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當時是尋常

文 | 婉馨 · 主播 | 阿成

「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清] 納蘭性德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

幸福美滿的婚姻，總是令人嚮往的，宋代著名的婉約派詞人代表李清照有過一段美好、甜蜜、浪漫的婚姻生活。

在《金石錄後序》中，有一段李清照記錄下來的她與丈夫趙明誠的生活趣事。

李清照18歲時與右相趙挺之之子趙明誠結婚。夫妻生活甜蜜恩愛，兩人志趣相投，一起收集古玩字畫，並一起堪校，考訂版本，生活十分閑適愜意。

他們最常做的遊戲就是在晚飯後猜書鬥茶，兩人煮一壺茶，然後輪流由一人說出一句或一段詩文，讓對方猜這句話或詩文出自哪本書，第幾卷，第幾頁，第幾行，以猜中分勝負，猜對的優先喝一杯茶。

李清照記憶力超強，每次幾乎都能猜中，趙明誠不得不甘拜下風，然而聰明幽默的趙明誠總愛在李清照喝茶的時候講笑話，結果常常引起李清照哈哈大笑。

以至於茶杯傾覆懷中，澆得一身濕漉漉的。這種夫妻和美，愛意滿滿的幸福場景令無數後人羨慕不已。

這個典故，到了清朝，被納蘭公子引入他的詞作中，用以抒發自己和亡妻曾經的甜蜜生活。

納蘭性德以趙明誠、李清照夫婦比自己與盧氏，意在表明白己對盧氏的深深愛戀以及喪失這麼一位才情並茂的妻子的無限哀傷。

此詞是《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是納蘭的悼亡之作，詞意大概是：

秋天到了，涼意襲人，落葉紛飛，只有我對著窗子獨自冷落。夕陽西下，無限往事不經意襲上心頭。以前的日子是多麼的快樂美滿啊！想起我們把酒言歡、春睡不起、賭書潑茶的日子，這些美好的時光在當時是那麼的稀鬆平常，而今，卻再也回不去，再也無法重溫了！

是的，很多時候，對於寶貴的事物，我們往往在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它有多寶貴，那不過是尋常之物而已。

而當失去時，才頓然恍悟，那些美好不再，心裡空缺出一個洞，無論多少遺憾、痛苦、悔恨、思念的淚水都填不滿。

「當時只道是尋常」。納蘭和妻子盧氏琴瑟相合的美好時光只過了三年，盧氏在難產中去世，納蘭終日哀慟，無論出行還是在家，都會每每想起盧氏便潸然淚落，傷心不已。

三年里，那些笑聲，那些攜手共談的日夜，那些耳鬢廝磨的親昵，那些溫暖關懷，枕邊細語，軟玉溫香是多麼尋常的事。

然而，三年後一切戛然而止，彷彿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遙不可及，「三載悠悠魂夢杳」，叫納蘭怎不悲傷。

《納蘭詞》中有五十多首詞作是寫對妻子的懷念，都是悼亡詞。

甚至寫下「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之語，真所謂情深意切，令人感泣。

很多詞純粹就是一段痴情纏裹，血淚交溢的超越時空的內心獨白，傷魂動魄，足見納蘭痛苦難泯。

《納蘭詞》乃傷心人之滿紙傷心語，凄婉清麗，讀來語咽。縱使納蘭哀悼過了亡妻，但是滿懷的愁情仍是不能消解的。

畢竟，他難以接受，相敬如賓的如花美眷永遠走了，花叢中的胡蝶都可以成雙成對，雙宿雙飛，人卻生死相離，不能團聚，他心中的愁無解。

或許，納蘭心中更多的是悔，悔當初理所當然的接受妻子給予的包容和愛，悔自己冷落了這個賢良溫順的妻，悔自己一直都以為是妻子的存在而讓自己失去了初戀，悔自己曾經怨恨過妻子佔去了初戀應有的地位。

納蘭的初戀情緣，充滿了波折，恰如飛瀑疊泉，吸引了他全副心神，無暇及他，而妻子，只是一條潺潺的小溪，在日常相處中，無虞安放心中，被他冷落忽略了。回想起妻子，他的雙眼濕潤了。

錯已錯，可惜無法再去彌補，這又是納蘭難以釋懷的一重心事。

千言萬語都在那句「只道當時是尋常」中，只有細細品讀，才可只納蘭心中冷暖，他是情痴之人，一愛即是傾心灌注，全心投入，他是愛妻子的，只不過愛得太遲，比不上妻子給他的愛，他悔恨！

初戀已是他人妻，妻子又已撒手去，人生倍覺孤獨與凄涼。

「誰念西風獨自涼」？納蘭期待懂他的人來到他身邊，而懂他的人不可能再來，一句詰問，混合了期待與失望的矛盾情緒。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也。起首一句，便已傷人心髓，一讀便悲從中來。一個「涼」字描寫的絕不只是天氣，更是納蘭的心境。

面對蕭蕭黃葉，納蘭生無限感傷，「傷心人」哪堪重負？納蘭性德或許只有一閉「疏窗」，設法逃避痛苦以求得內心短時的平靜。

可他終究是無處可逃，思念成疾，英年早逝。死時只有三十二歲。

納蘭的人生充滿悲情，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人生充滿悲情，如果某些人，某些事已經成為過去，那麼不管過去的愛情、婚姻、生活好與不好，都不要再去回憶。

我們既然不可避免地來到這個世界，那麼就不要瞻前顧後地活，不應活在過去，而應展望未來，學著讓心如明鏡，物來則映，物去不留；如白雲蒼狗，魚躍水面，空中無跡，水面無痕，不再為消逝的事物所煩惱，活在當下，坦坦蕩蕩的面對生活。

我們這樣做，不是因為我們冷漠無情，移情變心了，而是生活總要繼續，還有未亡人等著我們去陪伴，我們還有責任，活著，除了懂得去追愛，更要懂得珍惜擁有的一切。莫到失去方感嘆「只道當時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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