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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為生兒子難產死亡,父親抱著兒子轉過身對我說:以後叫我叔

母親為生兒子難產死亡,父親抱著兒子轉過身對我說:以後叫我叔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田鯁 | 禁止轉載

1

招娣的爹是獨苗。

爹是十里八鄉有文化的人,招娣知道的。家裡壓箱底的包袱里有印著紅閃閃大字的錄取通知書,娘以前翻錢給爹湊醫藥費時她就見到過,看起來怪好看的。

爹早早沒了他的爹,是奶奶一個人拉扯大的,娘剛懷著招娣的時候,爹又沒了他的娘,真真正正成了個獨苗,徹底沒了根。

二十八寸的大永久,招娣偏著身子坐在杠上,爹一手穩穩推著車,一手牽著娘。傍晚的風帶起點細沙,迷人眼。這是招娣對幸福的最初概念,那會兒爹只是個鄉里代課教師,但是爹、娘和她,在一起就是幸福。

夕陽長長拉著,娘穿著開司米的線衫,領口的線頭崩了些,幾根線穗穗隨著她的步伐一跳一跳地顫。

「喝涼茶不?」娘歪著頭,笑眯眯望向招娣,白凈的臉鍍上層暖暖的金。

「嗯!」

接過娘從臂彎籃子里拿出的搪瓷缸,咕嘟嘟喝下一大口涼白開。明明沒個茶葉,可招娣覺得,那是她喝得頂高級的茶水,好喝。

明明過去那麼多年,可招娣對那些年幼時細碎的點滴卻是記得極為清晰的,清晰到幾乎可以想起娘眼角每一條紋理。而對其餘的很大部分卻又是模糊的,只剩個邊緣輪廓。

因而現在招娣有時懷疑,關於年少,她是否是見多了形形色色的幸福而產生的臆想。又或者,她的生命中也許從來不曾有過那麼一個場景。

口袋裡躁動不安的手機喚回了她的思緒。

「三叔。」招娣喊了聲,便抿緊嘴不再吭聲。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安靜,然後被一道咳嗽打破,那咳嗽越發劇烈,漸漸地像要咳出肺泡一樣撕心裂肺。

招娣拿著手機的手攥得發白,半晌她開了口:「煙少抽點,對身子骨不好。 」

「哎,哎!」對面忙不迭地應答著,然後急急問道,「閨女,今年過年能回來不?」

「不了,加班哩。」

「哎……」

「沒事我掛了。」說完這句話,招娣急急掛斷了電話。

回去?那又不是她家,怎麼回去?

2

三叔是招娣十歲前的爹,十歲後招娣喊他三叔。

現如今招娣回想起十歲那一年的事情,都覺著十分的……魔幻。

對,是魔幻。

就短短的幾天,她沒了媽,沒了爹,多了個弟,多了個三叔。

那個秋天,村頭牆尾到處都是鮮紅的標語。

「只生一個好,政府幫養老。」招娣念出大字報上的字,這一個一個她都認識,可怎麼就不懂這意思呢?

招娣轉頭望向娘鼓鼓的肚皮,「多一個也挺好啊,我可以有弟弟妹妹了。」

娘只皺眉扶著腰,不說話。

後來娘被幾個戴著紅袖章的人架去衛生院的時候,爹剛巧出了門。

招娣跟著他們跑出大門,跑過田壟子。

「娘,你哪兒去?」

招娣步子小,跟不上那群人她急出了哭腔,「月餅還在鍋里蒸著呢。」

今兒個中秋,娘不過中秋了?

「去找你爹,去!去啊!」

招娣從沒見過娘那樣的急,娘總是溫溫和和的慢性子。

「去啊,去啊丫頭!」她扭著身子,頭髮散下來,瘋子一樣。

一個戴袖章的人走向招娣。

招娣狠狠咬了自己嘴唇,轉身鑽進旁邊的田裡。

那天爹的二八大杠騎得飛快,到衛生院的時候甚至來不及等招娣好好下來,急得丟了車就跑。

等招娣爬起身跑進去的時候,爹已經撂倒了好幾個白大褂。

「殺千刀的直娘賊,哪個動老子媳婦一下,日後砍死個狗日的!」爹的眼鏡歪著腿,要掉不掉得掛在耳朵邊,他近視了幾十年的眼睛陡然清明了不少,殺氣騰騰的。

招娣趕緊蹭到娘的旁邊,伸手抱住娘光禿禿的大腿,她緊張得甚至沒有發現娘不知什麼時候脫了長褲。

「兔崽子!」

有人罵出了聲,那人招娣認識,是學校的校長。

「你還要不要工作!想不想轉正?」老校長氣得手裡拐棍都跟著揮,「糊塗!」

校長的出現讓爹愣了那麼一瞬,也就那一瞬,娘拂開了招娣的手。

「孩他爹,你欠著我!」娘咬牙切齒說完這一句,就蹬腿爬上了窗。

招娣眼睛瞪大,她看見娘抱著肚子一個翻身跳下了窗。

兵荒馬亂。

3

招娣娘在第二天半夜摸回了家。

三更半夜,爹昨個被計生委抓去至今未歸,外面樹上的老鴰催命似的喊得老長,娘就在那時候出現在了家裡。

「娘你慢點吃。」招娣望著面前狼吞虎咽的娘。

她挺著個肚子,衣服皺巴巴的,亂草一樣的頭髮里夾著幾片枯葉子。

這樣的娘很陌生,愣是讓剛剛滿了十歲的招娣猛地一陣鼻酸。

敲門聲響起,娘頓時像只受了驚的狼崽子,她緊了緊衣領,伸手連盤子帶饅頭一塊揣進了懷裡。

忙活的間隙,娘抽空看了幾眼招娣。

「囡啊乖,在家好好吃飯,好好聽你爹話。」

招娣不吭聲,她望著娘,突然覺著看一眼少一眼了。

「開門!開門!」陌生的嘈雜人聲透過破舊的院門傳過來,那門像個行將就木的老頭,被推搡著發出吱呀的呻吟。

招娣娘手撐著後窗戶,腿腳用力就要往上爬,突然她瞪大了眼。

是招娣……她用自己的小手托住了自己的娘,還在不斷往上托舉。

「娘真重啊。」招娣這麼想著,更加用力往上一托,百十來斤的大人,招娣硬是憑著自己一個人幫著娘出了窗。

「娘啊,等我。」

板凳摞桌子,招娣騎上了窗。

「抓住那個大肚子的!」有人喊出聲。然後就是吵吵嚷嚷的人聲摻雜著狗叫聲,海浪一樣卷著向招娣娘倆襲來。

招娣娘大著肚子,自顧不暇,招娣只能手腳並用,狗刨似的往前沖。

那天月亮真是亮,照著兩旁荒草,啞巴似的集體站在小路邊,默默看著招娣和她的娘。

小路長又繞,越跑兩旁的草越發高,招娣的心跟著步子一起亂。可她不敢停,怕停了娘又被抓了。

路可真長,看不到頭似的。

霜降那天,招娣被人發現暈倒在河邊。

好心人等招娣醒來,正想問下這眼熟的丫頭片子是哪個庄的,不想她骨碌爬起,撒腿跑開。

招娣跑了好久才到家,門口的桂花樹幾乎剩了枯枝,院門沒換,還是那個又老又破舊的。

「爹啊!」跨進院門看見那個熟悉的人,招娣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4

村頭那個教書先生最近添了個寶貝兒子,聽說之前一直是替他遠房的死鬼老哥養閨女的。

家裡一撥一撥的人走進來走出去,招娣也一撥一撥地招呼著。

「喲,閨女真可憐,這麼俊咋就沒了親爹娘……」

招娣斜著眼望向摸著自己腦袋的老女人,她不懂,她怎麼突然就不是爹的孩子了?這麼些天,已經多少人跟她講過這話了。爹也是,莫名其妙就讓她改口叫三叔。

夜深了,看熱鬧的各回各家了,招娣挪到嶄新的小床邊,望著那個啃著自個兒腳丫的東西。

就這麼個東西,害得自己和娘老鼠似的見人就逃。

就這麼個東西,害得娘都沒了……

吧嗒……

一滴水澤從招娣的下巴尖掉落,然後越來越多爭先恐後地掉下來。

「咋了?」爹看著招娣那小身板抖得像篩糠,疑惑地掰過她肩膀,見著丫頭臉上濕漉漉一片,眼淚珠生生將她淹成了個淚人兒。

招娣爹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咋了?咋哭了?咋了這是?」

「爹……三叔啊——」招娣嚎出了聲。

「娘沒了,沒了啊……」她抽噎得說話都帶著顫,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那天,那麼冷,就沒了啊……沒了,就沒了啊,沒了!」

招娣永遠不會忘了那麼個雨夜。

河邊廢棄的棚屋裡,招娣和娘躲在那裡幾天了,開始靠帶出來的饅頭,後來靠河邊撿的泥鰍螺螺。人啊,命不該絕的時候比草杆子都有韌性。

瓜熟蒂落,招娣娘就在那個雨夜裡發動了。

「娘,娘,娘啊!」

招娣看著娘一陣一陣翻著白眼,嚇得只敢不停地喚,手上下擺著,單單不敢碰她死攥著雙手的娘。

度日如年。

「出來了出來了!」

囫圇地扒拉出那個血糊糊的玩意兒,招娣的手被血糊得黏濕,幾根發黃的頭髮眼前晃悠著,她伸手撥了撥,臉上也染了血道子。

「娘……娘?」

咋沒聲了?

招娣的眼珠僵著,半晌她哆嗦著轉了眼珠,試探著,「娘,你睡著了?」

娘是睡著了,再也醒不來了。

「娘誒——娘!」

招娣的童年停在十歲的那一年,破落魚棚,濃濃腥味,血糊糊的娘和旁邊貓兒一樣哼唧著的崽。她的娘,和疼著慣著她的爹,從那一天起永遠成了回憶。

5

天底下哪有什麼不透風的牆。

村辦很快找到了招娣爹,帶走的時候,招娣有問過那些戴著袖章梳著背頭的人。

爹這是去幹什麼?娘都沒了,他要再沒了,她咋辦?

「請你爹喝茶哩。」那人要笑不笑的。

幾次茶喝完,爹瘦了一圈。

大概是冬至也可能是立冬,招娣已經記不清楚時間了,只記著那天冷得很,過了晌午,屋檐邊就開始飄雪花子。

「吃飽了沒?」

「飽了。」招娣摸摸鼓肚皮,咂巴咂巴嘴,大米飯配燒肉真是好吃東西,她抬眼望向叼著旱煙的爹,「今兒飯真好吃。」

煙霧一圈一圈抖開,爹的臉在後頭,看不清楚表情,他又吐了個煙圈,然後含糊著應了聲。

外頭雪越發大了,四五月的楊柳絮一樣。去年的這個時候,娘摸著肚子允了招娣,來年扯新布給招娣和肚子里那個做新衣裳。

新衣裳啊……招娣又想哭了,她以往最喜歡新衣裳,現在她不想要了,一輩子沒新衣裳也行,換娘活著。

「就這個孩子?」陌生說話聲把招娣的魂兒拉回來。

「唔。」爹眯眼含糊應著,又吸了口煙,吸得猛了,嗆得一陣咳,半晌他開口,「帶走吧」

陌生的婦人走到招娣面前,背著光,外面的雪還在飄,看不清她長啥樣。

招娣偏了頭望向爹,「三叔?」這麼長時間她習慣了改口,叫三叔越發順口。

爹側著臉,不說話,伸手對著鞋底磕了磕煙桿,煙屑子掉一地,他又開始咳了。

「叔,你沒事吧?」招娣站起身,歪著腦殼問出聲。

爹依舊沒說話,擺擺手,又擺擺手,咳得實在猛了,側著的臉悶出豬肝色。

招娣突然就有些心慌,不知道咋,就是慌,慌得人都恍惚了起來,甚至有人拉著她離開也只是中了邪一樣恍恍惚惚的。

再等招娣回過神,她已經被塞在了拖拉機上。

發動機哼哧哼哧響了幾聲,車子便開始動了。

招娣扭著身子,爹還在咳,臉都模糊了,還聽見撕了肺一樣的咳嗽聲。

不大的丫頭突然就瘋了,掙扎著往後爬,一旁婦人抱著摁著,她還在拚命蹬著腿。

「爹!爹!爹!」

「爹——」

6

招娣徹底沒有爹了,她被送進了孤兒院。

其實招娣一直都搞不清,她怎麼就成了孤兒了,她只是沒了娘,她還有爹啊。雖然改了口,可爹就是爹。

孤兒院這種地方,招娣是不願待的,她想著逃,時時都想。

孤兒院每天發的饃饃窩頭,她每次都啃一半,剩一半偷偷藏著,塞枕頭下,臨睡總要摸摸那些東西還在不在才心安,回家路上要靠這些填肚子呢。

她餓怕了,那時陪著娘吃了多少生泥鰍生螺螺,那股子腥味螞蟥一樣附在心頭,揮不去。

後來招娣不逃了,也不想逃了。

大半夜,招娣抱著自個兒枕頭,枕頭上是全部缺了半個的饃饃窩頭,被子蒙著頭,她把那些個吃的一個個塞進嘴裡,狼吞虎咽。

東西放的時間長了,嗆嗓子,嚼在嘴裡有股怪味,招娣也不顧,一個一個塞著。

她塞著塞著,吃著饃饃透著股鹹味,伸出袖子抹了把眼繼續啃,啃著啃著,嗓子里冒出一兩聲嗚咽。

招娣聽見院長——就是那個帶她走的婦人,她跟別人聊著說到她,她躲門後全聽見了。

爹不要她了,是真真實實不要她了。國家規定一家一個小孩,爹有她就不能要弟弟,有弟弟就不要她了。

招娣她不能有爹,她只能是孤兒。

她都懂,她早知道,自打當初九死一生跑回家,爹卻讓她改口她就知道。

招娣現在沒娘也沒爹了,她徹底沒家了。

淚珠滾進脖領子,涼嗖嗖的,招娣就著眼淚的鹹味,一口一口吃光了她藏的所有東西。沒必要留著了,她逃不了,回不去。

第二天招娣發了高燒,急性腸胃炎,長時間吃壞了的吃食加上暴食,整個人燒成了火球。

迷迷糊糊里,有針扎進手腕子,招娣縮了縮,然後小聲嘟囔:「娘啊,我疼。」

7

再次見到爹的時候已經是幾年後,具體幾年,招娣自己都算不清,看著爹只覺得眼生。

「三叔。」她輕輕喊了聲就低下了頭,腳尖在地上撥石子玩。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招娣垂著的視線瞥見爹的手,枯枝一樣,皸裂臟黑,摩挲著衣角。

當初的小崽子現在已經長成了到招娣腰眼的小男孩,他縮爹身後,怯生生的,不說話。

「喊姐姐。」男孩被爹拖到面前,他小小聲地喊了句:「姐姐好。」

真像啊,到底是以命換命來的,那眉眼,那臉盤,套著娘的模子,幾乎一模一樣。

招娣的胸口頓時一陣酸,她不吭聲,卻在男孩子越靠越近時紅了眼。

爹大概也是想著招娣的,新衣裳,新床單,第二天,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弟弟,送進了學校。

招娣的學識不好,小的時候貪玩,後來去了孤兒院也沒想著好好學,一拖再拖,到現在也只能勉勉強強跟著比自己低一年的孩子讀書。

傍晚的時候爹騎著他的二八大杠來接他們,弟弟坐前大杠,招娣坐後頭——原先娘坐的位置。

夕陽斜打著,招娣在后座獃獃坐著,恍惚不知何年何月。

就這麼,招娣一家乘著人口普查的東風重新籠在了一塊。

招娣曾經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了,當初的孤兒院不過是她自己做的噩夢,夢醒了,她就回家了。

大半年一晃,招娣也要升高中了。這一年,趕上下崗潮,路上人人都愁眉苦臉的。招娣不同,她跳著蹦著,手裡抓著通知單。

她馬上就是高中生了,怎麼能不興奮?

到家的時候,爹也在,爹已經放假好多天了。

「你別念書了。」

「為啥?」忙著把書包卸下的招娣愣在了原地,她急急忙忙轉身,眼瞪得老大,「為什麼?」(原題:《招娣》,作者:田鯁。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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