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垂眼的男孩

將時間軸往前拉個二十年吧，停住，拖著大屁股的電視機里，鄰國的青年男女們帶著非我族類的妝容和面貌闖進了國人的視野里。雖然異國情調、哀傷戀愛對年少的我來說，過於遙遠和無趣，但「知色慕少艾」的本能卻讓我牢牢記住了那個擁有下垂眼的憂傷大男孩。柳時元。

說不上來是一種怎樣的吸引，也許與寂寞的童年有關，也許是憂傷的韓劇影響，總之，只要鏡頭給他特寫，一單一雙的下垂眼裡哀傷半露，我的目光就被他牽引。媒體、粉絲賦予他「韓流天王」「性感元」的稱謂，統統與我的感情無關。我的感情，和情慾、憧憬、崇拜無關，和治癒接近。我久久不能忘懷。

我們小區里有隻大金毛，胎里就患上了帕金森症似的，走著哆哆嗦嗦，趴著哆哆嗦嗦，時時刻刻哆哆嗦嗦。因為沒有健康的身體，所以它沒有同伴可玩耍。有時，別人家的小小寵物犬抱著好奇心來逗它，它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奇形怪狀地嬉戲，眉目舒展，顯出高興明朗的模樣。但更多的時候，它只是趴著，下巴擱在地面上，身體不自覺地抽搐著，面部一切線條全都耷拉著，是很可憐很寂寞的樣子。每次經過，我都尋找著它，只要看到它就很安心。

最近重溫《結婚》，33歲、快要過氣的柳時元擔任男主演。他胖了，2000年之前的少年感消失殆盡，網上惡毒的形容從非粉絲的角度觀看並不過分。特寫鏡頭裡，他的下垂眼更耷拉了，彷彿看不見的地球引力在他臉上下的功夫遠甚其他人。然而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美人遲暮的悵惘，反而，我在他被歲月摧殘過的臉上察覺到一種奇怪的心情，想去天氣和煦的春天的野外遛狗。在想像中，我奔跑著，毫無不吃力；狗是小區里的金毛，康健無恙；風是溫和的，包圍著我，撫慰著我。

更具象一點，類似《挪威森林》的著名片段——

「最最喜歡你，綠子。」

「什麼程度？」

「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

「春天的熊？」綠子再次揚起臉，「什麼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塊兒打滾玩好么？』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這麼喜歡你。」

——

唯一讓我迷戀過的韓星，無論他發福衰老，或是醜聞纏身，對我都不會有任何影響。我可以隨時從記憶宮殿里將那個下垂眼顯憂傷、一笑就陽光的男孩調出來，將他變成一隻金毛犬，一起奔跑在春天的野外。是這種鬆弛的，低消耗的，無憂無慮的喜歡。

我並不多喜愛村上春樹，但不得不承認他比喻的精準。心服口服的服氣。

P.s.

和柳時元同類型長相的休·格蘭特就不會讓我有這種感覺，唔，大約是擬物化的話，休·格蘭特只能是一隻健康的大金毛。我駕馭不了因健康而肆意的大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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