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師製造指南
How to Make an Architect.
「我的狀態非常糟糕。我感覺我沒救了。可能每個建築師都是這樣。我只依賴一丟丟名聲和錢,但卻想要創造一整個宇宙。這怎麼可能呢?我知道不可能,但我一刻都沒法趕跑這個想法!兩個月以來,我一直處於這嚴重的營養不良當中;應該說,兩個世紀以來,這個玩意都一直在折磨我。自從我的面試掛了;不對,我並沒有真的「掛掉」面試,我只是逃跑了;我無法想像自己坐在辦公室,製造著老掉牙的、五顏六色的渲染圖,僅僅為了幹掉其他更加老掉牙的、稍微不那麼五顏六色的渲染圖——哦這無盡的戰爭!我不知道為什麼除我以外五萬(瞎估的)其他我國建築系畢業生仍然深陷在這無聊的戰爭中。所以,我逃跑了。如果說還有什麼其他東西令我忍無可忍,那就是,平庸。
「等等……我在說些什麼。這又是我的垃圾話了。我不該表現出憤怒,不,這並不是憤怒,這只是我不合時宜的負面情緒。作為建築師,我們難道不應該假裝我們並不存在,然後投身於創造更好的世界這一崇高的事業中,不是嗎?偶爾的,我希望自己在500年前的義大利。我究竟是誰?坦白的說,對於一個生活在市場經濟的國家、出身於工薪階層家庭的孩子來說,僅僅因為他偶然間的、鬼使神差的在高考志願上填上「建築」兩個字,就要求他/她舉手投足都流露出貴族藝術家氣質,也太殘忍了吧?哦不我沒有抱怨,根本沒有,我只是感覺有點不自在,醫生。
「抱歉,你並不是我的醫生。你只是我的病友。對我來說,不應當說對你來說,這些到底是個什麼玩意?XXL號的雄心壯志?糾纏複雜的理論?還是誇大其詞的presentation?但這些真是太吸引人了,不是嗎?沒有它們我可真是活不下去。我每天可要花好幾個小時琢磨建築師和插畫家們最為精妙的畫法和最激動人心的建築idea;我甚至更加狂熱的,親自投入到每一個折磨人的設計當中,一輪又一輪,自我否定直至精疲力盡——想像自己是無所不知的超級英雄,把自己超凡無盡的知識全副投入到那一個個虛擬的主題當中。你懂的,你越具備聖母一般的責任心,你的圖紙就有越無窮無盡的細節。但是這樣子過了一陣我發現,可能我所沉迷的,是這痛苦本身:痛苦不是設計的副產品,痛苦本身才是設計的目的。我並沒有設計一座建築;我設計了一場精巧的逃跑遊戲,對手就是我自己!看看那個逃獄的我的臉吧,再看看那個在後面窮追不捨的另一個我。他們可真好看!我細細品味著每一次垂死掙扎,每一次被另一個自己逼上死角的我,寂靜無聲地掙扎啊和尖叫的我。當然了我每次都要保持絕對安靜,不然別人就會知道我這秘密的、自虐的愛好,我猜。我可能說的太多了。你可別瞎給我扣帽子。有本事就想出一個不喜歡折磨自己的建築師啊?顯然那些不折磨自己的已經提前出局了,根本就是假的建築師,哈哈!——等下,我得到外面去——
「啊,是的,我只是又想起了我並不能移動這個事實。我可真是健忘。你可能要問我為什麼要把自己釘在地板上?恩,這實際上是我終極作品的一部分,我想,那是兩天前,我決定把自己變成一個建築設計的時候。你知道嗎,這玩意可以是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我獲得快樂,儘管我設計得很痛苦,我的身體也很痛苦,我能感受到這個設計的每一部分都深深地釘進我的肉體,真是驚人!——等我拿下螺絲刀——而且,我終於能做些實際的東西了!終於做了一個真正的建築師該做的,而不是那些自言自語的圖像。至於那些客戶願不願意雇一個24歲的建築系學生,誰還在乎?政府也不用再養著一個(潛在的?)浪費著社會資源的閑散人員了。總而言之,這個資本世界與建築師交換建築,而我們這些建築師在這裡只是一堆消耗品。現在,終於有一個多餘的建築師自願地自絕於人民了。多麼高尚的行為啊——稍等,我得把這根線拽到前面去,好了——
「請看看,這精巧的鋼索和我胸口之間的這精巧的節點!尤其請好好看看這連接方式,這傷口緊緊的卡住了這個螺栓節點。即使你不是流血的那個人,你不為之刺痛嗎?如果你也感覺刺痛的話,那麼我就確實的創造了一件傑作!「作繭自縛」,中國成語這麼說,可這沒什麼好羞恥的:這不就是我們對待建築的方式嗎——建築不過就是由一大坨自我指涉組成的實心物體,像個繭(那麼建築師就是個肉蟲子)。精妙至極的比喻!呵!
「——終於要收尾了,經過了好幾天的努力,終於,擰最後一顆螺絲釘了——此時此刻,我幾乎不能動了。好了。啊,我好想抬頭看看我的這個傑作的全貌。不過,這對於其他觀眾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嗎。現在,我只有最後一步要做了。等等——
「誰?誰來為我拍張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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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iry Tales 2018, Honorable Men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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