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打蕨菜，鄉愁上心頭

春暖花開，桃紅了，柳綠了，梨白了，油菜花黃了……蕨菜是不是也該冒出頭了呢？

陸遊有詩云：「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壓春蔬。」蕨菜的美味可見一斑，被稱為「山菜之王」。於是，這些年來，每到春天，我就忍不住會回味蕨菜的味道，念想家鄉的山山水水和風土人情。

印象中，每年的春天，萬物復甦之際，漫山遍野之中，細嫩的蕨菜便從地面探出了頭，好奇地張望著世界，煞是惹人喜愛，人們就翻山越嶺去打蕨菜。

對山區人來說，蕨菜是再平常不過的，隨處可見。蕨類生命力極強，只要有蕨菜生長的區域，別的植物完全沒有生存空間。它們從地下進攻，根與根緊緊連接在一起，吸收著一切營養。別的植物沒有足夠的營養，結局只有枯死。

我對蕨菜也再熟悉不過了，隨便就能說出一些道道來。蕨菜別名又叫龍頭菜、如意菜、拳頭菜、貓爪子等，屬鳳尾蕨科，多生長在山區土質濕潤、肥沃、土層較深的向陽坡上，多分布於稀疏針闊混交林，特別是剛造林的地方，滿坡滿嶺滿灣密密麻麻全是的。它的根莖粗壯、肥大，葉柄挺而直立，常常高達60厘米左右。春天，它的嫩葉剛剛長出，還處於捲曲未展時，人們便將它採摘下來，以備食用。

蕨菜渾身是寶，含有蛋白質、脂肪、糖類、有機酸以及多種維生素，經常食用可治療高血壓、子宮出血、頭昏、關節炎等症，並對麻疹、流感有預防作用。其食用部分是未展開的幼嫩葉芽，一般只取中間，頭尾都要去掉，做菜時還要破開。可做涼拌菜，經處理的蕨菜口感清香滑潤，再拌以佐料，清涼爽口；也可以素炒，無需其它配料，純天然的味道；更多的是摻著肉片一起炒，特別美味，尤其是用蕨菜炒臘肉，是最常見也最正宗的一道美味佳肴，人們常常用來招待貴客；同時，也有人把吃不完的蕨菜加工成乾菜或用罈罈罐罐腌製成酸菜，味道不拘一格、與眾不同，深受人們歡迎。

蕨菜不但可以吃生長出來的苗，還可以吃埋在地下的根。蕨根挖來後，洗掉泥巴，用石磨磨碎，清水淘洗，留下汁液讓其慢慢沉澱，並多次換水，直到蕨菜粉完全變白。蕨菜粉凝固後，便變成了「蕨粑」，我們那裡叫「芒粑」。這種粑粑，其實就是一道上等的菜，可以直接煮著吃，也可油炸炒著吃。

以前，農村缺乏食物的時候，「蕨粑」是村民的主要食物，是青黃不接季節時的「救命糧」，那時人們吃多了，也就膩了，煩了。現在，隨著社會和經濟的發展，生活越過越好，「蕨粑」已經很少見了，人們懶得再去辛勞，只有在過年時才去弄一點來嘗口味。物以稀為貴，曾經難登大雅之堂的「蕨粑」，如今居然成為了山珍，一般人是難有口福享受的！

蕨菜不僅味道鮮美，而且文化內涵極其豐富。蕨菜視為山珍，歷史已非常悠久。它的名字最早見於《爾雅》。《呂氏春秋》曰：「菜之美者，有雲夢之茁」。這裡的茁，就是蕨類野菜。《詩經》則有：「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的詩句。

唐朝陳藏器在《本草拾遺》中記載：商朝末年，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齊，在商滅後發誓不食周粟，采蕨、薇以充饑，最後都餓死在首陽中。所以，後世以采蕨薇作為清高隱逸的象徵。

《本草拾遺》又載：西漢初年，有「四皓」之稱的甪里先生、夏黃公、東園公和綺里季，志行高浩，壽長德劭，因逃避秦亂，攜妻將子，隱居今陝西境內的商山，采蕨而食。漢高祖劉邦聽說後，非常敬仰，遂下詔請他們下山做官，但他們拒不應詔，繼續過其清貧的隱居生活。

伯夷兄弟和四皓隱士食蕨的故事，尚有待考證。但據《齊民要術》記載，後魏年間，甘肅天水人吃蕨菜的風俗是，二月間採集，製成乾菜，放到秋冬時食用。李時珍在《本草綱目》里也記載，明人吃蕨菜的做法是，採取嫩莖，用灰湯煮去粘液，晒乾當菜吃。清人則是用滾水泡軟，摘去根葉及粗梗，選取極嫩部分，用雞湯煨熟而食。在當代，吃蕨菜已十分普遍，可煮，可燒，可煨，可燉，可炒，烹制方法甚多，菜肴品種不勝枚舉。

「竹筍初生黃犢角，蕨芽初長小兒拳，試尋野菜炊春飯，便是江南二月天。」我的老家在湖南靖州的一個小山村，那裡是蕨菜生長的樂土。坡地、山灣、溝壩，到處可見這種野生「長壽菜」。

兒時，每年的農曆二月份來臨，我們便呼朋喚友，上山打蕨菜。來到坡上，一簇簇嫩嫩的蕨菜，筷子長短，齊齊整整地並排著，等待人們來收割。這個季節是打蕨菜的最佳時節，如果再往上長，就要分叉冒葉，一旦蕨菜長過頭了就老了，那麼鮮美的味道則蕩然無存。

大山是寶庫，蕨菜采不盡。我們並不著急，上躥下跳、左挑右選，專揀肥嘟嘟、毛茸茸的蕨菜，那些矮小、瘦弱的是看不上眼的。不大一會兒，就採摘了一大堆，用野藤捆好，滿載而歸。

當然，許多時候，我們也不忙著回家。小夥伴們開始玩鬧起來，你追我打、嘻嘻哈哈，好不開心。手巧的女孩子用野花藤編織起花環，你戴一下，我戴一下，互相臭美；男孩子在山野里又跳又叫，彷彿要把所有的力氣釋放完才罷休。如果發現一束茶蔓子或幾個茶萢，他們比猴子還精，無論樹多高，也要摘下來。鬧夠了，玩累了，天色也暗了，大家才匆匆跑著回家。

多麼難忘的童年，那才是無拘無束的時光；多麼美妙的時光，那才是最詩意的生活。雖然艱苦，卻很快樂。

回不去的歲月，往往讓人無比嚮往。今時不同往日，參加工作後，城裡的生活儘管安逸了，但我總感覺缺少了點什麼，專門去打蕨菜更是少之又少。還好，每年清明節我都要回老家掛親，順便也可以打蕨菜，只是再也沒有了兒時的那份天真爛漫，其樂融融。

昨天是星期六，雖然天空陰沉沉的，午飯後，老婆硬是拖著我要出去透透氣。也不知去哪裡好，就近選擇到市政府背後的那個岩門公園走走吧。

只是，這裡雖叫公園，其實尚未開發，完全就是幾塊荒山而已，但因樹木蔥蘢，雜草叢生，倒也是一片清凈的地方，是城市裡春遊踏青的好去處。

三月的大自然，和風拂面，草木回青，花紅樹綠，春意正濃。田間地埂邊，溪溝山坡上，白花花的梨花、鮮艷艷的桃花、黃燦燦的油菜花、嫩生生的白菜苔、紫茵茵的草籽花、紅彤彤的紫荊花，還有五顏六色、香味撲鼻、叫不出名的各種野花，爭奇鬥豔，美不勝收。不時隨風飄來芬芳，沁入心脾，心情格外舒暢。

最閑不住的是林間的鳥兒：枝頭、花間、草叢，到處都有它們快樂的身影和清亮的歌喉。我們穿行於花草林木之間，陶醉於大自然妙曼的青春旋律之中。

沿著蜿蜒的水泥山路，我們「信馬由韁」，毫無目的地不知不覺走了二三里地，不時拿出手機，不緊不慢地這裡拍拍，那裡照照。

這時，路下方出現了一個水庫，波光粼粼，清澈如鏡。有幾個人正在悠閑地垂釣呢。有山有水，才是靈動的風景！我們不由得加快腳步，準備下到水庫邊去看他們釣魚。

路不好走，我鑽進草叢，小心翼翼地往下去。然而，土質較松，一不留神，我滑倒在草叢裡，引來老婆哈哈大笑，也把釣魚的嚇了一跳。我趕忙爬起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自我解嘲。不過，卻想不到有意外收穫——

一棵毛茸茸的蕨菜，直挺挺的彎著頭，就在腳下呢！我愣了一會，接著毫不猶豫地摘斷了它。再往周圍仔細尋找，給了我更大的驚喜：一株株鮮活的蕨苔，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帶露含珠，嬌柔可愛。那粗粗的、壯壯的嫩苔，既像土中伸出的帶著淺淺絨毛的鳳爪，又如剛出閨閣的處子，低首含羞，或紫紅，或翠碧，點綴在野花藤草之間。我很快忘卻了跌倒的不愉快，趕緊招呼老婆來打蕨菜，興緻勃勃地這裡看看，那裡找找，左一根右一根地採摘起來……

意外的驚喜總讓人興奮，不期而遇的蕨菜讓我們收穫滿滿，好像又回到了生機勃勃的家鄉，走回了無憂無慮的童年，那種久違的感覺，真好！

老天爺是最公平的，在賜給你幸運的同時，也總要留給你一些難堪。當我們興緻正濃時，天空卻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我們只好告別了這片綠水青山，濕漉漉地回家了。

城裡人也吃蕨菜，但多是買的，少有自己親力親為。這是我無意之中在城市裡第一次去打蕨菜，既開心又難忘！半日的勞作，雖然有點苦，有點累，而且還淋了雨，但看著那鮮嫩水靈的蕨菜，想著即將品嘗到的美味，我的心中充滿了快樂，溢滿了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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