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鏡子微笑
清晨起來，我對著鏡子微笑。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悠遠的夢，一個彩色的夢。夢裡——
那顯然是一個早上，晶瑩的露珠還沒有消散呢！我、表弟、姑母三個人一起穿越田間小道，來到了社場後的一塊麥田裡。麥子一片金黃，微風過處，清香醉人。靠田的西邊有條清亮亮的小河，蜿蜒著游向遠方，河面上還氤氳著薄薄的霧氣，一隻蜻蜓飛來了，倏忽就不見了，又見葦葉上早降落了一隻，小立著，做出隨時起飛的態勢。太陽被一層薄薄的雲蒙上了，像毛玻璃似的，不很明亮，一點也不影響早上的清涼。
我們一人拿著一把雪亮的鐮刀，走下田來。用不著說，好勝心都挺強的表兄弟倆自然開啟了一場不宣而戰的比賽。咱倆一般高矮，較熟了的麥子高不了多少。可你也別小看了咱倆，干起農活來可都是一把好手。說成兩隻小老虎，也差不離八。嘩嘩嘩，哧哧哧，咔咔咔，嚓嚓嚓……憋著氣、埋下頭、咬著勁，狠著力，一捧捧麥子在我們面前倒下了，讓我想起了濟公搖著破芭蕉扇，指著那群醉了酒的人說的「倒也、倒也」的有趣場景。
那個時候，哪兒還顧得到麥芒刺人，露水沾泥，汗水直淌？惹得姑母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悠著點兒，孩子，別累著！」一會兒又感嘆道：「唉，在家裡也沒吃過這麼樣的苦，別累壞了，歇會兒吧，啊？」
「沒事兒，姑姑，我身體棒著呢！」我秀秀其實並不粗壯倒顯得有點單薄的胳膊，逗得姑母笑了，我也笑了。
繼續搶割麥子。我瞧瞧表弟，也是一副不服輸的架勢，拚命往前追。我不急，因為我超前了兩步了，停下來喝口茶水，用袖子抹抹汗。也只一會兒，表弟就追上來了。
「咦，蛇！」呼啦啦，一陣草響，說時遲，那時快，緊依麥田的河邊，油綠肥厚的叢草中，只見一條扁擔長的鐵青色蟒蛇，分開齊嶄嶄的綠草，波浪一樣的向前滑去。表弟早扔了鐮刀站在了我的身旁，拍著手驚叫道：「哇，好大的蛇哎！」一定是我們的勞動驚動了蛇，只見它眨眼之間就入了水，向河對岸游去，游出了一道水的波紋，在河面上擴散開去。
表弟和我邊割麥，邊聊起的蛇的故事來。說哪兒哪兒有蛇窩，成百上千的蛇呢，說蛇常開會，一定也在商討蛇國大事。蛇會報復人呢，如果惹怒了它們，它們會群聚了來進攻的，所以結論是最好不要打蛇。
我們邊談蛇，邊勞動。好一會兒之後，我們身後已躺下了數不清的麥堆了。而姑母早已把我們扔下好遠好遠了。更遠的地方，別人家的麥田裡也是三個一夥，五個一群地在搶收。木然不動的只有幾個歪戴著帽子，伸直了手臂的，花花綠綠的稻草人，依然賣力地做著趕鳥的姿態。好像因為今天主人家都來這兒了，而顯得特別賣力似的。
我們累了。表弟轉悠他狡黠的眼珠，悄悄說：「走，咱們吃梨去。」「好啊，那太好了！」我的眼睛一定發綠了，想起那黃澄澄的又大又圓的梨子，我的口水都下來了。
那是集體的梨園，離這兒也就二里地。生產隊里有人照看的，可是我們不怕。光天化日之下，我們就敢「偷」。護梨人發現了，最多嗓眼兒里發點狠。那時節，我們早已溜得沒影兒了。事實上，從來沒有誰真的跟我們這些小孩子過不去的。
偷了梨，找塊厚實點的草地，仰卧在地，邊吃邊聊狐仙鬼怪的傳說，天上地下，閻王惡鬼，三國水滸，葫蘆娃、七公主、八仙女……想什麼說什麼，從沒顧忌。這一點上，我是忠實的聽眾，表弟是能侃的高手。他總能天上有、地下無的逗引得我浮想聯翩，神遊天外。結果常常是，忘了時間，忘了別人，有時似乎連我們自己也給玩丟了。
當然，大多時候，只剩下了咱倆的世界和他故事裡的世界，只剩下了天上悠悠的淡雲，還有那無盡的快樂和浪漫的時光。
……
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回想起晚上的夢，我神清氣爽，身心漾滿了快樂。因為小的時候，我們都是自然之子啊！
我微笑著，從沉迷的夢境里走出，想到白天里一大摞一大摞的事兒，趕緊著手開啟了新的一天。
2016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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