，且如此貌美媳婦想必樂此不倦、樂不思蜀！可令狐沖坦言除了盈盈，縱死不悔；啞婆婆去了，黑白熊等來了，又是白刀子明晃晃架在項上，可令狐沖還樂滋滋笑了——但得同日同時死，牽著盈盈的手，陰曹地府走一遭卻也榮光滿面幸福無垠！
答應任我行，歸了日月神教，打敗東方不敗，盈盈老爸馬上將盈盈許配給自己，日月神教二把手的位子在那裡候著，而且身上毒素馬上得以驅散......可強擰的瓜不甜，令狐沖把頭揚得高高，硬是不從。把自己身家性命看得稀淡，有所為有所不為呵！
殺敗左冷禪部眾、拯救恆山派於覆沒之際，又臨危受命當上恆山掌門大哥，於危難之時傳承、光大恆山派，從而使得北嶽恆山巍然不倒……
情節、人物、場景、氛圍、描寫手法及其投影效果，在這十四部作品裡均屬上乘，不能不服！
說來說去、還是令狐沖行。
因了《笑傲江湖》的厚重華麗，也因了令狐沖的完美和圓滿。《笑傲江湖》結尾處，不大鬧事的向問天接管了日月神教，江湖太平；儀琳暗自神傷，但是五嶽劍派中的北嶽恆山總算後繼有人，衣缽相傳了，她又轉悲戚為淡然；武林中敗類大都剪除，略剩幾個毛賊諒無大礙，就連內奸勞德諾也囚禁在華山深處而陡增笑料。於是乎，莫大師伯的「鳳求凰」曲子裊裊升起來。如願以償、光彩照人的任盈盈，當可謀劃生兒育女延綿香火之一等一大事了。在清風朗月之下，她嘆道：「想不到我任盈盈英名蓋世、風華絕代，竟也終身和一隻大馬猴鎖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說著，一把扣住令狐沖手腕嫣然一笑，嬌柔無限……
——誰不想當那隻猴子？
至少，我想。
作者簡介：
《安康日報》社編委、高級編輯。作品散見於《當代》《文學月報》《詩神》《草原》《中國詩歌》《四川文學》《工人日報》《人民日報》等十幾種雜誌報刊，獲陝西省記協、陝西省作協、青年知識報、星星、中國散文詩研究會、中國記協、中國報紙副刊研究會獎勵數十次；已出版詩集《藍星星》《金月亮》等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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